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熙知道在徐關山面前說謊沒用,他會看穿人心,她也沒打算拿假話糊弄他,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溝通方式是坦白。
「我當初跟您保證的時候的確沒想過跟他有以後。」夏熙收起了那副悠然的模樣,表情認真,「您不是不知道,我和他分開得有多慘烈,我怎麼敢奢望跟他有以後。」
徐關山喝着茶,眼神像利箭,直射她:「那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做什麼?」
夏熙覺得書房的空調溫度格外低,身體的溫度一寸寸流失,她鎮定地開口:「感情的事身不由己,我嘗試過各種方式推開他,卻發現那樣只會傷他更深。我曾經狠狠傷害過他,不忍心再折磨他。而我自己」她自嘲地笑了笑,「對他也還有感情,所以認輸了。」
說完,她又笑了下。
她真是傻了。
怎麼會跟徐關山提感情。
他懂嗎?
他要是懂感情,當初就不會逼她做選擇,更不會叫她用那樣的方式刺傷徐衍風,只為了讓他對她死心。
夏熙深吸氣,右手搭在左臂上,看着徐關山:「對不起,董事長,是我違反了跟您之間的約定。但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是不會再退縮的。」
徐關山倒是被她的話弄得措手不及,她承認得過於坦蕩了。
就好像在說,是我沒能遵守交易,但現在已經這樣了,要怎麼處置我你自己看着辦。
徐關山眉目深沉,那股被欺騙被愚弄的憤怒不會因為她的坦蕩消除半分:「徐衍風知道當年」
「他不知道。」夏熙語氣急切,明白徐關山在顧慮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
兩秒後,她意識到這麼說太絕對,改了口:「他只知道當年我背叛他的事是假的,不知道整件事是您的手筆。這點道德我還是有的。」
徐衍風心中有疑慮,他猜到這件事另有隱情,曾問過她,她不願意說,他選擇尊重她的私隱,給她足夠的空間,從不逼問,不讓她為難。
想到他,夏熙唇角翹了下,他就是有那麼好,總會讓她心軟、心疼,不忍心對他不好。
「他知道的那部分,也不是我透露的,是他自己找到的真相。」夏熙說,「您可能不知道,在他得知真相前,他仍然願意跟我在一起。」
在他還不知道背叛是假的,他就已經決定重新追回她。
他那樣的,哪會追人,所用的方法笨拙到令人啼笑皆非,不過是從朋友那裏聽來的,以及從一些花里胡哨的書里學來的。
這樣的徐衍風,她怎麼捨得一而再地推開他。
她該慶幸有生之年能遇到這樣一個他。
也該慶幸當初年少不懂事,死皮賴臉地糾纏他,沒有半途放棄。
「為什麼不告訴他,是我逼你的?」徐關山問。
「首先,我跟您有約定在先,我拿到了好處,沒道理出爾反爾,陷您於不義。跟他重新在一起已經算是我違背約定,就像我剛剛說的,我不至於一點道德底線都沒有。」夏熙語速很慢,「其次,我並不想因為感情的事鬧得他與長輩決裂,過去的事我選擇讓它過去。」
徐關山默然不語。
的確,如果徐衍風知道了當年的事是他在背後操縱,不可能忍住不來找他質問。
窗外的日光越發強烈,地板上投下的光條也越發清晰,亮得刺眼。徐關山看了眼掛鍾,算算時間,徐衍風快回來了。
「你不恨我?」
徐關山看着面色極為平靜的夏熙,這一刻,他竟然看不透這個女人。
「起初當然恨過,恨得每天都要罵上幾遍,後來經歷的多了,也就不恨了。」夏熙搖了搖頭,笑容釋然,「從另一個層面來講,我得感謝您。這些年,不是沒聽說過棒打鴛鴦的故事,下場往往是一拍兩散,什麼都得不到。您好歹送我出國深造,還解決了我家庭的困境,讓我沒有後顧之憂,雖然您騙了我一些事,我也得到了一些。沒什麼好怨恨的。」
頓了頓,夏熙側過臉看向窗外,陽光在翠綠的竹葉上躍動,她聲音悠悠:「如果那種情況下,我強撐着跟徐衍風繼續在一起,結果會怎樣我也不敢說,畢竟我這人,自尊心強,又好面子,一直靠着他,時間久了,可能會覺得自己是拖累,到最後疲憊不堪,慘澹收場。」
或許,也不會出現她說的這種情況,他們會好好在一起。
但,誰知道呢。
她終究無法窺見選擇走另一條路會有怎樣的結局,她唯一知道的是,現在這樣就挺好。
那就不該抱怨。
人要知足,不能什麼都要。
徐關山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夏熙臉上,沉默也持續了良久,他只有最後一個問題:「那個孩子,怎麼回事,是徐衍風的?」
夏熙心神一凜,只說:「孩子是我的。」
聞言,徐關山冷嗤一聲,她這麼緊張,難道以為他要搶奪那個孩子?
