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小鎮。廟會,集市。
街道兩邊擺着蔬菜、果品、雜貨,人來人往,頗是熱鬧。一個十四五歲少年蹲在路邊,面前擺着一隻小野豬,幾隻錦雞。旁邊一個十六七歲少女,面前擺着一籃雞蛋,少女在叫賣,卻無人問津。少女叫賣一陣,回頭向少年道:「小摶子,你也喊那,累死姐了。」少年搖頭不語。少女嗔道:「你不該叫小摶子,該叫大啞子。姐渴了,去,給姐討碗水喝。」少年起身,去身後人家端了一碗水出來。少女接過,一飲而盡,心情大好,笑道:「小摶子,今想吃什麼飯,回家姐給你做。」少年道:「攪團。」少女格格笑道:「就知道你會說這個。你就不會說點別的。你不該叫陳摶,該叫陳團,攪團的團,我以後叫你小糰子。」
這少年正是陳摶,那日深夜巨變,下山而去,雷雨突發,路上避雨,結識農戶秦老爹一家,第二欲辭行,卻受了風寒,加之傷心過度,一病數日,秦老爹一家悉心照顧,此後便在秦家住下,白日裏做農活,上山打獵,晚上苦練武功。那少女是秦老爹的女兒秦鈴。
陳摶道:「你愛叫什麼,便叫什麼,名字只是代號,何況這兩字同音,不寫出來,誰知道呢?」秦鈴拍手笑道:「好罷,你倒想得開。小糰子,那我叫,你答應。」陳摶嗯了一聲。秦鈴叫道:「攪糰子!」陳摶應了一聲。秦鈴格格嬌笑道:「傻子,我叫你攪糰子,你也答應?」陳摶道:「你故意咬字不清,那也由得你。」秦鈴笑道:「攪糰子,然頭,腦子不清。」
陳摶嘿嘿一笑,忽地大聲叫道:「秦嶺豬,秦嶺豬,一兩銀子,一兩銀子一頭豬,秦嶺豬!」秦鈴笑道:「這才乖了,知道叫賣了,姐叫了一早上,累了,你叫,大聲叫。「
」陳摶叫的更是大聲:「秦嶺豬,秦嶺豬!」路人紛紛側目。秦鈴在一旁興高采烈,跟着叫:「秦嶺豬,秦嶺豬!」一轉頭,見陳摶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忽地回過味來:「秦嶺豬,秦鈴豬,好啊,攪糰子,你敢罵我,你捉弄我!」陳摶笑道:「你剛才自己承認了,何況你也叫了,秦嶺豬。」秦鈴伸手去掐陳摶:「你才是豬,野豬,蠢豬!」陳摶閃到街中,秦鈴追出來,兩人當街嬉戲。
陳摶性格飛揚跳脫,渾不似父親沉毅端莊,三年來,喪親之痛漸減,少年心性便顯。
十數騎疾馳而來,路人紛紛閃避,秦鈴卻躲閃不及,眼看其中一匹馬要踩到秦鈴,陳摶飛躍而起,一手拉過秦鈴,一手將馬一推,情急之下,用了內力,那馬一聲長鳴,直立起來,馬上之人驚呼一聲,眼看要從馬上摔下,另一匹馬上乘客急躍而起,伸手將那人接住,跟着躍回馬上。這幾下瞬間發生,驚心動魄。
秦鈴驚魂未定,花容失色,拉着陳摶。馬上跳下一人,一股香氣襲人,陳摶抬頭一看,一張俏麗臉龐,肌膚雪白,滿臉怒色,乃是一個美麗少女。那少女怒道:「你做什麼?」聲音清脆之極。陳摶呆呆望着,忘了答話。秦鈴道:「喂,是你差點傷了我好不好,你倒有理?」扭頭看陳摶還是呆呆望着那少女,不由得一股酸氣湧上,怒道:「看什麼?她很好看嗎?」陳摶隨口答道:「好看。」秦鈴大怒,伸手扭住陳摶耳朵,怒道:「給你個機會重說,我好看還是她好看?!」那少女本來怒氣沖沖,看到這樣,莞爾一笑,嬌媚之極。
陳摶心神一盪。秦鈴用力一扯,陳摶耳朵吃痛,回過神來,笑道:「你好看。」秦鈴道:「哼,口不應心。」陳摶正色道:「當然是你好看,你想啊,我天天看你,都沒看夠,今天只看她一眼,就夠了,以後也看不見到,還要每天看你呢。」
秦鈴知道自己只是山野村姑,對面這女子姿容秀麗,氣質高雅,自己遠遠不及,此刻聽陳摶這麼一說,芳心大悅。陳摶道:「你先鬆手行不行啊,疼。」秦鈴哼道:「活該。」
那少女本來面色稍緩,此刻面色一沉,道:「本小姐受了驚嚇,你們要賠我。」秦鈴道:「我才受了驚,你該賠我,惡人先告狀。」少女道:「我沒讓你賠,你賠我還不要,讓他賠。」陳摶一笑,道:「是,我們錯了,你沒錯。」躬身道:「對不起,是我錯了。」拉着秦鈴轉身便走。少女手中馬鞭一攔,道:「慢着,這就想走?你還沒賠我呢。」陳摶笑道:「賠了啊,剛才我賠給你了,你要是不想要,那就還給我,我另外賠你。」少女怒道:「一句話就想了事,太便宜你了罷?」陳摶正色道:「古人千金一諾,一句話可值千金,如何算得便宜?
