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戈里四世說完,徑直起身離開會議室。有國王表率在前,其他領主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無奈作罷,紛紛離場。波格丹伯爵由於位階與資歷在圓桌會議中墊底,走在最後。
「波格丹,你站住。」亞歷克西斯公爵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如同一杆抵過來的長矛。波格丹伯爵後心情不自禁地一寒,誠惶誠恐地回過頭:「公爵大人有什麼吩咐?」
「有一件事我不是很明白,伯爵。」亞歷克西斯公爵站起身,「瑞恩城,什麼時候輪到你當家做主了?」他緩緩走到波格丹面前,眼瞳深處看不出任何情緒,冷硬得像是海面沉浮的浮冰,然而波格丹卻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被壓抑了很久的怒意,並不如同烈火般灼人,反而仿佛嚴霜般刺骨。「把伊凡勒斯拒之門外,你好大的面子啊。」
「公爵大人,在下只是——」波格丹剛想為自己辯解,卻發現亞歷克西斯公爵的眼神直朝他逼過來,一時間波格丹遍體生寒,住口不言。
「只是什麼?給我一個正當的解釋。當然,伊凡勒斯跟我是政敵這種無聊透頂的理由是行不通的。」亞歷克西斯公爵繞着波格丹踱步,語氣平淡得讓人毛骨悚然,「我記得在第二次龍獅戰役初期,你鎮守西線。先是在暗隼堡不敵布倫努斯,又被一路追到霜息山,連龍衛堡也丟了。不過你帶兵打仗的本事不咋地,審時度勢的本事倒是一流。知道自己不是那頭獅子的對手,在布倫努斯攻城前就連夜從小路下山,逃回了瑞文斯頓。」
雖然會議室的爐火燒得很旺,窗口也封得嚴實,然而冷汗還是浸濕了波格丹的後背。他雖然不清楚亞歷克西斯公爵此時提起舊事究竟是何用意,但有一點波格丹很明白,自己之前自作主張的獻殷勤恐怕不會吃到什麼好果子。
「後來,布倫努斯在北境一路所向披靡,國王陛下與阿拉里克都相繼敗在他手中。直到我調集重兵,在巴澤克附近將他圍困——瑞恩的酒館裏到現在還有不知死活的吟遊詩人傳唱着火之名將全建制突圍的故事,還給它取了一個很讓人反胃的名字,叫陽炎焚雪之役。」亞歷克西斯公爵頓了一下,「你可能已經遺忘了那場對你而言並不光彩的戰役——對整個北境來說都不光彩。但是我至今都記得那場戰役的每個細節。」
「布倫努斯選擇的突圍方向,正是你所把守的碎冰橋。」亞歷克西斯公爵冷冷地注視着波格丹,「波格丹,我對你很失望。幾年來你在韜略上沒有任何的長進,反倒對溜須拍馬這種事愈加地在行了。我聽說你最近跟克洛維斯走得挺近的,看起來你似乎把他舔得很舒服?」
「不敢。」波格丹的頭幾乎要埋進自己的胸口。
「這也不敢,那也不敢,你到底在不敢什麼?」利斯塔有些鄙夷地說,「搞不懂你的邏輯。」
「還請公爵大人責罰。」波格丹乾脆直奔主題,反正怎麼樣都要被訓斥,倒不如自己光棍一點。
「你在這方面還算痛快。」亞歷克西斯公爵轉過身,「那你就帶着自己的部隊去波因布魯協防吧。」
「這——」波格丹大驚,圓桌會議上他可是聽得清清楚楚,達隆卡拉堡以東早已被迷霧山混編了預兆之狼榮譽護衛的劫掠小隊所封鎖,此時去波因布魯豈不是把他往狼嘴裏送?「公爵大人,此前您不是說去波因布魯的路上會有被預兆之狼狙擊的可能性——」
「狙擊你幹什麼?你以為你是克里諾?」亞歷克西斯公爵一句話就嗆住了波格丹,「你是不是在想我是在把你往狼嘴裏送?但你有什麼資格讓預兆之狼啃你?」他輕輕地拍了拍波格丹的肩膀,「當初你宣誓依附於我時,說什麼來着?『願意為公爵大人分憂』?九年過去了,你也沒有爭取到為我分憂的資格和能力,反倒是借着我的名頭到處作威作福。既然如此,那總得幫我掃掃門前的雪吧?」亞歷克西斯公爵隨即又壓低了聲音,「你的妻子就在瑞恩城,她是不是剛為你生了個兒子?你如果再畏畏縮縮的話,我就只好把她們母子倆埋在瑞恩城外的雪坑裏了。」他甚至連低語時的吐息都是冷冷的,仿佛肺腑里天生有冰霜凝結。
「我去!公爵大人,我去!」波格丹幾乎是在悽厲地叫喊。
「很好,你可以走了。」
……
「利斯塔,你剛才似乎對我的做法頗有意見?」波格丹伯爵走後,偌大的會議室內只剩下亞歷克西斯公爵與利斯塔兩人。亞歷克西斯公爵背着雙手,站在圓桌面前,望着北境的地圖出神。利斯塔就站在他的身後。
「大人,剛才您做得確實過分了。」利斯塔痛快地說,「用婦女和嬰兒做人質未免太不道義,而且我知道一旦波格丹伯爵真的惜命到了不顧妻兒的地步,您是真的下得去手的。」
「但是波格丹就範了,不是嗎?所以這個話題討論下去沒有意義。而且利斯塔,你跟了我這麼久了,應該很清楚,我從來都不是那種會被道義與什麼騎士精神束縛住的人——這種作繭自縛的事情只有伊凡勒斯跟斯蒂芬才會做得出來——或許克里諾也算一個。剛才他提出要放棄波因布魯,肯定也是那種無聊的道義感在作祟。呸!」亞歷克西斯公爵面無表情地啐了一聲,「波因布魯可不是他克里諾·阿爾德瑪一人的波因布魯,那是瑞文斯頓的領土!還好領主們都沒有跟着他一起失心瘋。」
利斯塔還想再說些什麼,敲門聲響起,衛兵進來通報:「伊凡勒斯子爵求見。」
圓桌會議都已經結束了,伊凡勒斯這時候來幹什麼?利斯塔有些意外地看着亞歷克西斯公爵,卻發現後者的嘴角輕輕地牽動了一下,連帶着那張堅冰一般的臉都泛起了層層柔和的波紋。
以不苟言笑著稱的亞歷克西斯公爵,他居然——在笑?
「等他很久了。讓他進來吧。」亞歷克西斯公爵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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