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鈺心有不甘,卻也知道,皇帝沒有正面的徹查追究就已經是在變相的維護他了。
是以,他也實在不敢得寸進尺,只是遲疑着,也並沒有馬上起身。
「退下吧!」皇帝不耐煩的又揮了揮手。
「是!父皇!」西陵鈺這才咬牙應了,撐着起身,退了出去。
西陵越跪着沒動,連眼神也都沒有動一下。
西陵鈺臨走之前,終還是不舍氣,拿眼角的餘光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後就不再遲疑,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了。
龔楠心裏苦不堪言,鬥敗了的公雞似的,耷拉着腦袋跟着他一起退了出去。
站在門口的侍衛見他出來,立刻上前一步來拿人。
幾十年步履維艱的爬到了今天的地位,一朝從高處跌落,這一跤摔得龔楠是五臟六腑都疼。
他慢慢苦澀的止了步子,扭頭去看西陵鈺。
西陵鈺這會兒自身難保,唯恐再被別人看出兩人之間的關係,趕緊隱晦的給他遞了個警告的眼神。
龔楠也拿他沒奈何,只能暗暗地嘆了口氣,灰溜溜的被侍衛推了出去。
西陵鈺目送他離開,臉色始終陰沉的也大步離開了。
身後的寢殿裏,西陵越還是脊背筆直的跪在皇帝的面前。
他的目光沒有直視皇帝,皇帝卻一直都在看他,看了半晌,就重重的嘆了口氣道:「你也別怪朕偏心維護老二,這一次的事你還欠着朕的一個說法呢!」
西陵越這才從旁邊把目光到了他的臉上,正色道:「二哥的事情,父皇既然這麼處置了,兒臣自當遵從,我這裏,此事也就此揭過了,不會因為此事再讓父皇為難了。只是昨夜在牢裏,沈氏受了驚嚇,兒臣已經私自做主,命人把她送回王府去了。她不過一介女流,請父皇也不要追究了!」
沈青桐被他送回了王府?
自己的這個兒子,有多雷厲風行,皇帝的心裏一清二楚,其實他會這麼做,也並不是太叫人吃驚的。
只是
皇帝的眼神還是極其隱晦的略一閃爍。
「哦?」只是他面上表情不顯,意味不明的沉吟了一聲。
西陵越看着他,仍是直言不諱的開口道:「那日崇明館裏的事,本也是陰錯陽差,和沈氏沒有關係的,那件事是我安排的!」
其實本來龔楠狀告沈青桐殺人,皇帝的心裏就不怎麼信服的,並且一早就把這筆賬算在了西陵越的頭上。
畢竟
那死的人是北魏高高在上的攝政王,雖說那人好色是個弱點,但是僅憑沈青桐那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要不着痕跡的殺人又脫身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雖然心裏早有猜測,但是現在西陵越當面認了,這就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是你做的?」皇帝盯着他,審視:「那怎麼提前不說?」
西陵越道:「兒臣不想讓二哥覺得是父皇和兒臣聯合起來,在瞞着他籌劃一些大事。兒臣和二哥同樣作為父皇的兒子,手心手背,兒臣也不想讓父皇為難。何況這樣的事情,殺雞焉用牛刀,即使不過父皇的手,兒臣也能做,所以就沒給父皇額外的添麻煩!」
其實現在皇帝在皇儲一事上面的出事作風,西陵越很不滿。
他一來縱容着西陵越和西陵鈺去正面交鋒,各自在朝中經營勢力,看似是默許了西陵越染指儲君之位的,但事實上,他卻從來就沒有過廢立太子的打算,最起碼
到目前為止,西陵越還沒看出他有這個意思。
所以他不能說自己的這個父皇不寵他,但是這種刮目相看的寵愛之餘,又在他頭頂懸掛了一柄隨時可能墜落的鋼刀。
他這兩個兒子的結局,其實全然都只是掐在了他的一念之間。
這些年,西陵鈺活得戰戰兢兢,西陵越雖然不至於如此,但是這樣的局面也讓他心裏很不痛快,而且面對皇帝的時候,他雖然不明說,卻也不故意的隱藏,就是毫不忌諱的讓對方知道。
皇帝也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卻還是沒有表態,只是含糊着掩嘴咳嗽了一聲,又把話題拖回了前面道:「沈氏不知情嗎?事發那天,朕聽說宮裏還發生了一些怪事呢!」
「她不知道!」西陵越道,撒起謊來,照樣的面不改色:「父皇既然查過了就該知道,沈青荷出了事,那天沈家大夫人求到了王府,沈氏的年紀經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和花言巧語,那一整天都在忙着折騰沈家的事,根本就顧不上別的!」
誰能在宮裏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大夫人溺死了,然後又把屍體扔回了沈家的後花園?
