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中之意,仿佛對那陳止,不僅沒什麼不滿,反而有要親近、拉攏的意思,這是怎麼回事?陳止初來之時,大鴻臚不是對他頗有成見,時常訓斥麼?這才一個月的時間,態度就變了,還變得這麼劇烈?在我忙碌的這段時間裏,鴻臚寺發生了什麼?」
典客令的前身,是東漢的大行令,享六百石,為七品官品,過去在新漢未統之時,曾一度為五品之位,後逐步降低。
秦漢之初,典客近九卿,後被單獨列出,直屬於大鴻臚卿,現在也如太樂令一樣,是屬於那種品階不高,但享有更高職權的位置,因在中樞,接觸番邦之交,所以也是個熬資歷的好地方。
不過,比起太樂令來,典客令的權屬就比較單一了,負責的是百邦館,也就是俗稱的客館,用以接待南來北往的外邦之人,多為使節,按着朝廷最初的說法,典客令就是掌四方賓客。
除此之外,這還是個遍佈全國的機構中樞,從典客令的屬官就能看得出來典客令的屬官,沒有太樂令那麼繁雜,但結構卻更為龐大,觸角遍及州郡,除了兩名在洛陽給予典客令輔助的京師薩甫之外,下面的每一個州都有一名州薩甫,用於接待和管理在各個州中的外邦之人,州薩甫下還有佐吏。
這樣的一個位子,工作繁重也是可想而知的,但凡想要做出一點成績的人,都閒不下來。
現任典客令名為沈謝,為下品世家出身,和陳止不同,他坐到這個位置的時候,年齡已到了壯年的尾聲,是在地方上熬了很久,才得以來到中樞,然後苦熬多年,才得以擔任典客令,因此對這個職位相當重視,平日行事,稱得上是兢兢業業。
匈奴派出使節的事一傳來,又說要有鮮卑各部的人接連來洛陽覲見,沈謝得了消息後,始終在統籌安排,每日裏很是勞累,很多時候吃住都在客館裏,乃至對鴻臚寺裏面的變化,都沒怎麼關注,更不知道最近大鴻臚對某些人的好惡。
不過,關於陳止的事,他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畢竟這洛陽城中,最近的新聞都與陳止有關,旁人也繞不過去,但他更知道,在陳止沒來之前,自己的上司對陳止就有成見,等陳止以太常府從屬官的身份,和鴻臚寺接觸的時候,那大鴻臚趙珉也沒給其人多少好臉。
怎麼這一段時間沒見,口徑、口風就都轉變了?
摸不透上司的心思,沈謝不敢輕易表態,他沉吟了一下,試探着問道:「上卿,那我現在就去叫上一兩名差役,將陳止強行帶來?」
「為何要強行帶來?」趙珉的眉頭一皺,「萬一陳止誤會了,以為我要與他不利,那解釋起來還要白費唇舌,反為不美,就讓人去通報一聲,就說本官請他過來,商談後續的事宜,畢竟匈奴人抓也抓了,總該有個說法。」
「是,下官明白了。」沈謝滿心疑惑,但聽到這裏,也知道要以什麼態度面對陳止了,只是他心中難免嘀咕,當初陳止斬殺匈奴小王子的時候,消息傳到京城,趙珉在朝堂上還因此和他人起了衝突,堅決反對陳止的作為,結果現在要將陳止叫過來,都要考慮對方的心情。
仿佛是看出了下屬疑惑,趙珉笑道:「你不用多想,匈奴使節而已,不算什麼大事,既然是他們主動挑釁,在京城囂張,受點責罰是應該的,我反對和匈奴開戰,不是畏懼匈奴,而是考慮大漢本身的情況,至於陳止,這是有才之人,我當然敬重了。」
說着,他目光一轉,看了一眼在場的明堂令嵇法,笑道:「兩位以外司的身份過來相助,這些日子以來,對鴻臚寺有諸多建樹,這是摒棄門戶之見、一心為公的表現。」
嵇法趕緊起身道:「這都是陳太樂的功勞,下官豈敢居功,下官不過是在旁邊敲敲邊鼓,連查漏補缺都算不上,但能與陳太樂共事,確實是生平一大樂事,受益良多。」說話的時候,他下意識的笑起來,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他的樣子,卻讓沈謝越發疑惑起來。
「連這嵇法也是如此話語?口氣變得不小!我記得最初來時,此人還曾尋到我等大鴻臚屬官,暗示他與陳止並非同路人,還說過陳止所為,皆與他無關,一副要劃清界限的樣子,現在卻是這般說辭了,也不似作偽,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過現在不是了解情況的合適場合,沈謝按下心中好奇,拱手領命,就說下去安排了。
