夏熙停下進食的動作,手托着臉,歪頭看向陸明霽,臉上掛着一副「怎麼會」的表情:「難道真是我記憶錯亂了?」
沉默幾秒,陸明霽緩緩道:「準確來說,那是你第一次見我,但不是我第一次見你。」
陸明霽別開眼,欣賞窗外的夜景,聲音依舊平緩:「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巴士站,當時我在車裏,停靠的時候,我透過車窗,看到你坐在路邊,你身旁是站牌,墨綠色的柱子。那天很冷,刮着大風,你戴着那種可以把腦袋和脖子都包裹起來的毛線帽,好像是叫巴拉克拉法帽?胡桃棕的顏色。你腿上擱着電腦,手指都凍紅了,一邊敲鍵盤一邊啃麵包。」
他描述得很詳細,但夏熙想不起來具體是哪天。她很有多次在等車的時候填飽肚子,順便再處理點雜事,或是工作上的或是課業上的。
「後來呢?」她問。
陸明霽把視線從窗外收回,定在她臉上,像是透過現在的她看到那時的她:「後來,你抬起了頭,發現停靠的巴士不是你要乘坐的,就又低頭看電腦。」
夏熙的眼裏染上點笑意。
「我當時想要下車跟你說句話,可惜錯過了時間,車已經重新開出去,我只能無奈地看着車窗外,你在我眼中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一個小黑點,等到巴士拐彎,再也看不見。」陸明霽還能想起那時的心情,巨大的遺憾將他包裹,他想,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老天對他不錯,後來他們在一個聚會上相遇,夏熙不認識他,但他對她印象深刻,因為她在他腦子裏佔據了很久很久。
「為什麼想要下車跟我說句話?」夏熙自問自答,「因為我看上去很可憐,像個乞丐?」
「沒哪個乞丐像你那樣」
「哪樣?」
「眼神清澈、堅毅,身上帶着一股子不服輸的勁兒,對周圍的一切漠視,只專注於自己的世界,別人很難融入進去。」陸明霽緩慢地描述第一眼看到她的感受。
她除了讓他感到驚艷,還讓他有了探索欲,想靠近她,探索她的世界。
夏熙漸漸琢磨出他的語氣不對勁,不是要說重要的事嗎?怎麼扯到第一次見面了?
她心裏不太淡定,喝了口紅酒,壓下那股怪異的預感。
陸明霽相信夏熙已經猜到了他要說什麼:「你那次參加同學聚會,要我假扮你男朋友,你同學問我們是怎麼在一起的,我當時的回答並不全都是假話。」
夏熙忽然坐不住,想要逃離這裏。
早知道陸明霽要跟她說這些,她剛剛就該借着徐衍風打來的電話離開。
她再觀察四周的環境,瞬間就覺得有些曖昧——五十六樓的高空餐廳,靠窗的絕佳位置,餐桌上擺着燭台、粉紫色的繡球花,其餘幾桌顧客幾乎都是一男一女的組合,不是情侶就是夫妻。
她剛來的時候怎麼就沒反應過來?
