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史記有云:景盛五年六月初六卯時末,通州下長樂鎮突發山蛟,江河洪水溢漫,鎮成汪洋,澇災波及周邊數個村落,房屋盡毀,死傷達數十人,損失愈百萬白銀。
災前,慶容儀娘娘得仙童示警,跪求景帝下旨使遷移,帝允,使數百戶鎮民避過一劫,為百姓所感恩乃念,後於鎮中建德慈長生殿,供奉景帝,又至一偏殿,奉容儀娘娘為長生娘娘。
長樂鎮發了山蛟的消息一經傳出,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清熹宮,落在了那懷着龍嗣的慶容儀身上。
早在前幾天,這天如此的悶熱,也沒下雨,所有人都等着看這慶容儀的笑話,等着她進了道觀青衣古佛呢!
可如今,這長樂鎮竟真的就發了山蛟,這是巧合?還是真的如那慶容儀所說,真有所謂仙童示警?
若真的話,那麼這可就微妙了。
仙童示警,對誰不示,偏偏就對這樣一個沒根基的妃子示警,再仔細想想,是了,這慶容儀,可是來自長樂鎮呢,當然得對她說了,這才更有說服力不是嗎?到底是自己出身的地方呀!
這樣的天災,定不可能是人為能造的,這慶容儀若不是為妖,那她說的有女仙童來示警,那就是真的咯?
而女仙童,這慶容儀還懷着龍嗣,莫非這肚子裏的是個公主?
這時代,信奉鬼神的人可多了去,這看王清兒的眼光都隱隱的帶了些敬畏。
清熹宮伺候的人更是尊王清兒為崇,但因王清兒早有約束在先,所以也不敢輕狂造次,但那相比於數天前越來越低的腰身,那是一下子就挺直了的,因為這從側面證明了自家主子所言非虛啊!
景帝看到那加急的摺子,一下子震驚了,震驚的同時亦感到異樣,對於鬼神,他素來是不怎麼信的,可這又怎麼解釋?難道這王氏還會預言不成?
「查,查得仔細點。」景帝對着空中說了一句,空氣中,似有什麼掠走了一般。
對此,胡公公眼觀鼻比觀心的,只有眉梢處微不可見的動了一下,很快就恢復如初。
「擺駕,去清熹宮。」景帝扔下摺子。
「皇上起駕!」胡公公尖細的聲音高亢地響起。
清熹宮,眼看皇上的儀仗來到,十分的驚喜。
景帝阻止了小太監的唱報,背着手走進了大殿。
杏春搭着手快步走來,低眉曲膝行禮:「皇上吉祥。」
「娘娘呢?」
「稟皇上,娘娘在佛堂敬香念經。」杏春快速地回話。
景帝皺了一下眉,徑自向佛堂的方向走路,杏春忙跟在了後頭。
來到小佛堂,杏春張口欲叫,景帝一擺手,她立即噤聲。
景帝看過去,供着觀音菩薩的香案上,檀香寥寥,擺着新鮮的瓜果,案前偌大的蒲團上,一個穿着素色宮裝的麗人跪在其中,只見她腰身挺得筆直,雙手合十,嘴裏喃喃有詞,十分的虔誠。
景帝走近了,聽得她嘴裏念着佛偈。
「南無阿彌陀佛,觀音菩薩在上,保佑我北國度過此災此難,百姓安居樂業,重返家園,女弟子願以壽元十年換得百姓平安,南無阿彌陀佛。」
景帝心中一暖,輕喚:「清兒。」
王清兒身子一僵,緩緩轉過身來,景帝見她滿面淚痕,不由快步上前。
「皇上,臣妾不知皇上駕臨,皇上恕罪。」王清兒慌忙起身,卻因為跪得久了又起得急,一個趔趄,就要摔下。
景帝三步作兩步躥過去,飛快地扶着她:「小心。」
王清兒扶着他的手站穩了,顧不得什麼,又要曲膝行禮,景帝道:「你懷着身子,不必多禮了。」又用手指抹了她的臉道:「怎的還哭了?」
王清兒一愣,伸手一摸,果然,臉上涼涼的,不由勉強一笑:「臣妾,心裏難過。」
景帝嘆了一口氣,挽着她走出了佛堂,一邊吩咐杏春絞了熱帕子來給王清兒淨面。
杏春應了,招呼了小宮女,服侍王清兒淨了面收拾了,這才又到暖閣中給景帝見禮。
景帝坐在南邊炕上,王清兒親自奉了茶遞了過去:「皇上,臣妾試過溫度了,正好可入口,您嘴唇都有些干,只怕是少喝了點水,胡公公也是的,怎不伺候您多喝點水。」
景帝接過喝了一口,擱在一邊的小几上,招了她過來在身側坐下,沉着眉道:「今年這澇災嚴重了些,各地都有澇,如今連你家鄉,長樂鎮也遭了災,這摺子已經堆了山一般高了。」
王清兒神色黯然,道:「臣妾聽說了。」
不等景帝說話,她自顧自道:「臣妾聽到消息的時候都嚇了一跳。也不怕皇上見笑,當初臣妾夢見那仙童說的話,其實也只是半信半疑的,只因為那是臣妾的家鄉,臣妾才賭了這一把。臣妾總在想,若那仙童只是誑我的,只要這沒災沒難的,便是誑了我去,我也認了。若是真的,那起碼能救得幾條人命,也是功德一件。只萬萬沒想到,會真的發了山蛟。皇上,臣妾心中實在不安。」
