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證?」楊永卻想岔了,搖搖頭,「書童乃是家奴,證詞不能為憑。」
陳止搖搖頭道:「這人並非書童,而是位德高望重的長者。」
頓時,堂中眾人情緒變化起來,白青越發緊張。
「沒法子,只能拿底牌出來了,不然先不說如何抵擋陳府,這幾個檔主就先要跳反了!」他已經注意到,被自己威逼利誘的幾檔主,眼神遊離,這都是不妙的徵兆。
白青可不想名聲盡毀之後,連這個案子也失敗。
「縣令在上,小民有一事舉報。」想到這裏,白青也不耽擱了,直接出聲。
楊永看了過來,就說:「那就說吧。」
「這個……縣令老爺,小民要說的事,事關重大,只希望能說給縣令您一個人聽……」白青說着露出為難之色,他也知道自己這個要求,在公堂上算不上得體,這裏講究的、至少名義上得正大光明,可涉及反賊,你當堂說出來,這不是逼着縣令下不來台麼?萬一人家不想招惹王彌,或者有其他打算呢?
「哦?有什麼不可對人言麼?」楊永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並不簡單,「你要是想要自辯,那就當堂訴說,本官這裏沒有隱言!」
「這……」白青無奈,但好歹鎮定下來,看了一眼身邊的陳止,一咬牙,決定隱晦的透露一點,提醒縣令,「是這樣的,小人之前曾經接觸過徐方,這人乃是陳府的家丁,其人身上有一塊令牌……」
啪!
白青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聲清脆聲響打斷,就見一臉肅容的楊永拍下驚堂木,一指白青,斥道:「讓你自辯,何故要說些不相干的事情?什麼陳府家丁之類的,與本案全無關係,左右,與我將這白青拿下,讓他不得胡言亂語!」
「諾!」
兩個皂隸上來,直接按住了白青,將他強行壓住,這一下白青是真的暈頭了。
「怎麼回事?我這話還沒說完呢,怎麼就讓我不得胡言亂語?」
一念至此,白青還掙扎着想要再說,但那刀筆吏羅遷來到邊上,在白青耳邊低語了一句:「不得提王彌。」
簡單的五個字,登時讓白青一個激靈,心底湧出恐懼。
徐方出事了!
這五個字透露出來的信息,足以讓白青心驚膽戰了,他瞬間就意識到,自己的底牌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不由臉色慘白。
名聲壞了、底牌也沒了,身邊還跟着個不學無術的陳阿三,白青頓覺自己陷入了絕境。
楊永卻不理這些,警惕的看着白青,見對方低着頭不再說話,才讓皂隸將他放開。
王彌的事已經過去了,徐方的問題也已經解決了,這件事讓他楊永損失不小,還遷怒了陳家,如今一聽白青的話,越發不快,卻還只能壓着,轉而向陳止問道:「你那證人到底是誰。」
經過這一個變故,公堂上的局面更加分明了。
………………
「你這侄子不簡單啊,是你們陳家的千里駒啊。」
後堂,劉仰透過縫隙看着公堂上的情景,忍不住嘆息一聲。
陳遠滿臉意外,他也聽說了這個侄子的事,但遠不如親眼所見來的直觀,一聽劉仰的話,卻又搖搖頭道:「沒到最後時候,不好下判斷,還不知道這位證人到底是誰。」
劉仰自有一番看法,說道:「既然陳止開口了,說明這個人絕對鎮得住場子。」
證人是誰?
這個疑問充斥着公堂內外。
就在這種情況下,陳止緩緩說出一個名字,正好那位昏倒的賭坊檔主醒過來,正要喘氣,一聽這個證人的名字,卻是眼睛一翻,再次昏迷過去,但已經沒人關注他了,因為公堂外面,也是一陣譁然。
人群中的陳府家丁又急急忙忙的跑回去通報。
「哦?有證人?」陳迅這半天緊張的口乾舌燥,正拿着一杯茶水輕飲,可等家丁說出名字,他「噗」的一口噴出來,淋了那家丁一身,後者頓時滿臉委屈。
「三老許公!」
這名字一出,人群頓時就沸騰了。
三老為鄉中的官職,需德高望重的人方能出任,比起縣中官吏來,離尋常百姓更近,直接負責具體事物,百姓都能接觸到,即便彭城縣下有多個鄉,可許志這個名字,大部分人都是知道的,也都見過,知道確實是一位長者,和城中幾大家族都有交情。
「三老做人證?」
楊永摸了摸鬍子,覺得這案子是真不用審了。
三老的威嚴、威望非同小可,具有很強的公信力,想讓三老作偽證,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只要他老人家往這一站,就那年紀,楊永也得按着漢律規規矩矩的問好。
問題是你陳止不是去青遠莊麼,怎麼又和三老扯到一起了?
