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轉過頭,便瞧見一名手舉卦幡的道士正往自己這邊走過來。
他肩頭掛着布袋子,身穿八卦道袍,手中的卦幡已經捲起,正笑盈盈往這邊過來,楚歡打量幾下,立刻認出是鴻羽道長。
鴻羽道長倒是楚歡的熟人,兩人當初是在楚歡結拜大哥裴績的屋子裏相識,出口石破天驚,此時鴻羽道長已經走了過來,楚歡已經拱手笑道:「道長好!」
鴻羽道長笑道:「楚大人這是微服私訪嗎?」
楚歡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着打扮,笑道:「楚某總不能穿着官袍逛街吧?」他知道鴻羽道長在這三元坊有卦攤,在這裏遇見他,倒也不是奇怪之事。
鴻羽道長微微一笑,凝視楚歡的臉龐,微皺起眉頭,道:「楚大人,你的氣色,似乎很不好?」
楚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龐,苦笑道:「我最近氣色一直都不怎麼好?」
鴻羽道長搖頭道:「楚大人,你沒聽到貧道的意思,貧道瞧你眉宇之間帶有晦氣,恐怕有血光之災啊!」
楚歡愕然,他對這句話十分熟悉,但凡算命的,要撩起人的興趣,總是要危言聳聽,吸引別人的注意,如果換做素不相識的道士,楚歡至多不去理會,只當耳旁風,只是這鴻羽道長說來,楚歡也不好表現出懷疑之色,只是含笑道:「楚某運氣一直不是很好,血光之災也未必不是沒有。」
鴻羽道長湊近過來,壓低聲音道:「貧道很早就說過,你命數違反天道,若是早隱,或能太平生活,只是沒有隱退之心,這一路之上,血光總是相伴的。」輕撫鬍鬚,「只是楚大人此番眉宇間的煞氣太重,大災將至……!」輕嘆了一聲。
楚歡無奈道:「道長是否有破解之法?」
「楚大人,你還欠我一頓酒。」鴻羽道長話鋒一轉,含笑道:「上一次楚大人說身上沒帶酒錢,這一次不知道……!」
楚歡摸了摸鼻子,四下里看了看,道:「酒樓好像都關門了,哦,前面有樂坊,那裏面一定有酒,只是道長出家人,也不知道方不方便!」
鴻羽道長笑道:「貧道可不在乎閒言碎語,不過喝酒圖清淨,酒坊太吵,楚大人若是有空,不如到寒舍一坐!」
「哦?」楚歡問道:「道長貴居何在?」
「出家之人,哪有什麼貴居。」鴻羽道長哈哈一笑,「三元坊旁邊是積善坊,比不得這裏繁華熱鬧,不過路途不遠,走走也就到了。」
楚歡含笑點頭,兩人往積善坊而行,楚歡問道:「對了,道長神機妙算,我記得上次咱們見面之時,楚某有位朋友似乎找尋道長算卦?」
「朋友?」鴻羽道長撫須笑道:「楚大人,那位夫人……唔,應該稱為姑娘才對,她的相貌可是不凡。」
楚歡一怔,鴻羽道長已經笑道:「貧道也是快五十歲的人,走過多少山川河流,見過多少世態眾生,難道一個姑娘女扮男裝也看不出?」
楚歡所說的朋友,自然是指琉璃夫人,小公主失蹤之後,琉璃夫人一直擔心,前番更是前來問卦,想知道小公主是否平安。
楚歡只能一笑,隨即覺得鴻羽道長說話有些古怪,問道:「道長為何稱她為姑娘?她年紀並不小。」
鴻羽道長笑道:「楚大人應該比貧道明白。」笑而不言。
楚歡當然不是笨人,心中頓時明白過來,有些吃驚,暗想琉璃夫人可是太子身邊的人,他此前可是看到,太子與琉璃夫人的敢情似乎極好,只是鴻羽道長這話,竟似乎是說琉璃夫人還是處子之身,這讓楚歡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琉璃夫人國色天香,無論是相貌身段還是氣質,那都是天下無雙,她就像純淨的夜明珠,看上去雖然潔淨,但是卻艷光四射,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絕色風情,可以令任何男人都心猿意馬,楚歡甚至都不敢否認自己曾對琉璃夫人有過心動之時。
如此一位國色佳人,已經是太子的妾侍,卻是完璧,這讓楚歡實在有些不敢相信,難道太子殘廢的不僅僅是一雙腿?