說着說着,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景帝將她摟了過去,道:「平時你就常抄了佛經敬佛祖,可見你的心是城的,佛祖才遣了童子來給你示警,如今這發了蛟,亦不算誑了你去。正正是因為你這敢賭,才救了長樂鎮的人一命,說起來,真是你的功德了。」
王清兒伏在他懷裏,搖了搖頭,道:「皇上錯了,臣妾寧願不要這功德,只想着長樂鎮好好的,百姓們不用流離失所,皇上也不用發愁。可如今……臣妾寧願青衣古佛,也不願見這生靈塗炭,百姓無家可歸。」
「胡說,你青衣古佛,誰來伴朕?」景帝故作生氣。
王清兒抬頭,道:「宮裏有眾多姐妹,總有人能伴了皇上去的。」
「宮裏美人三千,你王清兒,也就只有一個你而已。」景帝失笑,又道:「你也莫要多想了,天災難躲,這災已經發生了,只能後面慢慢的修補。你放心,長樂鎮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長樂鎮是朕的領土,也是天子腳下,朕怎會讓它就此消失?等這水退了,自會重建的。」
王清兒臉上一喜,連忙下地欲跪:「臣妾待長樂鎮的百姓多謝皇上。」
皇上拉着她:「別跪了,這身子也重了。」他的目光落在她挺起的肚子上,喃喃地道:「你夢見了女仙童,這個童子,會是個仙女兒麼?」
王清兒眼神一閃,道:「若是個女兒,那也是得了皇上的福氣。」
景帝哈哈一笑,有些敬畏的摸了摸她的肚子,道:「若真是個公主,朕必寵她如掌珠。」
王清兒順勢倚在他的懷裏,輕聲道:「皇上這話,可不能讓別的姐姐妹妹們聽見了,不然,不知怎生羨慕嫉妒臣妾呢,臣妾別無所求,不管這肚子裏的是男是女,臣妾只願他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成長。將來大了,皇上若是大方,願意就賞個富貴閒王,賞個貴公主的名頭,那也是夠了,旁的,也不需要什麼。」
景帝眸子微眯,捏了捏她的臉,道:「你倒是個容易知足的。」
「臣妾出身低,生來也沒有什麼大志,更沒有什麼見識,既然遇着了五爺您,愛了您,就只想生個我們的娃,好好養着他們長大就夠了。臣妾的心太小,只裝得了五爺和孩子們。」王清兒溫婉地道,五爺,是景帝的排行。
景帝心中溫軟,笑道:「那你就仔細的養着胎,莫要多想。你常敬佛祖,也別太過了,到底還懷着身子呢,身子最重要,佛在心中,他老人家必然知道你心誠的。我看你這陣子都有些瘦了,定是底下的人沒伺候好,回頭我讓胡公公再給你挑幾個人過來伺候,膳食上也要精細些。」
「他們伺候得挺好,就是我見這天氣不好,擔憂着,也才沒啥胃口。皇上,如今到處都遭了澇災,臣妾願意減了月例,為這災民添一分力,您可別再給臣妾添什麼精細的膳食了。」王清兒又道。
「你有這份心就好,可也不能委屈了我的女兒。」景帝欣慰地嘆了一聲,又摸了摸她的肚子,在他心裏,已經覺得王清兒這肚子裏的是個公主了。
王清兒嗯了一聲,伏在他胸口,唇卻是抿了起來。
送走了皇上,杏春扶着王清兒回到寢臥,卸了簪環歇下,低低地對她說着景帝過來的神情,也不讓人通傳。
「娘娘,皇上該不會是疑了娘娘吧?」杏春有些忐忑,畢竟這預言成真,實在是有些詭異和神跡。
王清兒歪在榻上,道:「他是皇帝,有所懷疑也是應該的。」
他這趟過來,到底是真心還是是假意,是真的探望還是試探,都不重要了。
她如今,也沒有根基,肚子裏的還沒出生,威脅不到他。
至於他因為懷疑要查她,她又有什麼見不得光呢,總不會是認為她有能力左右天氣吧,最終,還不是只能信了她是真的夢見了仙童示警?
倒是大姐他們那邊,又是怎麼會認為這山蛟會發呢?個中,會是什麼原由?而自己,為何就這麼篤定的就信了大姐的話呢,就好像,她自己也篤信一樣!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4s 3.996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