你不要,請還我。」少女一笑,道:「好,我還你。」當下盈盈一禮:「對不起,是小女子的錯。」陳摶笑道:「你小女子既已知錯,我大丈夫就不計較了。走了。」秦鈴噗哧笑出聲來。少女一怔。陳摶道:「剛才你可是親口承認你錯了,大傢伙可都聽見了,我大人不計小人過,難不成你想反悔不成?」少女又氣又怒,頓足道:「你無賴!」
忽聽一聲斷喝:「小子無禮!」少女同行馬上躍下一漢子,伸手向陳摶抓來,陳摶閃身避開。那人五指成爪,帶着風聲。陳摶只是一味避讓,並不出手。那人急忙收拾不下,臉上無光,心下焦躁,那少女笑盈盈看着。眼看那人又是一爪,陳摶童心忽起,閃到少女身後,那人收勢不及,眼看要傷到少女,馬上另外一個老者躍身而來,一把拉住那漢子,再看眼前一花,少女已經不見。原來陳摶已抱着少女遠遠閃開。
少女花容失色,回過神來,一股濃烈的男子氣息,急忙退開陳摶。另一個聲音響起:「還不快放開!」跟着耳朵一痛,原來秦鈴醋意大發,追過來擰住他耳朵。
老者訝異之極,萬沒想到這鄉野少年竟有如此身手。馬上一個公子沉聲道:「走罷!」此人一直冷眼旁觀,不發一言,此刻一語既出,充滿威嚴。老者和那漢子即刻回身上馬,再無言語。少女卻向陳摶道:「你,跟我走!」陳摶尚未言語,秦鈴怒道:「你說什麼?」少女笑吟吟道:「我讓他跟我走。」秦鈴更怒:「呸!憑什麼?為什麼?」少女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更是笑面如花,慢悠悠道:「我買他。」秦鈴一愣,接着大怒:「我不賣!」一怒之下,手上更是用力,陳摶耳朵吃痛,哎呦一聲。
少女道:「我要的是他,關你什麼事?你想賣,我還不要。」秦鈴怒道:「他是我的,不賣!」少女悠然道:「他是你的?他是你什麼人?」秦鈴漲紅了臉,道:「他是我我弟弟。」少女嬌笑道:「嘿,是弟弟啊,我還以為是你情郎呢。」秦鈴又羞又怒,道:「你管不着!」
陳摶掙脫開秦鈴,摸着耳朵道:「五百兩銀子,成交。」他是開玩笑,沒想到那少女想都不想,道:「好,五百兩,成交。」馬上那公子喝道:「別胡鬧。」那少女奔到馬前,伸手道:「銀子。」公子俯身伸手去拉她上馬,少女閃開,退後一步,道:「銀子。」公子略一沉吟,手一擺,身後一人掏出銀袋,遞給少女。少女道:「五百兩?」那人恭聲道:「只多不少。」少女走過去,遞向陳摶。陳摶愣住,秦鈴道:「有錢就有什麼了不起,不賣。」拉着陳摶要走。
陳摶伸手接過銀袋,打開看了看,笑道:「真的。」又掂了掂,道:「夠了。」塞到秦鈴手裏,道:「給老爹和大娘說一聲,我走了,我會回來的,你等我,一定。」秦鈴哭道:「不要,我不要你走!」少女回身上馬,陳摶一狠心,跟過去,一人牽過一匹空馬,陳摶躍上馬背。
少女向秦鈴道:「他說你比我好看,還說天天看你看不夠,以後我要他天天看我。哼哼。」說罷瞟了身後陳摶一眼。陳摶卻低着頭,眼角有淚,不欲人看。
爹給自己的赤子劍、玉佛和畫像都已掘地深藏,劍譜隨身不離,可還有放不下、捨不得的東西,那是什麼?
公子一催馬,一行人疾馳而去。
秦鈴望着陳摶離去的方向,怔怔留下淚來,止也止不住,心道:「我,不會,等你回來的,一定不會。我會去找你,千里萬里,我都會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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