夏熙從書房出去的時候,徐衍風剛好到家,門也沒來得及關,外頭的熱浪卷進來,依稀還能聽見管家在吩咐傭人將車裏的泡沫箱抬下來
眨眼間,徐衍風到了跟前,下頜線繃着,細汗順着鬢角往下淌,旁若無人地問:「有沒有事?」
夏熙有點難為情,鍾映紅和徐君莫還在旁邊看着呢。她低着眉眼,扯了張紙巾遞給他:「我能有什麼事。你快擦擦汗吧。」
徐衍風動作遲緩地接了紙巾,隨意擦了下臉。
他解開袖扣,將袖子翻上去折好,冷白色的小臂,肌肉緊實,線條流暢,手腕一翻,將紙巾扔進垃圾桶,借着去洗手的理由,叫了徐君莫一聲。
徐君莫無奈跟上。
兄弟倆一個倚在衛生間的門邊,一個站在盥洗台前搓手。徐衍風側頭,問得直接:「我走以後,家裏沒出什麼事吧。」
徐君莫:「大老虎叫你女朋友去書房說了會兒話,除此之外,沒了。」
徐衍風眉心擰起,關了水龍頭,直起脊背,凝視着他:「說了什麼?」
徐君莫腦袋朝後仰,往客廳里看,大老虎應該還在書房裏沒出來:「我不知道。你等會兒。」
徐衍風:「?」
徐君莫神秘莫測道:「晚點再說。」
客廳里,鍾映紅十分抱歉地朝夏熙說:「真對不住,阿風他爸爸脾氣犟,幾十年來都這樣,發作起來九頭牛都拉不住。他沒對你說什麼重話吧?網上的事情阿風都解釋清楚了,可能他爸爸腦子還轉不過來彎,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董事長沒提網上那些謠言。」夏熙微微彎唇,輕描淡寫地說,「我們就是隨便聊了聊。董事長話少,大部分時間是我在說,他在聽。」
鍾映紅半信半疑:「這樣?」
夏熙眼神真誠:「嗯。」
鍾映紅這才稍稍放下心,語重心長道:「要是受了什麼委屈,記得跟我說,千萬別憋在心裏。如果不好意思跟我開口,也要跟阿風說。」
夏熙心裏暖暖的:「我知道。」
鍾映紅換了話題:「那魚我剛看了一眼,箱子裏放了冰塊,還活蹦亂跳的,你是想吃清蒸的、紅燒的,還是水煮的?我做魚的手藝很好,哪種都會,一會兒我親自來做。」
夏熙也沒跟她客氣,說:「清蒸的吧。」
鍾映紅笑得很開心:「行。」
等徐衍風過來,有人陪着夏熙說話,鍾映紅就去了廚房。傭人已經處理好了魚,刮掉鱗去了內臟,鍾映紅系上圍裙,洗了手,熟練地在兩面魚身上劃幾刀,抹上鹽,放上薑片和料酒醃製。趁着醃製的時間,她動手切蔥絲、紅椒絲等配料。
開飯的時候,徐關山再次出現,臉上辨不出喜怒,但總算沒一開始那麼令人壓抑。
趁所有人不注意,徐君莫偷偷潛進了書房,把藏在那裏的手機拿出來,屏幕上顯示正在錄音,時間還在不斷跳躍,他手指摁下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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