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醴突然感覺到一陣極端的冰冷和急促,那感覺就像有人握住了他的心臟用力擠捏,全身每個細胞都在叫喊着「快走」!這種來自第六感的瘋狂報警,向來不會出錯,上一回他感覺到這種深沉的可怖,還是在天劫的最後一重劫雷擊下來之時。他以為自己扛不過去了,以為數千年的精修就要毀於一旦,以為從此魂飛魄散,是那樣的心灰意冷、那樣的無可抗拒!
可是他現在面對的,不過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為何同樣衍生出了這種感覺?
他還來不及細想,眼角就捕捉到一道隱約的影子一閃而過。
似在一瞬之後,卻又像是過了很久很久,他才聽到了一個細小的聲音:「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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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陣顛簸,將她從昏睡中震醒。寧小閒還未睜眼就覺出,自己似是乘在奔行的馬車裏。
這輛馬車已不是容林別墅派到燈會上那一輛了,車門上的漆都掉了幾塊,椅上還有兩個破洞,蓋在她身上的也不過是一床普通棉被,但勝在寬敞,至少可容七、八人同時坐臥。
她轉過頭,就看到蜷在角落裏的熟悉身影,不由得怔住。這傢伙,原本一直是那樣意氣風發地。
「皇甫銘!」這小子怎麼了?
他聞聲輕輕動了一下,卻沒抬頭。
寧小閒從榻上爬下來,扶着廂壁向他挪了過去道:「你怎樣了?」
皇甫銘聲音緊張道:「別過來!你身體弱,經不得傳染。」話音剛落,就咳了兩聲。
寧小閒站定了,低聲道:「你抬起頭來。」
皇甫銘果然緩緩抬頭。她這才看清,這小子面色酡紅,呼吸粗重急促,靠在車廂上連身體都撐不起來,顯然也處在極度的不適中,不過神智卻還清醒。
她想了想,問道:「我們在哪?」
皇甫銘哼了一聲道:「那姓烏的王八蛋沒殺我們,反而給我們下了禁制,要把我們送去前線。這個沒能耐的貨,知道我是鏡海王的獨子,不敢對我痛下殺手。」
他們被俘了?寧小閒側耳傾聽,可是這車外似乎被設了結界,她半點聲音也聽不見,只能感覺到車行的震動。
她咬了咬唇道:「你那些部下呢?」
他緩緩閉目道:「死了幾個,另有幾個被關在其他車裏,大概到了地方一同發落。」
寧小閒嘆了口氣道:「你這是怎麼了?」看他的症狀都像是發燒了,可是這種尋常疾病,怎麼會在皇甫銘身上出現?
皇甫銘搖了搖頭道:「似是中了暗算,方才就覺得渾身如遭蟲噬,難受得很,服了丹藥也不頂用。恐怕是燈樓里被我殺掉的那小女孩搗了鬼。嘿嘿,我這也是終日打雁,反被雁啄瞎了眼!」
寧小閒想起當時他拍掉小女孩的手,不讓金色毛蟲咬傷她,恐怕就是那個時候惹了禍上身。她雖然不喜歡皇甫銘身上的邪氣,可他染恙終歸是因為救她而起,現在兩人畢竟同舟共濟,當下扶着車壁向他走了過去。皇甫銘趕緊出聲阻止:「別過來,怕是會傳染!這病來得好生奇怪,連我都扛不住,你怎麼受得了?」
寧小閒撇嘴道:「橫豎也是要死了,早晚有何區別?」終於走到他身邊蹲了下去。皇甫銘感覺到一隻柔軟清涼的小手摸上自己前額,正燒得昏昏沉沉的腦袋都為之一輕。
寧小閒卻皺起了眉。指下的肌膚滾燙,像是能生煎雞蛋,他又是面色潮紅、嘴唇乾裂,連身體都在輕微抽搐,顯然是高燒不褪。可是這病來得好生蹊蹺,莫說皇甫銘了,就是尋常修士,得道之後下半輩子都未必再感染風寒之症。
她餵他吃了幾枚丹藥,靜靜等了一會兒。不出意料,他的症狀沒有減輕。
那麼,就不是疾病了,否則隱流的藥物怎會不奏效?
