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方在宇文部的大門前這麼說話,莫淺渾也只能苦笑以對。
兩個幕僚有心勸阻,畢竟無緣無故說這些,無意於挑釁,卻知道這也是張方在試探。
只是莫淺渾也不反駁,只是說:「小族寡民,無法與天朝上國相比,我族在此貧瘠之地,只是勉力維持,若非有將軍府照料,族人不知餓死、凍死多少,實不敢有二心。」
「是不是有二心,不是靠嘴巴說的,要看怎麼做,要看在危急關頭如何抉擇,」張方指了指身後的兵卒,「就好像是我這些兵卒,練兵前都覺得自己意志堅定,可以堅持下來,結果操練之後,不知多少被洗刷下去,這才知道自己的深淺,只不過……」
他看着莫淺渾,似笑非笑的道:「校場練兵,操練之下難以堅持,最多被打落、刷落下去,未來若能堅持,未嘗沒有重來的機會,可若一個部族想試試將軍底線,可就不是刷落了,很可能會更為悽慘,不僅沒有重來的機會,連部族之名,都可能保不住!」
這話不是瘋狂暗示,而是直接的明示了。
莫淺渾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有心接話,但幾次張口都說不出什麼,還免不了疑神疑鬼,想着張方是不是真知道了什麼,頓時不敢多言,只是在前面領路,帶着一行三百多人浩浩蕩蕩的入了城。
兩個幕僚走在張方的身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擔憂,知道就張方這個直言的性子,放任說下去,說不定要出事,就想等會找個空閒的當口,給張方提個醒。
就在兩個人的思索中,三百多人就這麼入了城。
三百人,放到一場戰爭中,或許顯不出人多,因為交戰雙方動輒幾萬人,三百步卒放進去,只是基本單位。
可走在顯得狹隘的街道上,就頗為客觀了。
這玄甲兵分成了三列,一步一步的跟着,但他們越是走,越是讓莫淺渾心驚膽戰,冷汗不住的往下流。
因為這位鮮卑重臣注意到,這三百多玄甲軍行走擺臂、踏步前行,居然宛如一人,整齊劃一,腳步落在地上,連落點和聲音都別無二致,就像是一個人被分成了幾百份一樣!
這等整齊劃一的隊列,對這個時代的人而言,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和震撼,讓莫淺渾漸漸手腳冰涼。
過去他來往昌黎和幽州兩地,居中聯絡,也曾瞥見幾次幽州兵的蹤跡,但因玄甲軍的保密之策,只能窺得冰山一角,就已為之心驚,結合這幾年幽州境內的幾大悍匪盡數敗亡,更驚訝於玄甲軍的戰力。
但直到此刻,走在一旁,這才有切實體會,旋即就生出濃烈的警兆,意識到宇文逸豆歸的佈置是何等危險,這已經不是玩火能夠形容的,簡直是找死!
一念至此,他急切的想要過去,再試着勸阻一下,只是在這之前,還是要先完成了自己的職責。
在距離正衙還有一段路的地方,莫淺渾停了下來,指着旁邊一座大院子,說道:「此處乃是我家單……我家族長的一處別院,佔地不小,先讓校尉的這些勇士進去休息,校尉再隨我前往那晚宴之地。」
想到張方毫不容情的話,莫淺渾又主動解釋道:「晚宴畢竟是文雅之地,有不少玄學儒者在場,若忽然湧入兵卒,難免讓人驚慌,反為不美,此處離那樓閣亦不遠也,校尉往那邊看,便能看到……」說着,他朝一個方向指了過去。
晚宴並非在衙門裏舉辦,而是在城中的樓閣中舉行,但距離衙門不遠。
張方順着手指看去,見果然不遠,故作大度的哈哈大笑,大手一揮,就道:「宋靖,你帶着兄弟們就在這裏休息,對了,老莫啊,你讓人弄點好吃的東西,過來給在哪買兄弟打打牙祭……」
他話還沒有說完,兩個幕僚馬上就制止起來:「校尉,莫非忘了軍中規矩?領軍在外者,無論兵將,都不可吞飲外來之物,只可用自身帶着的乾糧和水!」
「此乃軍紀,將軍不能害這麼多人一起違紀,不僅是他們,便是將軍您,此番前往晚宴,也只能與人交談,不可飲用酒水食物!否則,我等必要如實稟報!」
兩人一前一後的說法,讓張方的臉色難看起來,他忍不住嘀咕:「行行行,某家知道了,好不容易能吃頓好的了,結果卻改成看別人吃了,當真不快,你們二人果然是特地跟過來,讓某家不舒服的!」這心裏頓時就壓着火。
兩個幕僚對視一眼,也感無奈,可此乃軍紀,二人碰上如果不勸阻,被軍中的密諜司探子知曉,上報回去,過些時日就會被問責,輕則罰俸,重則丟職。
倒是莫淺渾好心道:「這事也不會這般嚴重,我族之內也有美食,而且我族對將軍忠心耿耿,不會有什麼意外。」他也聽出來,這個規則實是防止被人在飲食中動手腳。
一名幕僚就道:「宇文相不要誤會,此事並非針對貴族,而是軍中定法,若不尊崇,軍法森嚴,無人可以避免。」
見他說的鄭重,莫淺渾只得點頭,表示明了,心裏卻越發敬佩和畏懼起來,一個軍紀如此嚴明的軍隊,弱點必然很少,其作戰能力可想而知,與這等兵馬作對,確確實實是找死!
所見所聞,都讓莫淺渾堅定了一個觀點,就是和征北將軍府為敵,是十足的作死行為,絕不可行!
希望自家單于,不要走岔了路。
可等他領着張方和十幾名親兵來到宴會之地,沒有見到宇文逸豆歸出來相迎,這心裏就「咯噔」一聲,辯解道:「我家族長正統籌晚宴,還要準備支援將軍府的兵馬,可能比較忙,以至於沒有立即過來相迎。」
張方嘿嘿冷笑,被兩個幕僚連續懟,本就心裏不快,這時又見「下族」族長,不親自出來迎接他這個上官校尉,怒火頓時攀升了兩度,好在沒有爆發。
莫淺渾不敢耽擱,找了奴僕、女子過來,吩咐着招待,就找了個藉口暫離,急急忙忙的去後面尋找宇文逸豆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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