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說話之間,車隊來到洛陽城郊的一片小鎮,然後緩緩駛入了一條巷街。
這是徐慮和蔡究告知他們的地址,算是用來接待外地官員的場所,但和頗為簡陋、魚龍混雜的驛站不同,這條巷子裏面的院落要典雅的多。
實際上,這正是為了服務於世家大族而建設的一處地點,為了維持他們的風度,也和普通的寒門官吏區分開來,才有了這麼一條巷子。
陳止他們都有身份,根本不用多說什麼,整個車隊就默認着不去驛站落腳了,哪怕這國都洛陽的驛站,比其他地方的要好上許多。
至於徐慮和蔡究二人,他們本來是隨着車隊一起過來的,只是在踏入京畿範圍後,就當先一步過去通報了。
實際上,這次給陳止的通報和封賞,在程序上是很不正規的,在陳止抵達了洛陽之後,還會有一個稍微正規一些的儀式,到時候會有宮中的人直接過來,徐慮他們就是當先一步,把陳止到來的消息傳上去。
「這個陳止,簡直是突然冒出來的,本來陳永一個人在朝中,根基不能說穩,就算一時半會無法壓制下去,但也不會讓他真正坐穩位置,沒想到這個陳止忽然受封,打亂了計劃,難怪連庾亮都在他的手上吃虧了。」
陳止抵達的消息,不脛而走,不光是宮中已經知曉,方方面面的人,也都得到了消息。
張應,出身江東張家,為張家當代青壯派的代表之一,那位徐州刺史張初見了他,還要叫一聲兄長。
張應如今也在朝中為官,為尚書左丞,為四品位。
自新漢鼎立之後,列卿的職權越發萎縮,與之相對的,就是尚書台的崛起,這裏面的官員漸漸掌握實權。
張應這個尚書左丞,就是掌台內禁令,還可以權知宗廟祠祀、超儀禮制、選用署吏等,聽起來好像不是實權,但其實權柄極重,因為古代王朝,祭祀關係着政權的合法性,而禮儀代表着威嚴和秩序,所以有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的說法。
能與這兩者沾邊的職位,都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
一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匈奴之主劉淵的死訊傳來,皇帝召集幾個重臣的時候,張應也是其中之一,只是沒有發言的機會,陪在邊上罷了。
這樣的一個人物,卻非常關注陳止,或者說,陳家。
不過他的消息,卻不是陳止進城的時候得到的,而是從彭城那邊傳過來的——張央就是他的兒子,針對陳家的行動未能成功,張央在氣憤和惱怒之餘,第一時間就將消息傳到洛陽,一方面是為了減輕罪責,另一方面也是心中有氣,想要借着家中之力,直接對付陳止!
「陳止此來,陳家在京城的力量增長許多,但這未必就是壞事,說許更方便咱們行事。」
張應的對面,還有一年輕人站着,口中說話。
他容貌頗為俊秀,只是一雙眼睛有些狹小,讓他整個人的氣質都顯得陰沉許多。
這人名為王布,為太原王氏的旁支,但早已沒落,得張應看重,提拔起來,如今為張應的屬官。
說是屬官,但實際上和門客沒有區別,更是張應的謀主、謀士,過去曾有過幾次計謀,建功不小。
王布拱拱手,笑道:「太僕執掌馬政,關係重大,如今匈奴之事平息,北疆互市再開,這可都是真金白銀,我張家過去的營生,因為一場兵禍,損毀了一半,找到他陳永說情,他卻不識好歹,想讓自己的家族摻上一腳,太過不知死活了,這樣的營生,豈是陳家能涉足的?」
張應說道:「我豈不知?若是過去,這陳永根本就坐不穩太僕之位,但非常時期,東海王剛剛故去,各方都較為收斂,行事不好太過。」
王布笑道:「是以當以其他方面入手,陳永圍觀多年,但門生故吏不多,行事低調,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樣的人不好對付,也不好找到他的把柄,但他背後的陳家卻不同,之前恩主您讓四少爺去彭城,不就有這樣的打算麼?」
「可惜,這機會一去不復返了。」張應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但並不明說。
王布乾脆把話挑明,說出了恩主的心思:「機會,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陳止若擔任了太樂令,那就好辦了,他新官上任,總不能不作為,但這個職位稍有不慎,就要牽扯到學派分歧之中,到時候陳止焦頭爛額,陳永又豈能置身事外?這陳止不光不能成為他的助力,還要成為他的軟肋!」