後堂,劉仰和陳遠面面相覷,前者忍不住笑了起來,壓低聲音:「弗如啊,這事怕是從始至終,都在你那侄子掌控之中啊。」劉仰越說越是感慨,本以為自家兩個侄子是彭城年輕一代首屈一指的人物,今日一見陳止,才知一山還有一山高。
陳遠則擺擺手道:「劉兄,話不能這麼說。」
白青和陳阿三更是瞪大了眼睛,後者忍不住就道:「昨天你回去的時候天色已暗,怎麼……」他話未說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腳,卻是白青終於忍不住了,知道這無賴又要失言了,這一腳鼓足了力氣,踢得陳阿三一個踉蹌。
頓時就有兩個皂隸過去制止,但心裏也是無語,這兩個原告是要幹嘛,自己打自己?
陳止也不看白青等人,說出許志的名字後,繼續道:「我還了賭債,想到許公過去的告誡,因此過去拜訪,青遠莊着火的時候,我就在許公家中,只要請許公過來說清楚,自然可以證我清白。」
樓閣什麼時候着火的,陳止什麼時候拜訪三老的,都是可以查的。
楊永聽到這裏,連拍驚堂木的心情都沒有了。
你有三老作證,又有那首戒賭詩,我還審個什麼勁兒?好嘛,這敲打陳家的台詞也省下來了。
實際上,讓許志為人證,才是陳止最開始準備的底牌,沒想到中途有陳阿三送上的厚禮,他也就順勢笑納。
「先去請許公。」楊永輕咳一聲,給了個命令,就有皂隸前往。
這邊人一走,陳止又出聲了,他這一說話,別說白青聽着毛骨悚然,連楊永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三老一來,陳某洗脫冤屈,證明白青等人是無中生有的誣陷,漢律有言,誣陷不在寬宥之列,與殺傷人之罪等量,依律當棄市!望縣令可如您所說的那樣秉公而行,給與這些人應有的懲罰,堂上這些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此時,已經沒人覺得這是年少狂言了,如果坐定了誣告之罪,還是誣告的世家子,那白青等人確實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過一口氣斬了這麼多商賈富豪,對彭城縣而言也是個不小的打擊,楊永也得掂量掂量。
白青的臉色唰的一下又蒼白幾分,不斷挑戰着新的白色。
「冤枉啊!冤枉!」
終於,三個檔主跳出來了,接連不斷的精神壓力讓他們難堪重負,終於崩潰了。
「都是白青逼我們所為啊……」
白青臉色頓時由蒼白轉為鐵青,又從鐵青轉為蒼白,手腳顫抖起來。
楊永無奈搖頭,到了這一步,可不是一句冤枉就能了結的,他索性當做沒聽見。
陳止又拱手道:「縣令,如今情況分明,但青遠莊不會無故着火,在下覺得,既然他們不惜誣陷也要拖我下水,裏面必有內情,當派人去這幾人家中搜查,或許能有發現。」
楊永眉頭一皺,正要說話。
這時,陳家花的錢終於起了作用了,刀筆吏羅遷看了一眼那龍飛舞鳳的戒賭詩,想着陳家囑託,就走過去,在楊永耳邊輕語起來。
「上官,這次的事,單說是白青等人誣陷,怕是有人覺得這案子還存疑,依屬下之見,還得找個犯人出來。」
楊永想了想,點頭道:「既然如此,就讓人去查一查吧。」
「諾!」幾名胥吏得令離開,這幾人一走,公堂外的百姓很熟練的讓出了一條路來,顯然是見得多了。
只是這一讓,讓茶肆中焦急等待的陳邊、陳迅不解,趕緊喚來打探的家丁。
「回稟老爺,說是縱火另有其人,懷疑是幾位檔主和那陳阿三所為,因此去他們家中搜查。」
「縱火另有其人?去他們自己家搜查,還能是白青自己燒的不成?」陳迅摸了摸腦袋,搖搖頭,只覺世界變得太快,有點看不懂了。
陳邊則搖頭道:「除非當場就能搜出罪證,不然今天是無法結案了,案子如果拖下去,對陳止定品不利啊!」
倒是不遠處的孔力聽到這話,念頭一動,想了想卻沒有開口。
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是陳輔他們不放心吩咐着過來看看。
陳邊正說着,卻見人群中一陣喧譁。
「三老來了。」
「許公。」
「許公,您來了!」
卻是許志被請來了,這位老人與眾人見禮,緩步走入公堂,迎面就有陳止過來,恭敬的給他行禮。
「晚輩之事,還要勞煩許公,罪過。」陳止一邊拱手,一邊說着。
「你呀,」許志笑着搖搖頭,「放心吧,事情我都聽說了,昨晚你是在我那的,斷然不會讓他們冤枉你。」
另一邊,自縣令楊永以降,都離開了位置過來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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