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萬里無雲。
微風之中,干寶等三人只是帶着幾名護衛、僕從,就輕裝上路,出了城,按着打聽來的消息,朝着城外的陳莊走了過去。
「老丈,請問陳止的家,是在前面麼?」
路上,山間地頭,岔路諸多,蘇峻就找了在路邊耕種的一名農夫詢問起來。
未料那農夫卻未回答,先要說道:「唉,這位貴人君子,俺可不是老丈,俺還未到四十,只是常年勞作,看起來老罷了。」
這話倒是讓蘇峻一陣無語,先是告了一聲歉,又看了看面前這人,就見他這臉上溝壑縱橫,滿是風霜氣息,頭髮半白,一看就是不小的歲數,沒想到竟然是未老先衰。
那人並未糾纏,跟着就道:「你若是問的是陳家的陳君子,那就朝着這個方向走就好了,他家那大宅子,就在前面,不過陳君子喜去陳侯廟,清晨多有上香,你走這條路說不定也能在廟中見到他。」
這人頗為健談,說了這些還不過癮,又道:「這陳家君子是個能人啊,我聽人說,他弄出了幾個農具,那東西可厲害着呢,能省去不少力氣,而且這是個大善人,那左寨的田租,被他減免了九成,真是讓我等羨慕啊,若能有個這樣的老爺,可真是服氣啊!」
說到後來,完全變成了陳止的歌頌會,聽得蘇峻連連咂舌,好不容易才拜別脫身,那人還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
等三人沿路而行,蘇峻忍不住就道:「這個陳止,在養望上有一手啊,這才多長時間,百姓就傳唱其名了,以這等民望,等他的鄉品定下來,輕易就能出仕,起家官絕對不會有多差。」
干寶卻搖頭道:「陳華七品尚且不滿足,想要更進一步,何況陳止?有大志向的人,不把名望積累到巔峰,是不會輕易出仕的。」
蘇峻卻笑了起來:「這也是最初的想法,等年齡大了,終究會有妥協的,難道還能有人一出山就封侯拜相?行了,咱們也別管這麼多了,再問問兩個人,好確定那陳止宅子到底在哪,說起來,沒想到陳止也會去陳侯廟,這陳侯可是我最為佩服的人物,一生傳奇。」
說着說着,幾人又問了幾個沿途的路人、農夫,但無一例外的,這些人都是滿口的稱讚陳止。
等一圈問下來,終於來到了陳莊村附近,看到了陳止的那座宅子。
「按說這地方也好找,只是咱們第一次過來,難免走錯路。」剛才帶錯了路的蘇峻,見了宅子就乾笑兩聲,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跟着就着一名護衛過去叫門。
護衛叫門後,遞上了名帖。
干寶等人在門前等候,很快那正門大開,陳止一身正裝的走了出來,對着幹寶等人行禮:「不知貴客遠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從名帖中,陳止已經知道了眼前三人的身份,都是在刺史面前說得上話的人,當然要做出姿態。
「是我們沒有事先通知,怎麼能怪陳公子呢?」干寶笑着上前,一邊說着,一邊有些好奇的朝院中看去。
這門一開,他就聽到了院子傳出嘈雜聲響,這一看過去,就見有不少人走來走去,還都抱着一堆堆的物件。
蘇峻也注意到了院中動靜,就問道:「貴府莫非有事?那我們來的不是時候了。」
陳止擺擺手道:「沒有,這是徐郡守派來的農官,正在了解事情,幾位儘管進來,我這邊把事情交代一下,就可以了。」
徐郡守?徐輝!
