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見白越看我,破塵伸出一根枯指直挺挺地點過來。
我渾身一凜,感覺就像被一把鋒芒冷冽的匕首抵住眉頭。
這位穿得像落迫乞丐,模樣跟塊爛棺材板似的妖僧有着難以抵抗的超強氣勢和威壓。
這種可怕的感覺,我也只在白墳魘域裏的南城九傾身上見識過類似。
「你來說?」破塵咄咄逼人。
真是服了,白越這老屍怪不隨時坑我一下皮會癢似的。
怨恨地剜他一眼後,我只得跟破塵說實話。
「不知道。我們去封門村後那座廢院裏隨便翻到的,都沒怎麼找,它就躺在一堆破爛里。」
「誰翻到的?」破塵卻問得很仔細。
我咬唇,有點不想回答。因為不知道他問得這麼清楚到底是想幹什麼。楊紀現在身中重傷化為原形,身邊只有花苓在照顧,說實話真的不太敢把這個危險的臭和尚引到他們那裏去。
「是我找到的……」所以,只得把事給攬下。
白越說得對,我果然是腦殘級別的聖母。他現在正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瞪過來,心裏估計又在感慨「這女人作死起來真的連自己也不放過」吧?
破塵也在瞪着我,兩條眼縫瞄得像黑亮的細蛇,盈盈微顫中閃爍出猙獰光點,一雙陰冷的視線跟抹油似地在我的魂體上刷來刷去。
我感覺非常不舒服,有種被蛇腹纏在喉頸上的驚怵感。
「小姑娘,老師沒教你小孩子不能說假話嗎?」這話剛落,破塵奇抖了抖身上的蓑衣。
一陣細微的「嗡嗡」聲突兀地響起,像夏夜河塘邊的蚊群細喃,由輕及響大片大片地瘋狂涌騰而起。
「小心!」白越狂吼一聲就撲過來將我壓在他身體下面。
在被趴倒之前,我驚愕地看到一股股細小的黑煙從破塵的蓑衣縫中向四面八方衝出來。隨着黑煙越來越濃,嗡聲也越來越大,最後匯集成一種單調而噬骨的轟隆聲,有點像陣雨之前的悶雷,炸得人神經直跳。
是陰屍蠖!
我嚇得縮在白越身下一動也不敢動,但魂體驀地一涼,白越憑空就飛了起來……嚴格來說是順着破塵的手指一划拉,一米八個頭身強力壯的他就這樣直接從身後的落地窗中飛彈了出去,尖銳的玻璃乍破聲比蟲鳴更加刺耳!
樓上樓下已有人在各自窗口前失控尖叫,到處是慌亂跑動的聲音,可我現在什麼也顧不上。
滿天席地的陰屍蠖猶如白天那可怕一幕,疾速而瘋狂地將我團團密裹起來。
意識逐漸在轟聲不止的蟲鳴聲中,節節潰散。
妖詭的陰屍蠖細小如針芒,像武俠小說里的陰毒暗器透骨釘,落在我魂體上就可立即滲入,不疼不癢卻是陰寒剔骨渾身難受。
我感覺自己正在成為一頓美味的蟲蟲大餐。要說死不瞑目,這會兒本姑娘只想知道破塵為什麼要殺了找到牌位的人……
在被蝕光意識之前,「嗷嗚——」
好像聽到了一聲熟悉的貓叫?煤瓜……可是怎麼可能?!
我覺得自己肯定出現了幻聽,煤瓜現在應在千里之外,就算它是什麼牛逼轟轟的冥獸,也不可能日行千里奔到這裏來吧?除非它被……
心頭猛然驚喜,如果不是嘴巴被陰屍蠖密密匝匝地封住,這會兒簡直要拼出老命地吼叫出來!
「啊!!」
耳邊乍響起幾記悽厲的慘叫,聽聲音是破塵?!
他應該被抽了好幾下,然後我又聽到爪子撓進血肉的「嘰咕」聲響個不停。
不敢想像那幅畫面有多血腥,我一邊強忍作嘔,一邊樂得差點眼淚和鼻涕泡一起奔下來。
「九傾,先別忙着揍他,快救我啊,我快被吃光了!」拼出最後一點力量在心裏瘋狂大叫,只能指望他聽得見。
剛叫完,魂體整個就轟得燙熱起來,正鑽出鑽進的陰屍蠖墜雨般紛紛往地上跌去,然後「呲呲」地化為黑塵。
好一會兒終於能睜開眼,看到並不是九傾吊打妖僧的爆爽畫面,而自己身上正在爆燃的熊熊綠火?!
靠,南城九傾要燒死我嗎?!
「別動,這火傷不了魂體。妙妙,忍一會兒就好!聽話!」南城九傾磁魅的聲音及時在腦內響起。
啊啊啊,這才是正主說話的味道,這才是本姑娘思念個不停的狂狷霸氣!
我乖乖不動彈,緊緊地閉上眼,任憑滾燙的火舌在周身各種舔拭……可是,實在好難受!
