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學茶的效果,陳止也摸索的差不多了。
簡單來說,就是通過聲音,在一定程度上進行心理催眠,持續時間一過,被影響的人就會恢復過來,最多是在潛意識中有着殘留,只有後續接着引導,才有令之發展的機會。
陳止很清楚,孩童的教育問題靠勸學茶只能治一時,要竟全功還要看家庭,靠的是家風。
不過,陳家目前的家風確實不利於小輩成長,但陳止借着剛剛積蓄的威望,倒可以強壓一陣子。
「這事可無法一蹴而就,還是先去廟中看看吧。」
忙完了開蒙堂的事,拜別了陳邊、陳羅等人,陳止徑直前往陳侯廟,想探查一下變化,畢竟他這一堂課下來,也算教了幾個學生。
「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如果可以,七個孩童,七名弟子,這就推遲了七十天……」
他一邊想着,一邊在廟中轉了一圈,也不知是陳物站在廟外,還是不符合弟子要求,這次沒有任何信息出現。
「可惜,估計弟子的認定不會那麼容易,還得正式選個弟子才行,就是不知道,哪個人是合適人選。」
感受着銅錢上那新生一層薄薄光暈,陳止知道這次蒙學的效果其實很有限,也不強求。
………………
「少爺!那陳止真這麼說?」
另一邊,提前歸去的陳華坐在牛車上,邊上跟着慢跑的僕從。
僕從了解了事情經過,登時大驚失色,一臉憤慨的呵斥:「他好大膽子!敢對少爺您用激將法!說出這麼離經叛道的話,這……這,下仆都不知道怎麼形容了。」
「這是個狂妄之徒,不知進退深淺。」陳華微微搖頭,「當務之急不是這個,先去查一查,幾個幼童的家在哪,再把彭城陳家的西賓給我找來,我要問問話,這事沒這麼簡單,別是給我布的局。」
僕人一聽,反而緊張起來,就問:「萬一真是陷阱,又該怎麼辦?萬一,嗨!我知道少爺您肯定不會判斷錯,我是說萬一那陳止使詐,那少爺真拜他為師?」
當下風氣鬆散,這樣的賭約拜師之事並非沒有,他因而擔心。
陳華卻冷笑起來:「我乃七品,他連個鄉品都沒有,我拜他為師,傳出去世人都要笑我,真要到了那一步,我拼着毀諾,也是萬萬不能從的!不然後悔終生!」
………………
「如果你能拜七少爺為師,那就好了。」
同一時間,簡陋的屋舍中,一頭銀髮的陳皓,滿臉欣慰的看着伏案書寫的孫子。
寫字的紙破舊,上面早有一列列字,陳蟄只能在空白處書寫,那筆墨的品相也不好,寫的字歪歪斜斜,勉強能夠辨認。
不過,只是看着這幾個字,陳皓就有老淚縱橫的衝動。
「沒想到啊,你去學堂幫工這麼久,都不如今天一天認得字多,說明過去都沒用心啊!但也是七少爺教得好,唉,可惜,咱家窮,給不起啟爺好處,不然老頭子一定得想法子,讓你也入蒙學。」
陳蟄的父母在兵亂時身死,與祖父相依為命,而老陳皓最大的願望,就是讓孫子識字讀書,倒是陳蟄覺得讀書不如放羊趕雞,但也知道祖父期望,因此今天一回來,就說自己認了幾個字,想讓他高興。
陳皓讓陳蟄寫給自己看,沒想到陳蟄真就寫出來了。
誇了幾句,陳皓興沖沖的起身,佝僂着身子往裏屋走去,邊走邊說:「你等着,今晚咱家也吃點肉,哈哈。」
看着祖父高興的樣子,本來只是有心炫耀一下的陳蟄,也有所觸動,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寫下的字,眼神微顫。
第二日,陳蟄早早就起來,來到陳家族學等待,想着再跟陳止學幾個字,讓祖父繼續高興。
說來也怪,陳蟄事後回想起來,也覺奇怪,昨日自己只是候在一旁,也不知怎的,聽陳止一講,一個個字就像刻印在心裏一樣,平時難以靜心,更沒多少興趣,可昨天還就真聽進去了。
「今天再看看,多學幾個字,讓祖父再高興高興,說不定還能吃點好吃的。」
結果陳止沒來,來的是平時給孩童蒙學的陳氏族人,跟着他求爺爺告奶奶一般的將幾個頑童請了進來。
一見這個情景,陳蟄滿心失望。
「七少爺今天不來麼?」
陳止沒有來,於是今日的學堂又是一片歡笑聲,很快就有頑童四處奔跑,影響了正堂的講學。
那王先生嘆了口氣,卻沒有再次放休,而是堅持講學,這是他感念陳止對自己禮遇,尤其是經歷過昨日的陳華詢問之後
昨天,陳華讓人將這位講學先生叫了去,盤問了一番,那股居高臨下的語氣,令王建很是不快,與陳止一比,更覺陳華面目可憎。
於是,處於尊重陳止的目的,王建硬是在頑童的干擾下堅持講學。