聽到這個名字,干寶心頭一跳,跟蘇峻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絲擔憂。
莫非這彭城郡守,已經猜到了我等目標,今天就已經佈置了?那如此一來,想要將陳止請去南邊,這難度可就大了。
不過,這種事情不好在陳止面前明言,因此他們很快就收回目光,只是那蘇峻卻貌似隨意的問了一句:「這太守府的農官來的可真快,莫非是城門一開,就過來了?」蘇峻他們三人,今天本來就出門很早,雖說在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可此時還是上午,但看這院中忙碌的眾人,分明已經來了好一會了。
陳止就點頭道:「不錯,幾位農官都是在城門一開,就第一時間趕來的,此時也已經弄得差不多了。」
這話一說,干寶和蘇峻更加擔憂。
郡一級的農官,有官也有胥吏,但自然有他們的上班時間,沒有說為了一件事就趕個大早的,除非是上官嚴厲要求的。
這所謂上官當然就是徐輝了,他這麼急的讓人過來,肯定不是一時興起。
「徐輝已經看破了我等目的啊,想要捷足先登。」頓時,干寶等人心裏都明白過來,「既然如此,那這次上門,就必須促成此事了。」
在這種念頭中,干寶、蘇峻、喬老被陳止請到了正堂,命令人備茶,跟着就見陳停、陳息急急忙忙的趕了出來,他們本來在後院休息,因為這郡府派來的農官是辦正事,不是拜訪,自然用不着他們兩個人出面,結果突然有人過來匯報,說是刺史派人來了,頓時讓兩人嚇了一跳。
先前的郡守,那是市長一級的人物,蒞臨指導,就讓這兄弟倆激動的不能自已,如今那刺史可就是省長級別的了,而且背景深厚,有着諸多光環,他派人過來,這可是非同小可。
這一驚可不得了,他們也顧不上其他了,匆匆忙忙換上正裝,就過來見禮了。
「你們來的正好,現在這裏作陪,我去把事情交代一下,再過來。」陳止見了兩個弟弟笑着吩咐着,又給蘇峻等人告罪,然後就這麼走了出去,讓陳停、陳息看得心驚肉跳。
這刺史的人來拜訪了,你還不敢趕緊好好招待,居然還先去辦別的事。
他們卻不知道,陳止在看到三人的瞬間,聯想到徐輝提早派人過來,又記起了前幾日突然暴漲的名望金液,這心裏已經有底了,一下子就猜出了三人的來意,自然有着一番計較。
另一方面,他前世見過了太多的高官貴族,本就對這些人的威嚴免疫,再加上並非刺史本人過來,只是派人過來,這些人剝去刺史光環,其實品階和地位尚且不如徐輝,另外也講究一個先來後到。
干寶等人為了防止消息泄露,讓徐輝知曉,來的突然,事先也沒有派人通知,熱這些農官以官身、胥吏之位,一大早的趕過來,對陳止畢恭畢敬,沒有半點拿捏姿態,總不好晾在一旁,怎麼着也得有個交代。
不過,陳止這麼一走,大堂突然沒人說話了。
陳停和陳息最怕空氣突然安靜,心生尷尬,有心找個話題緩解一下,但又被三人官微所攝,一時半會倒是想不出什麼話題,心中越發焦急。
就在這時候,那喬老突然站起身來,看了堂中眾人一眼,笑道:「既然碰上了,不妨也去看看,說實話,這一路上聽到許多弄人稱讚陳家公子,我這心裏也好奇的緊,想要一觀風采。」
說完,這人就往正堂外面走去。
干寶、蘇峻一看,暗道不好,他們昨天就聽出了喬老話中之意,只是礙於輩分和身份,不好明着勸阻,但也暗暗點明了,無非就是此來是為了邀請陳止的,萬不可節外生枝。
喬老當時也答應下來了,但誰也不知道這位老人家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現在一見這動靜,兩人就知道喬老並沒有真的聽進自己的勸說。
於是兩人趕緊跟了上去,勸是勸不住了,但萬一有個什麼意外,自己兩人跟在邊上,也能打個圓場。
倒是陳停、陳息見此情景,腦子裏一懵,還道是自己家裏招待不周,惱了來人,不由擔心起來,就也跟了上去。
就就這樣,這幾個人唿啦啦的出了正堂,到了院中,就見眾人忙碌,在陳止的指點下,拼裝着眾多物件,一個一個,模樣看上去頗為怪異,但能看出不少農具的雛形。
陳止一見幾人過來,也問候了一聲,但接着又忙着指揮,打算儘快完成手上工作,招待眾人。
干寶盯着一件事物看了幾眼,忽然心中一動。
「這東西,看上去像是某種犁,只是這結構未免有些奇怪,可是從這外形來看,並不是憑空造物,好像還真有點道理,難道說這陳止並未沉溺農事,而是真有建樹?」
他這麼一想,忽然就意識到,自己等人陷入了一個誤區。
「是了,我等因為陳止文章寫的好,名教看法深刻,就先入為主的認定,此人只是在文章和名教上有能耐,可誰也沒有規定過,說是這方面有了本領,其他方面就無從建樹了,當年的武侯、陳侯,不都是博通百家麼?」
干寶這還在想着,沒想到喬老來到了陳止身邊,裝作在看事物的樣子,然後出聲道:「這東西不知上古三代之時可曾有過,不過我記得陳止你寫師說,就言及道統傳承,堯舜禹傳道後世,可見這才是正道。」
這位老人的話語並不尖銳,但試圖用陳止的觀點,來勸告陳止,不要偏重農事,卻聽得干寶、蘇峻眼皮子一跳,兩人就要出聲打圓場。
卻沒想到陳止卻笑道:「喬老此言差矣,莫非不知道,禹別九州,隨山浚川,任土作貢,那尚書中提及的禹貢一篇,就敘述了九州地貌、山川走勢、土壤植被、物產路徑,這就是農事之啟,也是道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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