鑽進魂體內的陰屍蠖被逐漸升高的體溫逼得待不住,它們窸窸窣窣地拼命往魂體外面爬,但一出魂體就被綠火吞噬,跌地化塵立即斃命。
我得苦苦地忍下這些蟲子爬來爬去的蝕骨酸爽感,咬牙切齒地拼命扛住伸指頭碾死它們的衝動。我懂的,九傾正在用綠火逼出已經鑽進我魂體內的蟲子,這個辦法看似驚悚卻是最有效。
過了好一會兒,綠火終於熄盡,魂體慢慢恢復陰涼。
我睜眼觀看,滿屋狼藉,腳邊厚厚一層黑塵,看看自己衣不掩體,一身破破爛爛還散發着焦臭地站在原地。
破碎的玻璃几旁邊蜷屈着被扒光蓑衣渾身是血的破塵,而烏黑油亮的煤瓜正端莊地坐在沙發背上,貓瞳晶亮如黑夜星辰。
它炯炯地看向我,目光又溫柔如水。
「九傾……」我嗚咽一聲,撲過去把貓緊緊摟在懷裏。
「乖,沒事了。」如假包換的魅音在腦際輕輕響起,然後兩隻毛茸茸的貓爪很自然地搭上了……我的胸!
呃,雖然很想照例抽他,但如果不是這個自然而然的動作,恐怕這會兒神經過敏的我又得懷疑這隻「南城煤瓜」可能是什麼妖魔鬼怪冒牌的。
所以,這回就放過他吧。
南城九傾大概見我沒有照常對付他揩油的色爪,就得寸近尺地將貓嘴抬起,還用一雙努力賣萌的貓眼繼續亮晶晶地瞪着我。
看來定是要給個親親當回報,否則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黑線,果然是招牌純正的貨,這回應該是怎麼也假不了!
吃人嘴軟,何況救命之恩!
我只得厚起臉皮撅起嘴貼上粉嫩的三瓣小花唇,一魂一貓嗯嗯嚶嚶了好一會兒都沒捨得分開。
直到,窗外傳來白越有氣無力的呼喚。
「我說,你們到底完事了沒?活屍的手吊得久了也是會斷的啊,行行好來拖一把哈?!」
靠,差點把那傢伙忘了!
我連忙扔下貓咪,飛奔到窗口伸頭往下一看。白越正可憐巴巴地扒拉着樓體上的裝飾條,像條風乾臘魚一樣在夜風裏晃來盪去。
「你拖不動我的,讓南城九傾過來拉我!」他喘着粗氣直哆嗦,看來是要堅持不下去了。
沒等我回頭,南城煤瓜已輕巧地跳上窗台邊上來回踱着步,還拿貓瞳陰冷地睨向可憐的白越。
「聽說,你和妙妙接下來有情戲?」
擦,為什麼這種要救命的危急檔口,他會突然想起問這個?!
白越轉了轉眼珠,識相地拼命搖頭:「沒沒沒!就算是有,我上來後一定改劇本!真的,前姐夫,你看我真摯的小眼神。」
我頓時無語,好想把這隻亂吃飛醋的蛇精病老鬼怪一起扔下樓去。
「還聽說,你剛才摟着妙妙在一張床上睡覺?」
南城九傾的聲音越來越冷冽,在窗台邊上踱走的步伐也越來越暴燥,那兇狠的小模樣好像隨時會伸下爪子去把白越抓緊牆體的手給撓開。
而樓上樓下被驚動的住客有不少正把脖子伸出窗來觀看,有的已舉起手機正要拍個爽。
照這樣下去可要出事了,我急出一身冷汗,琢磨着還是自己快去床上拖出一張被單來救人算了。任憑這隻飛醋喝不完的老鬼怪審下去,估計白越沒幾分鐘就得跌下樓去變成一隻傷殘老屍怪。而明天的娛樂頭條肯定會炸鍋!標題名大多會驚悚成這樣:當紅小鮮肉男星拍鬼片被鬼打,半夜上演驚魂跳樓記!
幸好南城九傾似乎也發現這會兒不宜多事,樓上已有好幾記拍照的「咔嚓」聲傳來。
貓瞳陰森地向上一瞥,那邊立即傳來驚恐的尖叫:「臥槽,我的手機,我手機怎麼會自己跌下去?!有鬼啊!真的有鬼啊?!」
「叭嗒」——樓底迅速傳來機子摔下去的破裂聲,和某個倒霉娃慘不忍聽的鬼哭狼嚎。周邊的動靜頓時小了很多,不少人感同身受地默默收回自己伸出窗外的手機。
南城鬼大爺總算滿意,貓爪子向上輕輕一揮,白越終於像條被釣上來的大白魚一樣,順着他的揮勢飛快地被勾進窗戶,沉重地摔在了……呃,地板上,還是沒有鋪地毯的那塊!
南城九傾肯定是故意的!
我已無力吐槽,連忙趕過去看白越的傷勢。
白越大概是被折騰怕了,見我接近就掙扎着爬開幾步,連連大吼:「柳妙,你別再害我了!快去抱住你家鬼老公,讓他消停點!老子今晚上快被你們整死了好麼!」
我悻悻然地只得回頭又去抱起沙發背上的貓。
南城九傾很不爽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抬起貓爪沖白越指了指。
「你,今夜睡沙發。」
然後熟練地將腦袋鑽進我胸里,咕嚕起貓嘴很不要臉地來一句。
「今晚,為夫要跟娘子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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