不過,他其實也有些失望,因為早上趕過來的時候,還聽人提過,說是昨日陳止開蒙,學堂秩序井然,現在一看滿院子亂跑的頑童,就覺得是世家子弟的場面話,為陳止遮醜的。
「也對,就算陳止這樣的才子,面對不懂事理的頑童也是毫無辦法啊,畢竟這為師之道也有學問。」想到這裏,王建搖搖頭,卻見窗外來了幾人,為首的正式陳華。
「又是這個自視甚高的陳華,昨日他將我呼來喝去,宛如自家奴僕一樣,真是見面不如聞名,陳華在徐州名聲不小,沒想到卻是這等人物。」
想着想着,王建突然發現,陳華看着這院中的頑童也黑着臉,好像很是不喜。
此時的陳華,看着那一個個頑童,心裏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沒想到啊沒想到,彭城陳氏家風之差,一至於斯!昨日陳止在的時候,這群幼童就一副乖巧模樣,如今陳止不在,又做出頑皮表現!陳止等人佈局也就罷了,連這等幼童都兩幅面孔,這么小就會坑騙,趨炎附勢!以後還得了!」
他這是覺得,這群頑童也是演技過人,特地坑自己呢,但身邊僕從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道:「少爺,我讓人打聽了,這些頑童平日確實頑劣,無人能治,昨天那樣的情形,據說從未有過,這個……可能陳止真有點本事。」他也不想違逆主上,可如果隱瞞不報,事後被追究起來,問題更嚴重,只能提醒一下。
「你這話是什意思?」陳華正惱怒呢,一聽這話,自然來氣,但他不願跟個下人計較,一甩袖子,轉身就走,那僕從一見,鬆了口氣,趕緊跟上去。
「我倒要看看,陳止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次日,陳華再次來到族學,但卻沒了孩童玩樂之聲,開蒙堂中反而傳出零零散散的讀書聲,讀的正是蒙學讀物。
頓時,來到窗外往裏面一看,陳華的眼皮子跳了跳。
那一名名幼童又成了乖巧模樣,老老實實的跟讀,學習文字的速度更是快的驚人。
連隔壁正堂的王建,都被朗朗書聲吸引過來,給正堂的陳家子弟佈置個謄寫之事,自己來到隔壁,一看開蒙堂中情景,也是滿臉驚訝。
「陳家七公子,居然真有如此能耐?」
昨天他還覺得傳聞是美化粉飾,沒想到今天卻親眼見到,這感覺頓時不同了。
開蒙堂里,陳止給孩童說完自,又親自示範書寫,那一手書法讓王建眼中一亮,他在彭府見過陳止的墨寶,但此時再看又有另外一番感悟。
示範之後,就是讓孩童試着臨摹了,一旦孩童碰上問題,詢問起來,陳止又不厭其煩的、仔仔細細的講解,看得王建默默點頭,看着那幾個示範之字,更是暗自感慨,蒙學臨帖能以這等書法作為字帖,真是福氣,一族之中有個書法家,不說別的,光就這點就是優勢。
不過,他也清楚,一般的書法家不可能蒙學教字,就算是陳止,也是有幾天的約定,否則斷然不會來此。
想到這,王建驀地升起一股榮耀感,覺得陳止能因為與自己的一個約定,就來蒙學教學,對自己那真是極為尊重,相比之下,下邳陳家的陳華真是拍馬都趕不上。
過了好一會,陳止才空出身來,這才來到門邊,跟王建見禮,笑道:「先生莫怪,剛才不好抽身,怠慢了。」
「哪裏哪裏,陳公子不用這般客氣,倒是我不告而來,失禮了。」王建一見陳止這般禮遇,更是心折,好感越盛,「說起來,公子講學中的幾句話,也讓我深有感觸,如那傳道授業解惑之說,可謂師道精髓,暗合聖人教誨!」
原來剛才童子有詢問,問到老師要教他們什麼,陳止就用了這句話回答,又仔細解釋了一下,讓孩童聽懂,給了王建很深的印象,而且這話出自唐代韓愈,這時只有模糊概念,而無具體的語句,王建一聽,自然驚奇。
陳止見狀,就知道這位先生有了留下的念頭,就趁熱打鐵的道:「先生謬讚了,這聖人之言,期以明道……」這又是柳宗元的觀點了,又讓王建聽得眼中一亮,對陳止越發敬佩了,只覺這位陳家少爺,不光書法好,論道能與陸映相比,對為師之道的見解也是入木三分,有了結交的心思,連辭去西賓的念頭都淡了許多。
實際上,陳止雖然對族學有心,但不能日日來此,所以為族學物色一個出色的老師,還是很有必要的,這個王建才學、人品都符合他的要求,這才用這樣的精粹言語吸引對方。
不過,他們兩人交談時,並未注意到,那小廝陳蟄正站在一邊,凝神屏息,努力記憶着陳止的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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