皇帝是什麼樣的人,西陵越再清楚不過了,他雖然對回宮嬪妃之間的爭鬥一般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但事實上,宮裏沒有什麼大事是能完全瞞着他的。
所以,從事發的當天西陵越就知道
大夫人的死,必定是和皇帝的授意有關的。
本來皇帝不提,他也裝聾作啞,這時候就乾脆和和盤托出了。
皇帝看着他冷峻又波瀾不驚的一張面孔,眉頭就不由得使勁皺了下。
「沈家的那畢竟是件醜事!」皇帝道:「朕也是為了皇室的顏面!」
大夫人進宮,是為了投誠陸賢妃,然後抖出太子做的醜事,來針對太子的。
毫無疑問,西陵越的這個神情語氣都成功的誤導了皇帝,徹底的把他的注意力從沈青桐的身上拉開了。
「本來也是沈氏年少無知,太過異想天開了!」西陵越道:「兒臣明白!」
皇帝突然覺得今天和他談話時候,他的牴觸情緒很濃,甚至讓他有些無法把這談話再繼續下去了。
皇帝被噎了一下。
這大殿之中,突然出現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父子兩個,各自無言。
一直又過了好一會兒,皇帝才有些興致缺缺的擺擺手道:「罷了!你也退下吧!」
「是!」西陵越拱手一禮,一撩袍角起身。
皇帝本來正在擰眉沉思,這時候卻又突然開口問道:「沈氏沒怎麼樣吧?」
西陵越止了步子,回頭看了他一眼。
父子兩個四目相對,他倒是沒多想,只道:「還好!就是受了驚嚇!」
皇帝又看了他一眼,重又擺擺手。
西陵越一拱手,轉身就大步流星的離開了。
「殿下慢走!」路曉親自送他出了皇帝寢宮的大門,又目送他走遠了,這才一甩拂塵又轉身進了殿內。
「昭王走了?」皇帝本來正單手扶額,閉目養神,聽了他的腳步聲,也沒抬頭。
「走了!」路曉道,走過去,把桌上的空茶碗拿起來,順手塞給旁邊的宮女,道:「收拾了吧!讓御膳房直接傳膳!」
「是!」宮婢們應諾,埋頭過來,一聲不響的把桌上的糕點碟子都收拾了下去。
待到清了場,路曉就走到皇帝身後,一邊幫他掐着肩膀一邊道:「手心手背,奴才知道陛下為難,可咱們昭王殿下就是這麼個脾氣,現在他給陛下擺臉子,耍脾氣,恰是表明了殿下他是和陛下親近呢,這要不親父子,殿下他有什麼事,還不就藏着掖着了嗎?」
「呵」皇帝聞言,由喉嚨深處爆發出一聲沙啞的淺笑聲,嘆道:「你呀,跟在朕身邊這麼些年,別的沒長進,就是這張嘴,越來越會說話了,就是誆着哄朕開心!」
「奴才說得都是實話呢!」路曉面上卻是一派自若的表情,但是他在皇帝面前卻有分寸,從來都絕口不提皇儲的事,又給皇帝捏了兩下,見着皇帝仍然興致缺缺的樣子,就再次開口道:「昭王殿下對陛下還是孝順的,陛下若是覺得他娶了媳婦之後沒那麼貼心了,其實」
當初西陵越一門心思的想娶沈青桐,他原以為皇帝是一定不會答應的,可是最後陰錯陽差,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反正最後皇帝居然點頭應承了這門婚事,就是到了現在,路曉回頭想想也覺得這事兒邪乎的很。
今天皇帝一直不開心,他琢磨着之前西陵越維護沈青桐的那些話,就兀自揣摩了起來。
皇帝本來一動不動,老僧入定了一樣,這時候,卻是突然睜開了眼。
路曉嚇了一跳,手下正在給他捏肩的動作頓住,麵皮僵硬道:「皇上」
不想,皇帝盯着他看了眼,後面卻是突然洋洋灑灑的笑了。
「這你就想多了!」他站起身來,隨手拍了下路曉的肩膀,感慨道:「他今天有意維護沈氏,朕看得出來,可是沒別的,這孩子的性子就是這樣,他護短!朕的兒子,朕了解他!」
如果說太子會被哪個女人鬼迷心竅,難以自拔,皇帝還會相信,可是對西陵越
