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嬤嬤對徐婉真做鵝毛筆,原本打算是讓她放鬆心情。畢竟才十三歲的女孩,課程安排得如此緊張,偶爾玩鬧調劑一下也是有必要的。但沒想到還真能做出有用的筆,心下對徐婉真的評價高了幾分。但仍端正神色道:「毛筆書法才是大家之道,不能落下練習。鵝毛筆書寫便利,筆跡規整,用來做記賬倒是剛好。」
徐婉真調皮的吐了吐舌頭,笑着應下,道:「那我將做好的筆拿給祖母,正好給管事們用。」
徐老夫人看到鵝毛筆的態度,則與鄭嬤嬤截然不同。以她國子監祭酒女兒的眼光,結合經商幾十年的經驗,拿着鵝毛筆試着寫了幾個字,便看出鵝毛筆的過人之處。首先原料簡單便宜,鵝毛隨手可得。其次筆尖細利,書寫流利,不需要太多練習便可寫出比簪花小楷更小的字,同樣一張紙,可記錄更多的文字。鵝毛筆帶來的影響可能將是巨大的,當下道:「真兒,管事們不着急用,這鵝毛筆先不要流傳出去,上京後應該能用到。」
徐婉真明白徐老夫人看出了鵝毛筆的價值,笑道:「是,孫女這就把制好的鵝毛筆都拿到祖母這裏來。」
過了幾日,第一批鵝毛筆已經全部制好。徐婉真命人撤了院子裏的鍋,給婆子丫頭髮了賞錢,讓桑梓、葛麻分別訓話,封鎖鵝毛筆的消息。
葛麻將制好的鵝毛筆整整齊齊的擺放到立體圓雕海棠花紅木盤上,徐婉真看着潔白如雪的鵝毛筆心裏高興,道:「葛麻,將我繪畫的顏料工具拿來。」待葛麻拿來顏料,徐婉真拿出一支鵝毛筆,用畫筆筆尖蘸了靛藍色,細細地給羽毛上色。連續給七支鵝毛筆上了七種顏色,擺在一起五彩繽紛,煞是好看。
徐婉真得意道:「這套筆給小舅舅留着,他一定喜歡。」又塗了七支一套,連同白色的鵝毛筆一併給徐老夫人送去。
葛麻拿來一個雙屜鏤空漆盒將鵝毛筆裝好,往徐老夫人的正房走去。剛走到穿堂,見玉露引了一位眼生的下人往裏走。葛麻屈膝行禮,道:「玉露姐姐,我替大小姐給老夫人送筆。」
玉露道:「你且在外間等等,待會喚你。」葛麻應是。
徐老夫人倚在暖榻上,徐老夫人見到玉露引着的人,面上露出激動的神色:「塗瑞?你怎麼來了?」塗瑞是塗家的家生子,徐老夫人兄長的長隨。徐老夫人下嫁江南前,貼身女婢珍眉是塗家的家生子,不忍讓他們骨肉分離,便將珍眉許配給了他。一晃幾十年過去,山高水長,雖然每年徐老夫人都要打發人回京送年禮,但徐老夫人再沒見過親人。就是塗瑞,也有將近十年沒見。
徐老夫人打量着塗瑞,比起上一次見到,他也是快六十的人了,身着靛藍布袍,頭髮花白身形略有佝僂,好在精神頭足。吩咐玉露端來椅子,塗瑞行禮後由玉露扶着他坐下,才細細問道:「你也一把年紀了,怎麼不讓個年輕人來。」
塗瑞回稟道:「老太爺聽到二姑奶奶家中出事,便讓大老爺去打聽。本想着先設法把人給撈出來,再給您報信。無奈不得法,便先讓老奴來蘇州看看,二姑奶奶這邊可有什麼麻煩?」
徐老夫人現在對案子心中有些眉目,知道憑父親的人脈,打探不了這件事,道:「此事我自有計較。」又見塗瑞眼神閃爍,凜然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瞞着我?」
塗瑞一驚,他已經極力掩飾,沒想到還是被二姑奶奶一眼就看出來端倪,苦笑道:「老太爺、大姑奶奶、大老爺都不讓老奴說,二姑奶奶您這邊太遠幫不了忙,還白白擔憂。」
徐老夫人略作思索,道:「是父親的身子不好?」
塗瑞道:「這可是二姑奶奶您自己猜出來的,我就說我瞞不住。」頓了頓道:「舊年春節時,老太爺着了風寒,斷斷續續將養到夏天才好。剛入秋時,聽到大孫子和曾孫都被抓進大理寺,一着急又病倒了。」
一番話聽得徐老夫人眼含淚花,「我真是個不孝女!都這麼老了,還連累父親為我操心。」
塗瑞連連告罪,徐老夫人緩和了情緒,細細問過病情,得知並無大礙。又問道:「你們可還好?珍眉也是當奶奶的人了。」
塗瑞道:「謝二姑奶奶惦記,珍眉讓老奴一定要替她給您問好。小孫子現在剛啟蒙,大孫子是半大小子啦,前年開始聽大少爺使喚。」
又敘了會話,徐老夫人讓玉露帶他先下去安歇,「舟車勞頓,你且先歇幾日,我再做安排。」
玉露稟道:「大小姐打發葛麻送筆來,還等在外間呢。」