楚歡心中驚訝,鴻羽道長卻是已經邊走邊問道:「楚大人,你為何要提起你那位朋友?」
「哦,她前番找你算卦,是為了一個人。」楚歡問道:「道長神機妙算,可算出那人如今的安危?」
小公主失蹤之後,皇帝派出神衣衛暗中搜找,卻一直沒有下落,這件事情,宮中也禁止向外張揚,楚歡心下倒是時常擔心小公主如今的境遇,按道理應該不會有人有能耐入宮抓走了小公主,小公主失蹤,很有可能是她自己因為要躲避與西梁的聯姻而獨自偷跑,只是這小姑娘如今身在何處,卻是讓人好生擔憂。
鴻羽道長含笑道:「陰陽乾坤,本就玄密,有些玄機,本就是天機,不可說破,說出來,也就等若是破了天機,便不靈驗了。」
楚歡不喜歡這種莫測高深的玄機,無可奈何。
途中見到一家正要打烊的店鋪,楚歡便過去沽了兩斤好酒,這裏賣熟菜,楚歡買了兩斤熟肉,見到鴻羽道長是出家人,也不知道這到時能不能吃肉,便即又買了些花生米,他知道這倒是為人算命謀生,手頭上也不見得闊綽,雖然是前往鴻羽道長家作客,但是這做東卻是楚歡自己來了。
鴻羽道長也不多話,買好東西,又走了一陣,到得一條僻靜的小巷子,來到一處小院子外,院門破舊,也沒上鎖,推門而入,是個很窄小的小院,院子裏空空蕩蕩,看上去十分乾淨,所謂的乾淨,便是瞧不見什麼東西,顯得十分的清貧。
鴻羽道長進屋內點了燈,請了楚歡進去,裏面也是十分簡陋,一張破舊的小桌子邊上,倒有兩把小椅子,鴻羽道長掛起了布袋子,這才和楚歡對面坐下,笑道:「楚大人,你身份尊貴,屈尊至此,真是委屈了。」
楚歡倒是喜歡這裏的幽靜,含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這裏住着道長這位活神仙,就等若是人間仙宮,不但談不上委屈,倒是楚某打擾了。」
鴻羽道長哈哈笑起來,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楚大人這話說得妙,裴績那般心高氣傲的傢伙。能夠與楚大人結拜兄弟,這還真不是偶然。」
楚歡黯然道:「道長可曾有裴大哥的消息?」
「裴績?」鴻羽道長奇道:「楚大人莫非一直沒有裴績的消息?」頓了頓,道:「他離開京城的時候,並沒有和貧道說過,貧道後來才知道他已經不在京城。」
楚歡輕嘆道:「他離開京城已經一年多,我也一直沒有他的消息。」
鴻羽道長笑道:「你倒不必為他擔心,裴績雖然是瘸子,但是一百個勇士都未必是他的對手,他靠的是腦子,這上天倒也是公平的,瘸了他一條腿,卻給了他普通人無法比及的智慧……!」他倒是很主動地拿碗倒上酒,又打開油紙包好的食物,笑道:「來來來,楚大人,今次咱們好好喝幾杯。」
兩人一飲而盡,楚歡放下酒碗,才道:「道長的生意可好?」
鴻羽道長無奈道:「楚大人自然也看得出來,若是生意好,也不會落魄成這個樣子。不過是能吃碗飯而已。以前那瘸子在時,還能時常往他哪裏混頓飯吃,現在連混飯的地方都沒有。」
楚歡笑道:「道長神機妙算,掌握乾坤,怎會沒生意?」
「以前生意不好,是因為京城算卦的太多。」鴻羽道長道:「現在生意不好,是因為誰都提防着咱們道士,天門道一鬧起來,就好像天下的道士都是反賊,連咱們這些算卦混飯吃的街頭道士也沒個安生日子,三天兩頭便有官差過來問東問西,你說一個算卦的道士三天兩頭被當差的盤問,別人瞧見了,還以為犯了什麼事兒,又有誰會過來找你算卦?」
楚歡皺眉道:「現在查的這般嚴嗎?」
「楚大人應該比貧道清楚才對。」鴻羽道長苦笑道:「雖說天師道和天門道一字之隔,可是黑白分明,不過現如今,除了伺候皇帝煉丹修道的那些天師道徒,出了宮門外所有的道士,都是官府懷疑的對象,京城的幾處道觀都已經封門,道徒們被勒令不能出道觀,聽說地方上也是一樣的情境,官兵遇上道徒,總要盤根問底弄清楚來路才甘休,就我所知,以前在京城威風八面的許多道觀道徒,不少已經還俗。」
「生意既然不好做,道長為何不另謀他事?」
「我都年近半百的人,除了懂些玄門之道,也不懂其他,做不了其他事情。」鴻羽道長飲了半口酒,「肩不能挑背不能扛,若是從前,實在不成,找家道觀掛號,雖然過得不自由,但總不至於餓死,不過現在各家道觀一個比一個緊張,道徒還俗,道觀求之不得,有同道掛號,那時趕都來不及。」他搖頭嘆道:「我為人算卦十多年,也不知道算了多少人的命相,可是算了千百人,卻偏偏算不出自己將來會如何……能算人而不能算己……!「長嘆一聲,滿是唏噓。
楚歡笑道:「道長說過,人命天定,其實既然天註定命運,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鴻羽道長笑道:「你楚大人不就是一個想要逆天改命之人嗎?凡夫俗子或許不能改變自己的天定之命,不過你楚大人的命相,本身就是絕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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