皇甫銘當初是用哪只手拍掉了小女孩的糖炒栗子?她想了想,執起他的右手翻轉過來,頓時嚇了一跳。
他原本修長的手掌,顏色居然鮮紅欲滴,和人血的顏色一樣紅艷!若再細看,皮膚上有人眼幾乎見不到的細小破洞,底下都像有水流經過,又像有物在輕輕蠕動,啃噬他的血肉。
他到底沾上什麼鬼東西了?寧小閒想了想,伸手扶住他腦袋。
「姐姐?」皇甫銘睜開被燒得發紅的眸子,滿眼疑問。
「放鬆些。」她翻了翻他的眼皮,發覺他的下眼瞼有絲絲紅線縱橫交錯。
「怕是有寄生物。」她取玉勺抹了些許膏藥在他掌心,輕輕塗勻。
藥物見效很快,不一會兒沒了蹤影,顯然被肌膚盡數吸收。皇甫銘察覺到手上傳來了緊繃的感覺。
寧小閒取出匕首獠牙,在他掌心劃了一道口子。她下刀很深,斜斜地切入肌肉小半寸,可傷處卻沒有半滴鮮血湧出。這就是方才塗上的藥膏之效了。
她抬頭交待皇甫銘:「會有些兒疼,你忍忍。」
他懶洋洋道:「小疼小痛自不在話下,你只管放手施為就是。」
寧小閒捏住他掌心,用力往外掰開。傷口裂開,裏面的肌肉外翻,露出了鮮紅的紋理。掌心乃是人身上最嬌嫩、痛覺神經最豐富的部位之一,可是皇甫銘果然連眉毛都不動一下,仿佛這不是他的手。
兩人眼力均好,立刻就看到傷口當中有密密麻林的紅色細絲一閃而過,那種密集的程度都能令人看了頭皮發麻。她掰開得越深,這些紅絲就往肌肉裏面鑽營得越快。
皇甫銘瞠目道:「這是什麼東西?」有這種不明生物在身體裏面爬來爬去,想必他也覺得毛骨悚然。
寧小閒不答,從身上又取出好幾種顏色各異的藥粉,一一灑入傷口裏面,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發覺紅絲像是很怕見生人,然而這些藥粉對它們基本都不生效。
見識還是太少了,若長天在此,估計第一時間就判斷出了症因。不過他若在這裏,不把皇甫銘一掌摑死就不錯了,哪還會給他治病?她臉上忍不住浮出愁悶之色。
這時皇甫銘更加不濟,眼皮都快合上了。「別睡。」她輕輕搖了搖他的肩膀,「睡着了就未必醒得來,這蟲毒有些猛惡。」
「蟲?」皇甫銘眼中都露出兩分昏沉,卻還強打着精神道,「你慢慢來,我現下不難受了,臟腑反而暖洋洋地有些舒坦。」
寧小閒愕了一下,失聲道:「你說什麼,臟腑反有暖意?」
皇甫銘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睡意:「嗯,像泡在熱水裏頭,還有些兒舒服。」
一個念頭浮上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莫非是……」她喃喃說了聲,在皇甫銘身邊灑落一圈細細的粉末,恰好將他圍在中間,隨後才取出一枚珠子,令他含在口中。
這珠子才一入口,就有充沛的寒氣溢出,讓皇甫銘一個激靈,如墜冰窖,瞬間從皮膚一直凍到了臟腑里,似乎就連骨髓也要凝結起來!就這麼幾息功夫,他的嘴唇都變成了紫色,連呼出的氣都是冰寒的白汽。
不過這樣一來,睡意也被凍去了大半。皇甫銘不驚反喜,因為他此刻內視,已能看到身體當中這些細小的紅絲蟲也被凍得簌簌發抖,連爬速都慢了下來,顯然很不喜歡低溫,卻僵而不死。
他緩緩睜眼,見寧小閒從懷裏取出一隻白色玉瓶,拔開塞子,倒了兩滴鮮紅色的液體在玉碟之中,放在他掌邊,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腥氣。皇甫銘奇道:「血液?」
寧小閒全神貫注地盯着他的手。只見皇甫銘掌中的傷口居然發出一陣蠕動。再仔細看去,其實並非是他肌肉運動,而是那些細若髮絲的紅蟲爭先恐後地擠了過來,在傷口徘徊了一陣子,就開始集群結黨往玉碟那兒衝去,像是無法抗拒那幾滴血液的氣味。
紅色的怪蟲,在地上形成了一條蜿蜒的紅痕,從皇甫銘掌心一直綿延到玉碟當中,偶有離隊的,也被她撒在地上的藥粉所阻,最後還是爬回了隊伍當中。
皇甫銘奇道:「這是什麼血液?」
「金雞的血液。」寧小閒眼都不抬,確定血液對紅蟲有效之後,乾脆將玉瓶放在碟子旁邊,「金雞為百邪克星,尋常毒蟲猛蠱都避之不及。然而對這些蟲類來說,天生死對頭的血液卻也是最好的餌料!」
碟中的血液只有幾滴,對蟲子來說本就是僧多粥少,舐得盤淨還不過癮,此刻嗅到玉瓶中還有金雞血的氣味,立刻轉頭爬了進去。過不多時,皇甫銘掌中的傷口都不再有新的紅絲蟲爬出,想來是都被引了出來。
她小心翼翼將瓶蓋塞緊了,這才收進起,一邊道:「你含在嘴裏的,是有七百年道行的天蜈腦中的內丹,屬性冰寒。我平時都用它來鎮酒。這些蟲子本不耐凍,金雞血又是陽氣十足,對它們此刻來說是雪中送炭,所以基本都被釣出來了。」皇甫銘翻了個白眼,她只當沒看見,「若我未料錯,這是古代毒蟲中極難對付的一種——恙蟲!」
這話說出來,皇甫銘都是目光閃動:「這就是恙蟲?」(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qidian.com)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qidian.com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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