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藥跑出廳門的時候,林芍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方家別墅的大門還鎖得緊緊的,以林芍目前的精神狀態,他不認為她能靜下心來開鎖。
那麼,她的去向就只有一個地方了,那就是方家別墅後院!
想到這,林藥心中的恐懼不斷地攀升,身體已經自動邁開腿,瘋狂地朝着後院衝去!
沒有人比他更熟悉方家別墅了,這棟精緻的房子對林藥來說,基本上等於一個金絲鳥籠罷了,當初方世彥不知道是為了討好他還是更好地囚禁住他,特意買下了臨淵海岸最靠崖邊的一幢,也就是現在的方家別墅。
別墅的後院與斷崖之間僅僅只用了木質柵欄隔開,越過柵欄就是無邊的深海。
在離開平業小區之後,他就隨着方世彥住進了這裏,在方世彥忙於工作而無法回來的每一個夜晚,他就曾靜靜地站在柵欄之內,看着柵欄之外的景色,看着那猶如無底深淵的大海,然後,挨到黎明。
他何曾不知道方世彥就是吃定了他心中還有牽掛,吃定了他斷斷不敢捨棄生命,所以才敢就放了個木質柵欄在那。
也正是因為知道,因為知道方世彥所吃定的這一切都是對的,所以,對於那個木質柵欄,他從沒有正視過它的存在。
甚至在前不久,有僕人告訴他,崖邊的木質柵欄因為被海風長期吹刮,已經造成了部分柵欄出現腐蝕的狀況,問是否考慮換個鐵柵欄上去。那時候的他露出了一個十分嘲諷的笑,然後說:不用了,就隔着吧。
他哪裏會想到那個已經被海風侵蝕掉一半的木柵欄會在不久後的今天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倘若那時,他聽進那個僕人的建議,把木柵欄換成鐵柵欄,那麼,此時的他……應該就不會如此恐懼了吧?
海風迎面吹來,就像刀子一樣刮着林藥的臉,他一口氣跑到了別墅後院,果然在崖邊看到了林芍的身影。
她就靜靜地站在崖邊,面向着無邊的深海,海風將她一身染血白裙吹得獵獵作響,裙角並着黑髮在空中飛揚……
林藥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僅僅是這樣一個背影,已經讓他全身寒毛倒豎,他想也沒想,脫口就喊道:「小芍!」
話音一出,立即就見林芍的身子猛然一震,然後,她慢慢地回過頭來。
「小芍!」
一見她有所反應,林藥下意識就要走上前去,但他僅僅只是邁出了一步而已,就立即引來了林芍的尖叫。
「……不……不!……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她驚恐地睜着眼眸,雙手緊緊地捂住耳朵,不斷地往後退着,「為什麼!……為什麼不肯放過我……為什麼都不肯放過我!……為什麼?!……」
怎麼能往後退?怎麼能往後退!那後面就是山崖啊!
「小芍!站住!小芍!不要再後退了!小芍!」林藥被她驚得一顆心都要跳出喉嚨口,卻又不敢不管不顧地衝上前去,就怕驚到林芍,就怕被驚到之後的她失足掉下崖去!
然而,再次進入自我封閉狀態的林芍根本就聽不見他的嘶吼,她依舊在不斷地往後退。
「林芍!!!——」
眼看她再退幾步就要踩空,一聲驚怒的嘶吼就像一把利斧,瞬間劈開了林芍頭頂上一直聚集着不肯散去的陰雲。
林芍的神智出現了片刻的清醒。
她循聲望去,是徐江胤!
他捂着流血不止的肩頭,跌跌撞撞地從林藥身後跑了上來,失血過多致使他的整張面容陷入了一種青紫陰沉的狀態里,整個人虛弱得仿佛風再大一點,就可以將他吹倒。
林芍怔怔地看着他,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裏眸光碎碎,然後,她張開顫抖的雙唇,艱難地發出聲音。
「……徐……徐江胤……」
一見她還認得自己,徐江胤的雙眸立即一亮,隨着血液在慢慢流逝的精神與體力也在一瞬間涌了回來。
「對,是我。」那雙已經有些泛黑的薄唇極力地一張一合,徐江胤一邊柔聲應着,一邊悄悄朝着林芍靠近,「不要怕,林芍,我來了,我來了!」
「不要過來!」
幾乎是他腳尖邁出的同時,林芍已經抱頭尖叫了起來。
徐江胤腳下一頓,生怕她再退半步就會踩空跌落,僵在原地,硬是不敢輕易亂動,緊接着,這個驕傲到不可一世的男生的臉上破天荒地露出了懇求的神色。
「林芍……」他喚道。
也許是因為風太大,也許是因為徐江胤,此時此刻,這麼多天來一直纏繞着林芍的渾渾噩噩的狀態終於散去,那層蒙住她雙眼的紗也被掀開。
她站在崖邊,穿着白裙的身子異常的纖細瘦弱,凜冽的海風將她的長髮吹得極為張揚,那雙以往明亮非常的黑瞳里此時儘是滿滿的碎光。
好半響,她緩緩地揚起唇角,露出一個虛弱到透明的笑。
徐江胤的眉眼驚喜地舒展開來,卻見她突然轉過身去,而她的腳下,就是浩瀚無邊的汪洋!
那一刻,恐懼與駭然終於也染上了徐江胤的臉,他下意識伸出手去,而林芍已經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跳!
「不要!!!——」
一聲撕心裂肺的淒吼從林藥的胸腔內爆出。
徐江胤僵在原地,雙眸難以置信地睜着,眼前來來去去浮現的皆是林芍跳崖前露出的虛無的笑意,他想也沒想,幾步疾走上前,竟跟着林芍一起跳下山崖!
……
離崖邊不遠的方家別墅二樓,西裝筆挺的男人端着高腳杯,悠悠地晃蕩着杯中的紅酒,朝着林芍墜落的方向,微微舉杯,低沉磁性的嗓音淌過喉嚨口,發出悅耳的笑聲。
「連老天爺都在幫我……」他愉悅地抿了一口杯中酒,露出了個嗜血的笑容,「他只能愛我,他愛的人只能是我!至於別人,都該死!」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唇邊。
因為他雙眸緊緊鎖住的那個身影猛然向後倒去!
林藥無力地倒在地上,兩眼無神地盯着臨淵海岸的上空,因為是建在山頭,這裏的天看着格外的近,也格外的藍。
但是,現在,在他眼裏,世界已經陷入了厚重的灰度之中。
「……回來……小芍……回來……」
他喃喃低語着,並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麼,但一股黑暗快速席捲了他所有的清明,下一刻,他沉沉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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