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杜雲的話,十三郎再看到他衣擺上的院生標識,瞬間想到三件事。
其一,道院並不太平,但也不似外面的世界那樣兇險。
其二,在沒能進入內院的院生當中,此人應擁有相當不俗的聲望;或者說,是倚靠着什麼不俗的人。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道院裏的修士的確很窮,老人叮囑自己想辦法賺錢看來不是什麼笑話,而是馬上就要面對並解決的難題。
另外還有一條令他格外惱火的推論,院長所贈的這艘五行靈舟沒有什麼特殊標記,指望它作為與院長結識的信物怕是行不通。
換句話說,靠山徹底沒了。
想到這麼多,十三郎略感失望,認真打量着杜雲與那名看起來順眼許多的女修,發現他們均是結丹初期,遂輕聲道:「你說什麼?」
杜雲不耐說道:「我說買你這條船,開價吧。」
十三郎平靜搖頭。
別說細察後發現自己實力並未降低,就算絲毫法力不能動用,在這樣的環境裏,他怎會在乎兩名剛剛結丹的修士。
杜雲大感意外,冷笑說道:「不賣?看來你還不懂城裏的規矩。如果讓人知道你擁有靈舟,可知道後果?」
十三郎再次搖頭,老老實實說道:「我還沒有進城,自然不懂什麼規矩;不過我問的不是這個,師兄想錯了。」
杜雲微微一愣,想不明白此人是平靜還是已經被嚇得呆住。竟連話都聽不懂。
生着幾顆雀斑的女孩忽然開口,不太確定地說道:「你問的……可是劍尊前輩?」
「師姐說的是,我想知道留下字跡的前輩分別是誰,師姐是否知曉?」
十三郎朝她笑了笑,溫和說道:「呃,我叫蕭十三郎,敢問師姐……」
女孩欣然回答道:「我叫慕容沛。師兄們都叫我沛兒……」
「住口!」
杜雲朝慕容沛低喝一聲,面色陰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來。他實在想不明白,明明鍾情於己的師妹。怎麼會對一名陌生青年面前犯花痴;這還只是剛認識,以後要是相處久了,還不得……
其實一點都不奇怪。杜雲雖可算英俊,然而與十三郎相比,無異於草雞在天鵝面前賣弄風情,相差不可以道理計。內里是否敗絮先不去說,生得一副好皮囊,的確幫了十三郎不少忙;尤其是臉上溫和中透着陽光的微笑,配合其平靜又顯得格外真誠的眼神,說他是少女殺手,絕不為過。
慕容沛當然不是少女,然而愛美是女人天性。只要是偏執與心性扭曲之人,那個女人會討厭美男。
心頭湧起無名之火,杜雲不顧慕容沛委屈的目光,轉身朝十三郎喝道:「一句話,這船賣不賣?」
十三郎依然平靜。神情卻慢慢轉為淡漠,反問道:「你都不問我,這首船怎麼來的嗎?」
杜雲說道:「我不需要問,你賣我買,只要交易達成,院長都不能干涉。」
「這就是規矩?」
「沒錯。這就是規矩!」
十三郎點點頭,對紫雲城所謂的規矩大致有些了解,又問道:「假如我不賣,你會怎樣?」
杜雲陰陰一笑說道:「不過築基修為,也敢說不賣?你可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哪怕你在外面權勢熏天,到了這兒也得按照城裏的規矩來。」
「呃……那就好。」
十三郎由衷讚嘆了老院長英明,僅存的一點擔憂隨之盡去。聽得出來,只要身在道院範圍,的確不用在意誰誰誰在外界擁有多厚的背景與實力。至於這個世界內部,或許是老人家顧不上,或許是他故意不管,總之道院與世,已從杜雲的言語態度中得到證實。
想到這裏他說道:「我聽說道院禁止欺壓同門,而且我不缺少靈石,為什麼要把靈舟賣給你。」
「欺壓同門?哈哈哈,你也配杜某欺壓?」
杜雲看傻子一樣看着十三郎,見他一直沒什麼反應,不覺有些失望羞怒,認真警告說道:「不賣給我靈舟,你連道院的門都進不了,還談什麼修行!你總不會告訴我說,來紫雲城就是為了觀賞風景,還因為靈石太多沒地方花,故意來消遣地吧!」
聽了這番話,十三郎真被他嚇得一愣,吃驚說道:「進不了門?道院你家開的?」
「撲哧!」
慕容沛忍俊不住,隨即想到此人對師兄不敬,模樣態度也着實可惡,趕緊收斂笑容說道:「師弟你不懂,道院從外門到內部各個修行所用的、禁樓、丹樓等都設有門禁,其中有些連樓梯都有禁制,要進去需要憑藉實力硬闖。進去了沒事,進不去反要繳納靈石。以你的修為看……」
同情的目光看着十三郎,慕容沛不忍心把話說得太絕,委婉說道:「怕是很難進入內門。」
看她的表情可以知道,別說內門,外門都沒戲。
聽了這番話,十三郎不禁大搖其頭。暗想這規矩果然夠絕,修士總歸要朝高處走,不斷嘗試不斷繳納靈石,直到自己能夠進去的那一天。之後又有下一道關口,難怪會這麼窮。
此時的他還不知道真實情形,否則感慨會更多。
感激地朝慕容沛點頭,十三郎說道:「既然是這樣,杜學長如何能讓我進去?」
學長這種稱呼令杜雲覺得新鮮,嘿嘿笑道:「因為我可以賣給你破禁靈符,只要你有足夠的靈石,想進哪裏都行。」