大概是因為忙了一天,用腦過度,一到下班時間就生鏽不轉了。
見她不接話,陸明霽手指緊了緊,問道:「你還記得我當時是怎麼說的嗎?」
夏熙的記憶沒出問題,當然記得,他說,他對她算是一見鍾情,一直默默暗戀她,她太優秀了,他是膽小鬼,沒敢跟她表白
陸明霽知道她記得,兀自說下去:「在徐氏的慶功酒會上,你喝了酒,眼神迷醉地看着我,或許是看出了什麼,你問我,該不會是真喜歡你吧。」
陸明霽拿起高腳杯,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我那時就覺得似乎是個合適的告白機會,可惜天不遂人願,我剛想承認,有人過來打擾,你離開了,之後再沒找到機會重拾這個話題。今天,我約你出來,就是想」
「陸明霽。」夏熙強行打斷他的話,她甚至着急地豎起了一隻手,「你等一下,你」
「不,你先聽我把話說完。」陸明霽深沉的目光在她臉上流連,語氣不能更懇切,「不管結果如何,至少讓我把話說完。」
夏熙抿了下唇,不忍再阻止。
陸明霽坦然地彎了彎唇:「不瞞你說,如果不是被徐衍風接二連三的操作刺激到,我可能會把心思藏得更久,久到你身邊還是只有我一個男人的時候,我再告訴你,我喜歡你,想和你有一個共同的未來。」
他說話的時候,眸中始終含着淺淺的笑:「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刀槍不入的戰士,你好像不需要別人的保護、陪伴,所以我喜歡你很久,卻不敢挑明。從這一點來看,我說自己是膽小鬼也沒錯。還有一點,我很珍惜我們之間擁有的感情,一個人和另一個人建立起可以把後背交給對方的信任不容易,我不想打破。但是,午夜夢回的時候,我也想做出改變,我想跟你的關係更進一步。我不知道最佳的表白時機是什麼時候,我只擔心有些話現在不說出來,我會後悔終生。」
話音落地,接下來是長久的安靜。
陸明霽心裏沒底,下意識端起杯子,想再喝點酒,卻發現裏面已經沒酒了。
他拿起玻璃醒酒器,往杯子裏倒了半杯,喝了一大口,覺得有些暢快。他終於把心裏話都倒出來了。就像他說的,不管結果如何。
他沒有遺憾。
從上學時期到現在,跟夏熙表白的男生不少,用「不少」來形容還是保守了,應該是非常非常多。大多數男生的表白她都心無起伏,淡然置之,很少會有讓她想哭的衝動。
她能夠交心的朋友實在不多,所以聽到陸明霽剖白心跡,她眼眶發酸,忍不住想落淚。
夏熙仰起頭,指腹按了按眼瞼,沒有真的流出來。
「不會吧。」陸明霽抽了張紙巾隔着桌子遞過去,語調輕快,故意活躍氣氛,「都感動哭了?」
夏熙噗地笑出聲,用紙巾沾了下眼角,正臉對着他,過了幾秒,鄭重道:「我們本來就有一個共同的未來,博雅的未來就是我們共同努力的方向。我們可以一輩子並肩作戰,陸明霽。」
陸明霽還有什麼不懂的。
他們之間有情分在,夏熙是個重感情的人,自然講不出「我不喜歡你」「保持現狀就好」「我們不合適」這類直白的傷人的話。她用這樣一種方式,變相拒絕他的表白,又不會傷害彼此的感情。
來之前,陸明霽就預料到這個結果,難過是有的,但沒有很意外:「夏熙,你這個『一輩子並肩作戰』太有分量了,我被你說服了。」
他舉起高腳杯,夏熙意會,也端起手邊的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話說開了,陸明霽沒了諸多顧慮,厚着臉皮把想問的話都問了:「你還惦記徐衍風嗎?你是因為忘不了他,所以這麼多年再沒談過戀愛?你要跟他複合嗎?我都這麼慘了,不許拿冠冕堂皇的話敷衍我,我要聽實話。」
「剛還想誇你灑脫,現在又是鬧哪一出?」夏熙說,「我可以不回答嗎?」
「不可以。」陸明霽認真道,「我想死個明白。你是不是除了徐衍風,接受不了別人?你們過去到底有多刻骨銘心。」
他說得雲淡風輕,實則心臟如被刀扎,在滴血。
他的問題太多,夏熙只說一句:「我就是順其自然,沒有逼自己忘了他,或是等他,時間推着我到哪兒,我就到哪兒。」
頓了頓,她看着他,眼神乾淨,沒有半點搪塞的意思:「這麼說,你明白嗎?」
陸明霽想了一會兒,好似明白了。
她沒有刻意忘記徐衍風,他就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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