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瀾望向坐在院子門口,正玩小石子的姑娘,應道:「也好。」
晚風驟起,顧湘湘站在院子裏那叢迎春花旁,抬手勾起面頰的幾縷亂發,悄悄望向君天瀾的目光,充滿了愛慕。
然而君天瀾的全副心思都在沈妙言身上,並未注意到她的眼神。
入夜。
沈妙言從屏風後沐浴出來時,見君天瀾身着寬鬆中衣,正坐在月光里看書。
窗欞外種着一叢湘妃竹,影隨風動,屋中的燭火也隨之搖曳。
她在梳妝枱前坐下,一邊梳着如雲長發,一邊隨口提起:「聽說,今兒的晚膳,是顧小姐親自下廚做的。」
男人翻了頁書,漠不關心地「嗯」了聲。
沈妙言放下木梳,抬手取下耳垂上的東珠耳墜,語氣仍舊漫不經心:「聽說,她五年前就可以議親了,卻一直拖到現在。」
君天瀾翻書的動作頓住,偏頭望向她。
沈妙言把東珠耳墜放到屜子裏收好,起身往床榻走,「你看我做什麼?她喜歡你,莫非你看不出來?反正顧家也算是你的母族,不如你立她為後,想來朝野上,也不會有什麼閒話。」
君天瀾跟着她來到床榻,伸手把帳幔放下,盤膝在榻上坐了,一邊解中衣的盤扣,一邊淡淡道:「妙妙這般積極地為我尋覓皇后人選,我倒是該感激你。」
沈妙言望向他,只見他那雙暗紅鳳眸平靜無波,素白中衣被扔在床尾,露出線條極完美的胸肌和腹肌來。
他轉了過來,周身的氣息,透着濃濃的壓迫感。
她忙收回視線退到床角,雙手下意識地護在胸前,連氣勢也弱了幾分:「我就隨口說說……」
男人命令:「過來。」
沈妙言原地不動,小心翼翼扯了被子裹住自己。
君天瀾只覺好笑。
這樣裹着,莫非他就拽不開了?
他上前,把錦被從她身上扯下來,在床榻上重新鋪好,才抱着她躺了進去。
帳中光線昏暗。
他摟着她的腰,一手輕撫過她的面頰,嗓音極低:「你若不願,直說便是。」
「我說了,你還不是會亂來?我說了也是白說,何必浪費口舌。」沈妙言抱怨。
君天瀾默了默,旋即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我有時候不大能控制自己,抱歉。」
說着,宛如哄小孩兒般輕輕拍了拍她的細背,「睡吧。」
他閉上眼,清晰察覺到懷中的姑娘掙了掙,大約是覺得掙扎不開,於是又安靜下來。
過了會兒,這丫頭大約是覺得他睡着了,於是在他懷中窸窸窣窣地扭動起來。
細細痒痒的呼吸,噴吐在他的脖頸上。
她似乎是仔細端詳了他一會兒,才張開嘴,輕輕咬住他的脖頸。
她的牙齒,細小而尖利。
然而還未見血,她又鬆了口,不知懷着何種心情,在帳中輕嘆了聲,才乖乖睡在了他懷裏。
夜色漸深,春寒料峭。
他抱緊了懷中熟睡的姑娘,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頂,暗紅鳳眸中,寫滿了深深的眷戀與愛慕。
翌日。
沈妙言這一夜睡得格外踏實安穩,因此清晨就醒了。
她起床梳洗罷,聽見庭院裏舞刀聲颯颯。
她步出廂房,只見君天瀾身着勁裝,手中蒼龍刀舞若梨花,周身氣勢極為攝人。
一套刀法練罷,旁邊立即有個穿粉裙的少女,笑吟吟上前,將手中帕子遞給他:「表哥的刀法又精進許多。這一套刀法,融了魏北那邊刀法的形和大周皇族刀法的意,可是表哥首創的?」
君天瀾多看了她一眼,接過帕子,淡淡道:「你倒是有眼力。」
顧湘湘歪頭巧笑,「我自幼就愛鑽研這些的。」
沈妙言手扶朱紅廊柱,靜靜看着他們談論刀法,琥珀色瞳孔平靜得過分。
用罷早膳,君天瀾與顧欽原辭行後,才帶着沈妙言回宮。
兩人各騎一匹馬,打鬧市中穿過。
長街上擠滿了人,臨街的酒肆之中亦聚集了無數書生舉子,正唾沫橫飛地談論着什麼。
也有小吏拿着銅鑼,一邊敲,一邊眉飛色舞地高喊着「放榜啦」、「放榜啦」,奔走於中榜的舉子家中報喜。
沈妙言這才想起,今日正是放榜的日子。
她望向高高貼在街頭的紅榜,只見紅榜下面擠滿了人,都仰着頭,對着紅榜上的名字指指點點,面上有喜有憂。
她催馬過去,睜大眼睛細細瞅過那張紅榜,不由微微蹙眉。
中榜的舉子裏面,來自西郡的讀書人,佔了足足五分之四!
這太不正常了!
君天瀾催馬而來,「走罷。」
話音落地,卻有哭聲響起。
沈妙言尋聲望去,只見一位衣着襤褸的書生,正蹲在牆角嚎啕大哭。
他抹着眼淚,失神地哭訴出聲:「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我沒有考中?我賣了房屋田地,才湊齊上京趕考的銀子,我媳婦兒還守在娘家,等我高中當官以後,風風光光地回去接她……我明明發揮得很好啊……」
他這一哭,其他落榜的舉子,也紛紛嚎啕出聲。
沈妙言緩緩收回視線,跟着君天瀾離開長街後,才輕聲問道:「整治徐家之後,會重新舉行科考嗎?」
君天瀾淡淡道:「他們之中,可是有不少人,在你回京之時跪在街頭,要求我處決你。即便這樣,妙妙也想為他們討一個公平?」
沈妙言抓着韁繩,沉默下來。
兩人又行過一段路,眼見着前方就是皇宮,沈妙言才緩聲:「他們不過是被人煽動蠱惑,才幹出那些事。比起他們,我更厭恨讓我遭受這一切的你。」
君天瀾握着韁繩的手,陡然一緊。
兩人已至宮門前。
守宮門的禁衛軍忙避讓開。
「十年寒窗,賣田賣房,終究是不容易的。」沈妙言策馬踏進皇宮,「瓊林宴結束後,拿下徐家,你該向天下公佈徐政德的罪證,然後開恩科,重新舉辦科考,選拔人才入仕。」
君天瀾望着她纖細嬌小的背影,鳳眸中暗潮湧動。
究竟需要多寬大的心胸,才能勸他為那些舉子開恩科?
天底下的百姓,朝中的官員,都罵他的小丫頭是紅顏禍水。
可他分明知道,這世上再沒有旁的女人,比他的小丫頭,更適合母儀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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