徐老夫人將葛麻送來的鵝毛筆仔細端詳,道:「比第一次的成色更好,這套七彩色的有些意思。」
葛麻清脆的回稟道:「大小姐說了,她專門挑過了羽毛。要取鵝左邊翅膀的羽毛,粗壯結實,還方便右手書寫。」徐老夫人拿出一根來試了試,果然很順手。葛麻又道:「大小姐還說,鵝毛筆容易耗損,一支鵝毛筆能用個把月。所以塗了套七彩的,經常使用也能用半年多。」
徐老夫人不由笑了,「你們大小姐還說了什麼?一併說來。」
葛麻笑道:「我們大小姐還說了,可以做筆袋子套起來,方便取用。」
徐老夫人道:「真兒課程緊張,你告訴桑梓,讓她先做兩個筆袋子過來看看。」桑梓自小跟着徐婉真,一起學的刺繡,女紅功夫只比徐婉真差點,做這個筆袋子定然沒有問題。
待葛麻走後,玉露回來復命。徐老夫人問道:「都安頓好啦?」
玉露道:「是的,老夫人。奴婢將塗老管事安頓在外院的客房裏,撥了一個小廝使喚。」
「看到塗瑞就想起了當年,那會我們都很年輕,我還是個小姑娘。」徐老夫人露出回憶的神色。
「老夫人您現在也不老呀,您看您白髮都沒幾根。」
「你都管我叫老夫人了,我還不老?」徐老夫人躊躇道:「玉露啊,我想回京了。當年幾個大丫鬟,我只帶了一個來蘇州,沒想到她命不好,到蘇州沒多久就水土不服染上了時疫去了。現在老父親又病了,雖不是什麼大病,但他年紀大了,這麼多年沒見,我實在是牽掛的緊。」
玉露走到徐老夫人身後,為她捶背,靜靜聆聽。
「昌榮全家都遠在桑泉,昌宗父子又關在京城大牢中,這好好一家人,都是離散。待我將老太爺留下的攤子賣完,真兒上了京,就剩我這個孤老太婆和宇兒小孫孫兩個,這麼大的宅子,有什麼意思?」此刻的徐老夫人,全然不見精明強幹,臉上老淚縱橫:「老太爺啊,你留下的產業,我始終是沒替你守住。我對不起你,但你會明白我的吧,為了我們的大兒子昌宗和文敏孫兒。你在的時候常說,人比銀錢重要。只有救出他們,九泉之下我才有臉來見你哪。」這些話梗在徐老夫人心中許久了,今日終於發泄出來。
玉露柔聲勸道:「老太太,奴婢雖然無緣見到老太爺,但聽您經常講述,老太爺如此疼愛孩子們,定然是支持您的決定。」徐老夫人閉目,玉露拿來熱水給她重新淨了面,抿了髮鬢。
塗家老家人的到來,讓徐老夫人感懷。徐婉真雖從葛麻那裏知道此事,但徐老夫人沒有告訴她,必然有她的道理,並不打算去打聽。每日裏只是加緊練習徐嬤嬤安排的課程,閒暇時陪徐文宇玩鬧習字。
這日,蘇家打發婆子來見徐婉真。先去給徐老夫人行了禮,便到映雲閣稟報。
「外嫲竟然同意小舅舅上京啦?」徐婉真看完信,不可思議的道,「也不知小舅舅是如何說服的。」
那婆子笑道:「你外嫲說,行醫行醫,行走天下才能叫行醫。須得見多識廣,不管是病情還是藥材,都得親眼見過了,才能增長經驗。又說憑小少爺現在的本事可以出去闖蕩了,先護着你去京城,她也安心。至於父母在不遠遊,年輕人不闖蕩窩在家裏幹嘛?」
徐婉真心內咋舌,外嫲這思想可真夠前衛的,就算放在現代,也是妥妥的一枚獨立自主新女性。
只聽那婆子又說:「老夫人讓三爺安心在家過年,過完正月就來蘇州,跟小姐您一起去京城。」
蘇三爺能一起上京,徐婉真心內極為欣喜。畢竟在這個朝代,行遠路並不容易,能有蘇三爺這樣高明的大夫一起上路,當然是極好的。而且多個男性長輩,遇到什麼事,也好出頭支應,比自己一介女流之輩好太多。
讓桑梓打賞了婆子不提。
信上蘇三爺還叮囑她,每日需多走動,活動身體,待他來了蘇州,再把他和鄭嬤嬤一起探討的養生拳法教給她練習。增強體質是徐婉真一直想要的,在古代女子生育早,特別是養在深閨的小姐,疏於運動普遍體弱,生個孩子那就是過鬼門關。既然小舅舅與鄭嬤嬤有法子,那便等等,目前可先按自己在現代的方法,每日晨起去給徐老夫人請過安用過早飯後,帶着徐文宇一起在小院裏跑步,改善下心肺功能,增強肢體協調能力。
看天色漸晚,便帶了桑梓去正房向徐老夫人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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