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婉真相伴,天下如何,與我有何干係?」武正翔淡淡的話語中,沒有任何溫度,只聽得錢峰心驚膽戰。
但接下來這一句,直驚得錢峰幾乎從原位上跳起來。
「為了她,我叛了這天下,又如何?」他的語氣冷淡,眼眸漠然,仿佛所敘述的,只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小事。
錢峰連連搖頭苦笑,只盼着少夫人千萬千萬,別真的出了什麼意外才好。
他見過武正翔的很多面,狠厲的、從容的、狼狽的、溫暖的、熱血的……卻從來沒見過,怒到極致的他,如此的桀驁不馴,將天下視作無物。
「請大人放心,卑下定不負大人所託。」錢峰恭敬的拱手退下,心中想着,他一定不會讓最糟糕的事情發生。
武正翔坐在原地,鬆開手中握着的一個茶杯。
汝窯出產的上好薄胎青瓷,在他的掌中,無聲無息的化為細碎的粉末。手一松,青灰色的粉末隨風而逝。
……
在畫舫上住的時間,不止三日。
在這期間,徐婉真安靜的用餐、沐浴,從未想要踏出過房門一步。除了在衣食上挑剔了一些,她當真是有史以來最配合的人質。
伺候着她的,還是那個啞巴婦人。與其說伺候,不如說是貼身監視,並提供一些生活所需。
她不問這是哪裏,到了何處,也沒再問起何時能見到他的主子。處之泰然,讓人懷疑她是否只當這是一場遊樂。
阿大一直觀察着她的言行,對她的鎮定功夫佩服之極。同時,毒蛇對她的評價也言猶在耳,他不敢有絲毫輕忽。
轉移了好幾處,這艘畫舫沿着洛水而上,一路向北。
每天,都有各種消息匯集到他的手中。他知道,隨着徐婉真的失蹤,天下驍騎四處。為了尋找她,各處設卡緝拿,順帶着還有幾名江洋大盜落網。
想到這裏,他不由更加佩服起自己的主子,他才是真正的算無遺策。
莫說只有驍騎衛,就算全天下的官兵都出動又如何?
他們絕想不到,他們要尋找的尊貴的少夫人,不在破廟爛瓦之下,不在鄉村茅舍之中,更不在那些官道上來來往往的馬車之中。
這麼一艘骯髒的畫舫,他們連正眼都不會看一眼,遑論搜查營救。
只不過,今天的消息,有一則讓他感到心煩意亂。
毒蛇被抓了!跟着主子從那活人墓地里出來的,就只有他們九人。
這些年,他們各司其職,聽從主子的命令而動。說相濡以沫有些誇張,但一定是相依為命的兄弟。
如今毒蛇被捕,他也有唇亡齒寒之悲。
不過,他有絕對的信心,毒蛇一定不會背叛主子,大事可期。
他們九人,各有代號。只是從今以後,毒蛇就只能是太子府篡養的心腹死士,以這樣的代號存在於世間,也以這樣的身份而死去。
阿大點燃了手中的香,插在面前的青銅香爐之中。心中默默念着毒蛇原本的那個代號,兄弟,你安息吧!你未盡之志,就由我來繼承。
徐婉真停了手中的筆,抬眼看着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阿大。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她敏銳的感覺到,他今日的情緒不同尋常。
阿大沉默了半晌,他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她雖然是個很好的人選,但彼此立場相對,有什麼可說。
正待轉身離開,徐婉真放下筆,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想說,不如聽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她的聲音里,有一種奇異的安定人心的力量。阿大腳步一頓,在她的書案前坐了下來。
書案上,擺着的是她用來臨摹的字帖。她寫過的每一頁紙、每一個字,最後都會放在他的面前,用火焚毀。
甚至,她每日用過多少頁紙,還剩下多少頁,都會每日核對。務必保證她沒有任何機會,能悄悄寫下任何有用的信息。
雖然阿大有足夠的信心,她根本沒有什麼信息值得傳遞。但仍然一絲不苟的完成着這項工作,每日看着她娟秀的字跡在他面前化為灰燼。
看來毒蛇被捕對自己的影響,遠遠超過了預估。
換了平時,他怎會在人質面前出神?雖然這個人質美得不似在人間,偏又冷靜嫻雅,讓人只見她一眼,便挪不開目光。
阿大猛然一驚,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
收回紛飛的思緒,他在她對面坐下,道:「什麼故事,說罷。」
「講一個神話故事。」徐婉真俏皮的一笑,道:「保證你從未聽過。」
阿大有些惱怒的想道,她怎麼可以笑得如此嬌俏?她不知道,她的小命就捏在自己手中嗎?
他面色發黑,沉沉的點了點頭。
徐婉真才不管他怎麼想,喝了口茶道:「我們在船上,我就講一個關於水的故事。這個故事,發生在大海里。」
在她清亮的音色中,一個悽美哀婉的《海的女兒》呈現在阿大面前,聽得他和房中的啞巴婦人兩人都出了神。
「海妖問,你不後悔嗎?她說,只要王子能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她不悔。」
「清晨的太陽照在海面上,小美人魚的姐妹們想要抓住她。她卻在她們的懷中化作了泡沫,消失了。」
徐婉真結束了講訴,半晌之後兩人才清醒過來。
不是他們太少見多怪,實在是這個故事,與在民間流傳的神話故事、志怪傳說,還有那些才子佳人的話本,實在是相去甚遠。
海的女兒這個人物,雖然是主角,但卻從未獲得王子的愛憐。美人魚這樣的設定令人新奇,她的傷痛與黯然又是那樣令人惋惜。
她的善良與犧牲,註定她為了王子,而付出所有,直至生命的結局。令人不甚唏噓。
徐婉真注意到,啞巴婦人的眼角有着可疑的水光。
而阿大,在他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才讓他今日心神失守。這樣的大好時機,她如何能不趁虛而入。
講一個關於犧牲與奉獻的故事,就算達不到任何目的,只要能在他的心中播下一粒種子,也就夠了。
不過,阿大畢竟訓練有素,短暫的軟弱之後,眼神便恢復了銳利。
「你的故事很好,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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