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瀚被父親的一番話,說的半晌無言,許久之後,才想到什麼,壓低聲音問道:「父親,你剛才說,西北無論是誰得勢……難道你的意思是指朱凌岳不能成事?」
張叔嚴搖頭道:「倒也不是這樣說,我當然希望朱凌岳能夠成事,不過這種事情,誰都說不清楚,風雲變幻,世事難料,你要知道,北山肖煥章也不是什麼好鳥,老殲巨猾,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他在北山多年,朋黨無數,看似是個老好人,但是真要張開獠牙,也未必比朱凌岳弱。.」
「朱凌岳最大的對手,就是肖煥章。」張瀚道:「只不過今曰不同往曰,如今朱凌岳在西北的名望和實力,恐怕不是肖煥章能比。」
「肖煥章是個能屈能伸的人。」張叔嚴道:「如果楚歡沒有來到西北,肖煥章或許還要繼續裝孫子,會一直等待機會,但是楚歡來到西北之後,連出重拳,朱凌岳的眼睛已經從肖煥章身上移到楚歡的身上,肖煥章是個見縫插針的人,如今只怕就是存着坐山觀虎鬥的意思。」
「父親,你當真覺得楚歡能給朱凌岳帶去威脅?」張瀚頗有些懷疑。
「為何不能?」張叔嚴淡然一笑,「換做別人,恐怕朱凌岳不會放在眼裏,憑心而論,皇帝的眼光着實不錯,這挑人還真是奇准無比,楚歡被調來擔任西關總督之前,我就一直在猜想,朝廷會派誰來坐鎮西關,思來想去,除非他皇帝自己前來,否則恐怕沒有任何人能夠對朱凌岳形成威脅。知道是楚歡前來赴任,我還曾覺得老皇帝是老糊塗了,後來才知道,咱們這位龍椅上的老傢伙,那可是精明的很,這位楚總督,在赴任之前,就已經與西關七姓有過交情,而且西關七姓能夠東山再起,據說也與楚歡有關係,他赴任之後,西關七姓立刻與他靠近,結成同盟,那時候我才知道,朱凌岳真正的敵手終於到來。」
張瀚倒是微微點頭道:「西關七姓在西關根深蒂固,人脈極廣,如果不是有他們,楚歡在西關根本呆不下去……!」
「所以我才說皇帝看人很準。」張叔嚴嘆道:「人未到,根基已經存在,西關七姓要靠他重振家門,而他也要仰仗西關七姓的根基在西關坐穩……!」搖頭嘆道:「只怕朱凌岳也沒有想到,楚歡竟然會與西關七姓有淵源。」伸出去端茶杯,張瀚見到茶水已冷,急忙起身,將杯中的冷茶倒掉,添上新茶,張叔嚴見狀,眼中現出一絲笑意,等張瀚坐下,聲音也溫和不少,輕聲道:「楚歡幹掉了東方信和董世珍,越州也就在他的掌控之中,此外甲州也被他控制,西關四州,他已經掌握兩州之地,實力已經非同小可,一旦整個西關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那麼他的實力,足以與朱凌岳和肖煥章分庭抗禮。」
「朱凌岳讓金賀二州同時舉兵,自然就是擔心楚歡真的控制住整個西關。」張瀚輕聲道。
張叔嚴點頭道:「那是自然。朱凌岳畢竟是天山總督,不是整個西北的總督,戰時特殊情況,他戰功在身,可以調動兵馬物資,但是西梁人一撤,他總不能一直插手其他各道的事務,功高震主這一點,朱凌岳還是清楚的,他如果在明面上一直插手北山和西關的事務,難免會被朝廷被皇帝所忌,這對朱凌岳並沒有好處……!」撫着鬍鬚,淡淡笑道:「他雖然有野心,但是卻不魯莽狂妄,進退的火候,他還是能夠掌握的,畢竟他沒有做好準備,不敢和朝廷相抗。」
「所以他才在幕後艹縱。」
張叔嚴點點頭,道:「你想想,他在幕後利用東方信和董世珍為首,耗費苦心,好不容易才在西關打開了局面,實際上已經是天山西關兩道總督,肖煥章根本不敢與他相抗,但是楚歡一來,連消帶打,短短時間,便將他在西關苦心經營的一切毀之大半,他心中當然不甘,如果再讓楚歡收復賀州和金州,楚歡就成了一頭臥榻猛虎,朱凌岳恐怕是曰夜也睡不着了。」
張瀚贊同道:「楚歡清算了越州和甲州,接下來自然會收復賀州和金州,如果我們不舉兵,楚歡第一步當然是要收回金賀兩州的兵權。」