張應撫須點頭,但跟着又問道:「不過,陳止寫的幾篇文章,都是底蘊深厚,顯然這學問是很深的,對於各家學說想必也有研究,萬一這各家學派的事,他都能說上一兩句,豈非弄巧成拙了?」
王布哈哈一笑,說道:「恩主多慮了,自宣武遷都,洛陽居龍,百家聚集,往來書院一百八十餘,而後又有佛家傳來,又有道教出蜀地,盤踞一處,皆有後台,這麼多的書院,他陳止學問再深,又怎麼能說得過來?再者說來了,若他真的都說出一二,那才不是好事,到時候立場搖擺,如何做得評判,此事恩主儘管交給我去做,管叫您滿意!」
「好!那我就交給你了!」張應拍板,二人相視而笑。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在那京城的一座府邸,當朝太僕陳永,也在和幾名幕僚說起陳止,只是他的語氣,就頗為輕鬆了。
「陳止此來,我陳家在京城的根基越發穩固,實乃好事。」
就有一名幕僚道:「陳先生的名號,我在京城也時有聽聞,他的那篇《師說》前不久更在朝中引起了風波,確實是一位大才,但他到底還是彭城陳氏,未必就一定和太僕公一條心啊。」
「無妨,無妨,有他念是正常的,沒有私心的人,誰敢用?」陳永微微一笑,並不在意,「他肯定是想着自家的,但兩陳本就是一體,我怎麼也是他的長輩,他這樣的聰明人,能想通的,當務之急,是告訴他,在為太樂令的期間,不要樹敵、不要立仇,多看少說、多聽少做,學會中庸之法,切莫攙和進去,否則就是身入泥潭,脫身困難。」
這話一說,又有一名幕僚道:「就怕有人不想陳少君置身事外。」
陳永點頭道:「這種事,本官自問還是能替他擋一擋的。」
然後又有人問道:「那可要去給陳止通報一聲?將您的囑託,都告知陳少君?」
陳永搖頭道:「這個先不急,他現在剛剛入京,還有不少事要處理,諸事紛雜,先不要去擾亂他的思緒,等他過來拜訪的時候,我再和他細說吧,對了,安排幾個得力的人手過去,陳止初入洛陽,手邊沒有可用之人,這可不行,須得有幾個僕從在旁侍候,也省得被人看清了我們陳家。」
旁邊就有一個管事模樣的男子點頭稱是,記在心裏。
這個時候,這外面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年輕的陳歡就直接沖了進來,一邊走,還一邊問道:「陳止來了麼?人在哪了?」
這位孫少爺的後面,還跟着兩個滿臉焦急之色的僕人,一見屋中眾人的表情,就知道闖禍了,二人趕緊告罪。
陳歡也知道自己冒失了,順勢行禮:「祖父,孫兒有些冒失了,實在是聽說那位同族兄弟來了,心中歡喜,難以自持了,您也知道的,自從得知他得了官職,我這可是日盼夜盼,才等到他來,快快讓我與他見一面吧。」
「成何體統!」陳永當即板起臉來,「你今日不是當值麼?莫非又是擅自出來的?簡直胡鬧!趕緊回去,再有下次,老夫定要打斷你的腿!」
陳歡見祖父暴怒,終於有些擔心了,後退了兩步,小聲說道:「這也不怪我,這消息可是傳遍宮中了,聽說皇上都催促着,讓陳止儘快進攻與他相見,若不是於禮不合,八成已經將他傳入宮中了。」
「傳的這麼快?」陳永眉頭一皺,一邊催着陳歡回到崗位,一邊覺得有些不對,「就算陳止入城的事,被一些人重視,但最多是消息傳過去,不至於大範圍的傳播,我這孫兒在宮中當值,那接觸的人都是謹慎無比,皇宮重地進出之時,都是謹言慎行的,豈能輕易散佈傳聞?莫非有人動手了?不行!」
想着背後的意義,陳永心裏生出一點不安,馬上叫了人來,安排人手前往陳止那邊,又將吩咐,先稍微提醒陳止一些。
「這洛陽真是暗潮湧動啊,太樂令這官職固然前途不小,但算不上核心官職,但怕也能引得不少人心思啊。」
與此同時,剛剛安頓下來的陳止等人,也都抓住時間休息起來。
而陳止則看着手上的那封敕令,陷入了沉思。
「我既然決定接受官職,就是不想再糾纏在瑣碎之事上,要儘快得到足夠的位格,才能做自己該做、想做的事,既然如此,與其耗費時間精力,來一場入京篇章,倒不如快刀斬亂麻了!」
一念至此,陳止嘴角翹起,在心裏默念兩字。
簽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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