他有信心!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已然是恢復了平時意氣風發的模樣,路曉卻從他的神情語氣之中品出了明顯驕傲的味道。
那是一個父親對於兒子的感情。
這種下意識的感情流露,便是叫路曉心裏打了個突兒,謹言慎行的越發慎重了起來。
這邊西陵越從皇帝的寢宮出來,直接就出了宮。
「王爺,哪兒去?」雲翼把馬鞭遞給他。
「回府!」西陵越道,一抬腳已經翻上了馬背。
雲翼一招手,就帶着侍衛各自上馬,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打馬離開。
待到離着宮門遠了,雲翼就打馬往前追了兩步,探頭探腦的試着問道:「王爺,今兒個皇上捂住了太子的醜事,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想現在追究,以免在北魏人面前丟臉嗎?」
雲翼是個直腸子,以前就只覺得皇上對他家王爺好啊,否則哪個做皇帝的能容忍除了太子之外的兒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排擠打壓太子的?
可是今天皇帝卻替太子收拾了爛攤子
雲翼就有點兒不高興了。
「要不然能怎樣?」西陵越卻是頭也不回的冷笑:「你以為他會廢太子嗎?」
這是多好的機會啊!
「啊?」雲翼也看出來了皇帝沒打算廢太子,可是這麼好的機會
西陵越看他頂着一臉問號的表情,卻是心情很好的輕哂出聲,隨後便是眼底寒光乍現,涼涼的道:「他縱容我去和太子爭,自然有他的盤算和圖謀,可是太子也是他的兒子,而且還是嫡子,他從一開始就不可能隨便廢了太子給本王讓位子的!」
「啥?」雲翼這會兒是徹底蒙圈了,眼睛瞪得更圓更亮,一臉純潔的天真,
西陵越又側目看了他一眼,卻只是笑笑,沒有再多說話。
雲翼左思右想,又兀自琢磨了好一陣子,這才突然察覺此事棘手,他振奮了精神,趕緊打馬追上了西陵越,難得一臉凝重之色的道:「如果皇上沒打算廢太子,那咱們怎麼辦?」
這些年裏,步步為營,為的不都是那個皇位嗎?
如果皇帝就沒打算給
西陵越勾唇一笑:「給不給,是他的事,可是事到如今,本王要不要拿,他也一樣插不上手了!」
其實他感覺的到,現在皇帝對他是真的有幾分讚許和期望的,但是這全都沒用,終有一天,他會讓那人知道什麼叫玩火!
一盤棋,並不是第一個落子的人就是永遠的控盤者,這天小風雲,不可能盡握在一人之手,這世道,這朝局,也都是會變的。
雲翼對他的話,似懂非懂,又一路琢磨着,就回了昭王府。
西陵越下馬,隨手將馬鞭一甩,一邊大步往裏走,一邊問道:「她呢?」
周管家在門口等了多時,自然知道他問的是誰,趕緊道:「王妃在後院,小的叫人去請太醫了,應該就快到了!」
西陵越面無表情,也沒再說話,就一路腳下生風,直奔了後院。
沈青桐那邊,雲鵬這會兒多加了一重小心,直接把人給隔離了,都沒讓蒹葭幾個進院子,就他一個人守在大門口。
「王爺!」終於等回了西陵越,雲鵬總算是鬆了口氣。
西陵越看了他一眼,雲鵬也沒跟,直接讓到了一邊。
西陵越自己進了院子,一把推開了房門。
沈青桐本來就坐在正對門口的桌子旁,聽了動靜,一抬頭,才瞄見院子裏衝進來的雲翼被雲鵬扯着領口丟出去老遠,然後就是砰地一聲,西陵越拂袖合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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