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恆見得肖煥章那一雙不大的眼睛深邃如海,緊盯着自己的眼睛,額頭冒出汗來,顫聲道:「叔父,這……這怎麼可能?大兄……大兄絕不至於如此。」
肖煥章輕嘆道:「我雖然信任定西,但他終究還是外人,有些話,我不好對他說,夫人和你,都是我的親人,也就不瞞你們。其實靜笙兄弟為了家主之位明爭暗鬥,我又如何不知?我也早就做了準備,這家主之位,還是要傳給靜笙的,素來立嫡立長,這個規矩還是不能破,至若靜謙,我本是想找個機會好好和他談一談,但是現在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頓了頓,眉頭微緊,「我知道靜謙心裏對靜笙不服氣,而靜笙也一直擔心靜謙會威脅到他的繼承之位,可是我沒有想到,事情竟然發展到這麼嚴重。」
肖夫人輕聲問道:「老爺真的覺得靜笙是朱凌岳的內應?」
「靜笙和朱凌岳私下有往來,這事兒我早就知道,朱凌岳每年都會送給靜笙一批禮物,而靜笙在我面前,也時常為朱凌岳說話。」肖煥章緩緩道:「靜謙這次被害,朱凌岳脫不了干係,而靜笙……靜笙也是大有嫌疑……!」他咳嗽起來,肖夫人急忙輕撫他的背,肖煥章看上去顯得十分蒼老,苦笑道:「古往今來,上至皇家,兄弟為了繼承皇位手足相殘,下至民間,兄弟為了繼承遺產,那也是經常水火不容……我折騰出這諾大一片家業,少不得繼承人,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手足相殘的禍事,竟也在我肖家血淋淋發生。」
肖夫人幽幽嘆了口氣,一片唏噓,卻並不說話。
「恆兒,如果真的是靜謙的死,真的與靜笙有關,你覺得我該怎麼做?」肖煥章盯着肖恆的眼睛,「你素來是叔父的左膀右臂,這樣的大事,我也只能與你商量。」
肖恆已經跪倒在地,顫聲道:「叔父,這件事不是大兄所做更好,就算是大兄所做,那也不是大兄所做!」
肖煥章眯起眼睛。
「叔父,二兄去了,叔父的繼承人,如今只剩下大兄一人。」肖恆肅然道:「北山的基業,必須要有人繼承,而肖家的家主之位,也必須有人擔起重則,無論如何,大兄都不能捲入此事,二兄被害,全都是朱凌岳所為,與大兄並無干係。」
肖煥章凝視着肖恆,輕嘆道:「靜謙被害,如果靜笙真的有干係,我作為父親,必須給靜謙一個公道。靜笙這個逆子,連自己的親兄弟都能屠害,那是連禽獸也不如,我肖家即使沒有繼承人,也不能用這樣的人繼承,更何況,肖家也並非沒有他人可以繼承……!」抬起有些發抖的手,「恆兒,你文武全才,遠勝他們兄弟,如果由你來繼承肖家的家門,肖家必然能夠興旺發達!」
肖恆聞言,先是一怔,隨即猛地起身,低下頭,照着旁邊的銅爐衝過去,肖夫人豁然變色,肖煥章卻橫出一步,探出手,一把抓住了肖恆的手臂。
肖煥章雖然年事已高,但是這一下子速度着實不慢,也幸虧他這橫步一扯,否則肖恆的腦袋定要去撞上那銅爐,若是如此,即使不死,也要重傷。
「你這是做什麼?」肖煥章沉聲道。
肖恆卻是眼圈泛紅,道:「叔父,肖家的家業,必須要由大兄來繼承,若是叔父器重,侄兒願意誓死輔佐大兄,否則侄兒寧願一死!」
肖煥章老淚縱橫,道:「好侄兒,你重情重義,靜笙兄弟若是都像你這樣,我肖家又怎能落得如此地步?」
肖恆跪在地上,也是垂淚。
肖夫人嘆了口氣,終於道:「老爺,還有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明天開靈,必然有許多人登門,老爺還是要早些歇息,養足精神才是。」
肖煥章點點頭,向肖恆道:「恆兒,你也先回去歇息吧,明天開始,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叔父儘管去歇息。」肖恆道:「今夜是二兄停靈的第一夜,平日裏承蒙二兄多照顧,今夜侄兒就留在這裏,為二兄守靈!」
「可是你的精神……!」
「叔父放心,侄兒習武之身,而且年輕,沒有問題。」肖恆道:「叔父,你先去歇着吧。」
肖煥章看了靈床一眼,微微頷首,抬手在肖恆的肩頭輕輕拍了拍,「那好,今夜靜謙就交給你……!」向肖夫人道:「夫人,你吩咐下人,回頭送些夜宵過來,莫讓恆兒餓着。」
「老爺,這些事情你就別多想,妾身先送你回房,先服侍你睡下,然後再去弄些吃的給恆兒送過來。」肖夫人有些傷感道。
肖煥章點點頭,又囑咐了肖恆幾句,這才在肖夫人的攙扶下出了門。
肖靜謙的靈堂設下總督府正堂,肖煥章與肖夫人則是住在東院,回到院子裏,肖夫人令人打來熱水,伺候肖煥章先泡腳。
肖煥章身體不好,再加上天氣寒冷,所以每天晚上,肖夫人都要服侍他用藥草泡過的熱水泡腳。
肖煥章坐在椅子上,雙腳泡在水中,肖夫人柔聲問道:「老爺,水溫合不合適?」
「合適。」肖煥章輕嘆道:「夫人,難為你了……!」
「老爺為何要說這樣的話?」肖夫人道:「能夠在老爺身邊伺候,是妾身的福分……老爺,妾身知道你心裏難過,可是……哎,事情已經這樣了,先將靜謙的喪事辦好,至若害死靜謙的仇人,老爺總是能夠對付的。」
肖煥章點點頭,忽然壓低聲音問道:「夫人,你覺得內應真的是靜笙?」