他這邊走了,趙珉手邊一人起身,躬身道:「上卿,沈典客最近忙於政務,對情況還不甚了解,驟然安排,就怕有疏漏,不如下官過去,與他查漏補缺。」
趙珉循聲看去,見是司儀令梅敬,就點頭道:「也好,去跟他說一下,省得和陳止生出了誤會。」
「諾!」梅敬點點頭,拜別眾人後,就快步追了出去。
前面,沈謝正低頭前行,還在思慮着心中疑惑,準備找一二吏胥詢問清楚,省得所知不明,以生偏差。
想着想着,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頭一看,乃是好友梅敬。
司儀令掌管的司儀署,是新漢所置,掌凶禮喪葬之事,其職權多有輔助之意,時常跟隨在大鴻臚的身邊。
這梅敬與沈謝乃是同鄉,關係不錯,這時趕過來,是真心想要提醒,因此也不客套,直入主題道:「大鴻臚讓你與陳止交涉,也有讓你和他先熟悉一下的意思,現在匈奴人被抓捕,旁人免不了非議陳止,最怕諸族使節誤會,他們都住在百邦館中,所言所行皆為你察,若有什麼不對的苗頭,千萬不要擅作主張,可以在通報大鴻臚的同時,再遣一人告知陳止,以作提醒。」
「這是為何?」面對好友,沈謝終於問出了疑惑,「告知大鴻臚也就罷了,本是應有之意,為何還要遣人告知陳止?這有些不合規矩了,還有,自大鴻臚以降,似乎都對着陳止頗為推崇,我記得最初可不是這般局面。」
「因為你這陣子忙於接待四夷之人,不知道這陳止作為聯絡之人,卻讓鴻臚寺上下有了不小的變化,連大鴻臚自上任以來最為深惡痛絕的典籍混亂,都被他一一理順了?」
「難道這個陳止,將卷藏館加以整理了?」沈謝一怔,皺眉詢問,「他整理了多少冊?」
「豈止是整理了多少冊,他只用了三天的時間,就將卷宗分門別類的整理好,更列了一張年表,將歷屆的來使之事都寫了個提綱,方便藏館的看守人存放、拿取。」
「全部?」沈謝眼睛一瞪,滿臉意外,「你是說全部的卷宗?這怎麼可能?」
梅敬笑道:「我初聽之時也很意外,但親眼見過之後,卻不得不相信,當然,一些邊角雜章,還是無法歸類,但陳止當真是博聞強記,從許多斷章的細節中,找到了些許語句,標註出來,推算出了幾個可能的來歷,倒也省去了不少功夫,後面只要卷藏館的人用水磨工夫,一點一點比對,相信就能找出出處。」
鴻臚寺的卷藏館,其實就是存放來往使節卷宗的地方,內里涉及到雙方的國書副本,以及來訪之人的紀錄。
新漢作為中原王朝,富有四海,諸國來朝是常有的事,往來的文書更是數目眾多,而鴻臚寺作為對外機構和接待機關,自然要擔負起責任。
不過,由於過去的管理混亂,以至於作為核心之地的卷藏館,一直都混亂無比,若是朝廷上有需要,需要查找什麼,往往要動用大量人手,連續多日翻找,才能找到相關之事,最長的時候,甚至有連續翻找近一個月的紀錄,當然了,找不到相關記載的時候,也不在少數。
這次諸國來使,其中有剛剛大勝的匈奴,還有朝廷有心扶持和拉攏的鮮卑各部,鴻臚寺免不了又是一番查找,按照過去的規矩,這大鴻臚卿麾下的其他司衙,都要派出人手過來幫襯,人手都被這邊佔用了,其他事項就要進展緩慢,影響整個衙門的運轉。
但這次最不同的地方,就在於有太常府派人過來相助,其中就有陳止。
當陳止提出來,要幫助整理卷藏館的時候,鴻臚寺上下都很意外,但也沒有人覺得他能辦成什麼事,而心存成見的大鴻臚趙珉,更是有意要敲打一下陳止,就給他定了一個七天的期限,讓他找到相應的覲見記載,否則就如何如何。
這在旁人看來,這是一個頗為苛刻的條件了。
但陳止給出的答卷,卻讓他們震驚無比。
「我清楚的記得,大鴻臚在看到整理過後的卷藏館時,那種震驚的表情,」梅敬搖頭笑着,「在那之後,陳止又在禮儀之人的挑選和管理上,給出了部分建議,讓相應的司衙省卻了很多繁瑣功夫,讓大鴻臚對他改觀,有心重用,但偏偏這個時候,那太常鄧蒙,卻來了一個召令,讓陳止去準備文評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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