這下十三郎終於明白過來,試探着說道:「哦,那麼是不是意味着,我如果不把靈舟賣給你。就是有靈石也買不到靈符,只能望院而嘆,得其門而不入?」
杜雲得意說道:「算你明白,現在你倒是說說,靈舟賣不賣!」
十三郎想了想,說道:「好吧,你出多少靈石?」
「這個麼……」
猛然提到價格。杜雲反為之一愣。他有諸多可挾持新生的手段尚未講出,嚴格說還沒到最佳的談判時機;可人家既然問了,總不會繼續喋喋不休炫耀自己的能力。想想反正這邊出去那邊還是會進來。杜雲覺得不如結個善緣。萬一被蕭十三郎知道實情,明白自己並非一手遮天,反而不美。
想到這裏他說道:「師弟初來乍到。對紫雲城的一切都陌生得很,為兄也不欺你,二十萬靈石一口價成交。以後你若遇到難處,只要報出杜某名號,城內包你暢通無阻。」
一面說,他從懷裏拿出一袋靈石,送到十三郎面前說道:「這裏是二十幾萬多靈石,零頭就當是為兄的見面禮,不用還了。」
慕容沛紅唇顫動兩下,被杜雲狠狠瞪了一眼。欲言又止。她微微轉過身,佯裝觀看石壁上的字跡,神情略顯哀傷。
事先估計到杜雲會出一個低到不可思議的價格,十三郎倒沒有如何失望,心裏盤算了一下。對院生中所謂「有錢人」的財力大致有了譜。餘光掃過慕容沛的側影,他接過袋子說道:「多謝師兄。」
杜雲大度揮手,說道:「師弟說的哪裏話,以後你我同門,少不得彼此照應……你做什麼?」
十三郎從袋子裏取出一部分靈石收起來,將二十萬整數留下遞迴。感激說道:「師兄如此饋贈,小弟原本擔當不起,可又不能推卻師兄好意,實在是惶恐。」
杜雲完全呆住了,眼神羞惱憤怒還有迷茫,仿佛一具剛上手的學徒雕刻的塑像,還是未完工的那種。慕容沛驚疑地轉過頭,小嘴微張眼睛瞪得溜圓,幾顆雀斑泛出紅色,顯得格外艷麗。
十三郎誠懇說道:「師兄你怎麼了?莫不是水汽太涼浸了身子?呃,這裏的確不適久留,不如……」
「住口!」
望着十三郎格外真誠的面孔,杜雲的身軀劇烈顫抖,表情仿佛吃下一堆蒼蠅那麼嘔心。他抬手指着十三郎,掌心漸有紅芒閃耀,沉聲道:「你好,你,你找死……」
即便是這種時候,杜雲猶不忘一把搶過袋子放到懷裏,由此可見,道院的學子實在是窮到極致,任何情形都不能忘記以財為本。
十三郎內心頗有感慨,心想還不如老爺子您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生生將一群天驕之輩折磨成這副德行,手段之狠辣境界之高超,絕非常人所能及。
無辜的眼神望着杜雲,十三郎一面朝正向自己眨眼示意的慕容沛微笑示意,嘴裏說道:「師兄不要忘記,道院禁止欺壓同門。」
「你說的沒錯。」
不知是不是拿回大頭感到心安,又或是對十三郎的平靜有所警惕,杜雲扭曲的面孔平復下來,陰冷的聲音說道:「不過道院從來不禁止同門切磋,師弟初入紫雲,為兄少不得測試一下師弟的境界,以做考量。」
「師兄不要!」眼見杜雲掌中紅雲瀰漫,慕容沛失聲驚呼。
晚了,赤紅之芒絲絲縷縷,轉眼間化作一隻火紅巨掌,不待慕容沛做出反應,徑直朝面帶錯愕的十三郎胸口推去。
巨掌始一出現,周圍溫度驟然升高,十丈之內水汽瀰漫,又不斷被蒸乾化成虛無,騰騰渺渺如同裹上一層厚厚的棉紗。
「幽冥火爪,師弟小心!」
慕容沛面色驚恐,心裏湧出一絲絕望。她素知杜雲心高氣傲,卻數次未能通過大比進入內院,心性已嚴重失衡。如今被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生羞辱,惱怒之中痛下殺手,只怕會鬧出人命。
那樣的話,蕭十三郎固然自作自受,杜雲也肯定完蛋大吉。院規不是擺設,隨意殺死一名新生,是任何藉口都不能遮掩的重罪。
來不及多想,慕容沛抬手打出兩道青霞,唯求將師兄的神通阻上一阻,同時心裏盼着這個莽撞青年機靈一些,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到水裏去……呃……」
神通出手,慕容沛也看清了那讓她無法相信無法接受的荒誕一幕,瞬間石化。
十三郎單手扣住杜雲的脖子,將他高高舉在空中,哪有半點受傷的摸樣。可憐的杜大學子面色紅漲中透出青紫,伸腿踢腳,雙手徒勞地想要將十三郎的手指分開,卻如蜻蜓撼石,哪能移動分毫。
「到水裏去?好主意。先前我想錯了,師兄原來是火氣太大,需要清涼清涼。」
沒等慕容沛清醒過來,只見一道流星划過,一聲夾雜着咳喘的慘呼,隨後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十三郎拍拍手掌,朝猶自合不攏嘴巴的慕容沛笑了笑,扣胸頷首。
「小弟不識入城路途,可否勞煩師姐,代為指引?」
…
…
院長虧死了,杜雲虧死了,老槍也虧死了,章章超五百!
學不會精打細算,難道不是苦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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