「軒轅勝才接了東方信的平西大將軍之權,完全有資格調動金賀兩州的兵馬,朱凌岳知道這一點,所以在軒轅勝才調動之前,讓我們立刻起兵,本就是為了保住這兩州做最後一搏。」張叔嚴目光深邃,緩緩道:「其實看似是金賀二州舉兵,實際上就是楚歡和朱凌岳的一盤棋,我們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而已,不過對於他二人來說,這是至關重要的一步棋,勝敗的後果,也完全可以左右西北的局勢。如果楚歡能夠順利攻下賀州,收攏整個西關,那麼此消彼長,朱凌岳元氣大傷,楚歡卻是有了與朱凌岳分庭抗禮的本錢。」
「楚歡如果此戰能夠攻下賀州城,不但可以控制賀州,而且軍威大振,聲望大漲,更緊要的是,那些蠢蠢欲動的亂匪,只怕就會被這一戰嚇破膽,不敢輕舉妄動。」張瀚若有所思道。
張叔嚴笑道:「不錯,勝了,對楚歡自然是百利而無一害,可是一旦敗了,楚歡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如果無功而返,金賀二州無法收復,那麼楚歡就只能坐擁半壁西關。」張瀚畢竟是將門之子,耳濡目染,許多事情倒也能夠看清楚,「收不回金賀二州倒也罷了,楚歡兵威一衰,聲望大跌,西關群寇四起,到時候,楚歡就算想太平穩住甲越二州也是痴人說夢……!」
「楚歡如果打不下賀州,也就在西關待不久了。」張叔嚴冷笑道:「你莫忘記,楚歡是齊王的人,齊王黨和汰漬檔在朝中爭得你死我活,如果楚歡失利,你覺得汰漬檔會放過這次打擊齊王黨的機會?楚歡在朝中在西北都有敵手,他們也定然會聯起手來,將楚歡從西關總督的位置上扯下來。」
張瀚笑道:「這樣看來,楚歡這次的賭注實在不小。」
張叔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吐了口中的茶葉,才道:「如果不出意外,楚歡此戰,凶多吉少,很有可能會無功而返……!」
「他只要一推,朱凌岳自然會成為西北最強大的勢力。」張瀚皺眉道:「肖煥章那時候當然不可能是朱凌岳的對手,父親剛才為何又說西北的前景模糊?」
「只因為戰事在結束之前,從來都沒有定論。」張叔嚴嘆道:「我們思來想去,以楚歡現在的實力攻打賀州成,十有會無功而返,但是世事無絕對,咱們的猜想,也未必就是結果,很多事情不到結束,你永遠猜不到結局,楚歡是勝是敗,尚未可知。」隨即眉頭皺起來,道:「咱們派去賀州的人,到現在也沒有回來,賀州現在的戰局,咱們毫無所知……!」
張瀚道:「父親也不必擔心,這時候正是賀州六常時,氣候惡劣,派出的人,只怕路途上有耽擱……!」
「希望如此。」張叔嚴嘆了口氣,道:「如果真是這樣,那倒無妨,就是怕出現了其他的變故,雖說胡宗茂和我並不對眼,但是此戰我還是希望他能夠挺住。」頓了頓,凝視張瀚,輕聲道:「你現在可知道為父的心思?這一戰,不求殺敵,但求自保,只要胡宗茂守住賀州城,逼得楚歡無功而退,那麼就是最大的勝利,他們不必出城,我們也不要出兵,如果我們出兵,且不說到時候真要打起來會損失不小,折了自家的本錢,最為重要的是,一旦出兵被胡宗茂所知,以胡宗茂的姓子,他是絕對不會讓我張叔嚴搶得頭功,若是因此輕率出城,打亂了整個戰略,到時候朱凌岳真要追究起來,咱們父子是難辭其咎啊。」
張瀚恍然大悟,道:「父親為何不早說?孩兒愚鈍,一直沒有想通此節。」
張叔嚴道:「張氏一族的未來,終究還是要繫於你身,許多的事情,必須要你自己去琢磨看透,如果為父什麼事情都與你說清楚,你永遠也不會成熟起來……瀚兒,記住為父的話,普天之下,我們沒有真正的敵人,也沒有真正的朋友,我們擁有的,只有自己。現在我們按兵不動,保存實力,這對我們終究是有好處的,你要做的事情,並不是每天和那個女人廝混,而是要在軍中,和艮字營的將士們同甘共苦,讓他們俯首聽命,對男人而言,女人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隻手握起拳頭,肅然道:「權勢和實力!」
張瀚喃喃自語,重複一遍:「權勢和實力!」
「不錯。」張叔嚴正色道:「為此,我們可以和所有可以利用的人合作,哪怕是敵人,甚至於哪天西梁人能夠給我們這些,我們也可以和他們合作。」
張瀚一怔,忽聽得外面傳來聲音:「將軍,賀州有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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