「妾身也希望不是,可是……!」肖夫人猶豫了一下,搖頭苦笑道:「妾身只希望根本沒有這個內應……!」猶豫了一下,終是小心翼翼問道:「老爺,方才在靈堂,你……你是否在試探肖恆?」
肖煥章「哦」了一聲,反問道:「夫人何以見得?」
「老爺讓肖恆擔起肖家的大業,妾身覺得……他並不合適。」
肖煥章嘆道:「你錯了,如果他是我的兒子,他就是最合適的人選,只可惜……!」搖了搖頭,隨即輕聲道:「我倒也不是懷疑他,只是有分量做內應的,並非只有靜笙一人,羅定西和肖恆都有這個能耐,只不過羅定西為人我很清楚,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情,至若肖恆,他去過天山,與朱凌岳接觸過幾次,所以我才出言試探。」
「那老爺覺得肖恆是否有可能就是朱凌岳的內應?」
肖煥章沉吟片刻,終於搖頭道:「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肖恆一直反對臣服朱凌岳,反倒是靜笙,自始至終都希望與朱凌岳聯手,甚至擁護朱凌岳成為西北之王……方才如果不是我阻攔,肖恆或許真的已經撞死在那裏,應該不會是他……!」頓了頓,才輕聲道:「只是若說靜笙是內應,卻存在一個疑點。」
「老爺指的是?」
「那個護衛黃燁。」肖煥章輕聲道:「黃燁是靜謙的人,如果這是朱凌岳設下的埋伏,以他的心機,這一次伏擊必然是謀劃周全,黃燁為何還能在他們的伏擊之下,獨自一人逃出來?」
「老爺是說?」
「黃燁回來之後,證明靜謙臨死之前,叫喊過靜笙的名字,伏擊之人,是否就是故意放過黃燁,目的就是讓他回來指認靜笙?」肖煥章目光深邃,「如果真是這樣,靜笙倒未必是那個內應。」
肖夫人紅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什麼,卻還是欲言又止,沒有說出來,肖煥章看在眼裏,問道:「夫人是否有什麼見解?」
「沒有。」肖夫人搖頭道:「妾身婦道人家,此事事關重大,妾身胡言亂語,反倒是亂了老爺的思緒。」
「夫人有話但說無妨,你我是夫妻,你有話不對我說,又能對誰說?」肖煥章伸出手,拉着肖夫人的手。
肖夫人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老爺今天在靈堂的時候,說過虛以實之實以虛之,這虛虛實實之間,老爺判斷朱凌岳故意留下雪木箭,反倒是為了掩飾此事與他有關,是別人從中挑撥離間,那麼……那麼他們故意放回黃燁,是否也是利用了這一招?」
肖煥章眼角一顫,「夫人是說,他們故意放回黃燁指認靜笙,其實就是讓我懷疑這不是靜笙所為?」
「妾身也不知道。」肖夫人搖頭道:「正如老爺所說,黃燁能夠活着逃出伏擊,實在蹊蹺,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黃燁指認靜笙……而老爺素來謹慎,這個疏漏,不可能不懷疑,只要老爺懷疑黃燁回來有問題,那麼他指認靜笙也就有問題,就像老爺剛才所想,反倒因此覺得靜笙的可能性不大……!」
肖煥章微微頷首,眼眸中顯出痛苦之色,輕嘆道:「不錯,他們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讓我懷疑此事與靜笙無關,可恰恰如此,反倒證明此事與靜笙脫不了干係。如果沒有黃燁回來,處理的乾乾淨淨,我倒更會覺得此事與靜笙有關,因為靜謙被害,受益最大的,其實……!」兩手顫抖,「其實受益最大的就是靜笙!」
「老爺,肖恆有一句話說的不錯。」肖夫人幽幽道:「無論此事是否與靜笙有干係,害死靜謙的,只能是朱凌岳,絕不能將靜笙牽扯進來。如果真的查出靜笙與此事有關,被外人所知,肖家的威望必然大跌,而且……而且靜笙是老爺如今唯一的血脈,也是老爺唯一的繼承人,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靜笙……!」跪在地上,懇求道:「老爺,妾身請求老爺不要再追查內應,無論如何,不能再扯出靜笙來。」
肖煥章再次伸手拉起肖夫人,苦笑道:「夫人,有妻如此,夫復何求,你放心,此事我知道如何處理。」
「老爺,天已經很晚,你看起來十分疲倦,妾身先服侍你躺下。」肖夫人柔聲道:「妾身知道靜謙遇害,你心裏難過,也難以入眠,可是後面還有許多事情,你年紀也大了,必須要好生歇息……要為靜謙報仇,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的。」
肖煥章點頭道:「夫人說的是。」又道:「夫人,你回頭去吩咐下人,讓他們給肖恆送些夜宵過去,不管靜笙日後如何,以後要用到肖恆的地方還很多。」
「老爺放心,妾身親自送過去,讓他心裏對老爺心存感激。」肖夫人為肖煥章擦乾腳,服侍他躺到床上,「你先歇着,我給他送去吃的,很快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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