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王的話說出口後,現場的反應……和他預計的有些不太一樣。
好吧,不是「有些不一樣」,而是「完全不一樣」。
衛家還沒表態,其他人已經忍不住憤怒了。
不少世家出身、本應該好涵養的老臣都露出了「你再說,nen死你啊」的兇狠表情,基本不怎麼參合朝政的公主們也第一次彰顯了存在感,瞪着楚王的眼睛裏都快冒出火星子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
理由顯而易見,替身僧並不是衛熠一個人的事兒。是二十五位公主並二十五個替身僧背後的二十幾個世家共同的事兒。楚王暗示替身僧咒死了晉武帝,就跟在大殿上說「不要誤會,我不是特指誰是辣雞,我是說在座的都是辣雞」沒什麼區別。
楚王覺得他只是在暗示衛熠,但是……從為晉武帝祈福的這個替身僧體系出現的那一刻起,二十五個世家女和二十五位公主就已經栓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楚王要是直言衛熠個人德行有虧,其他家族還不會如此反應。
但偏偏楚王要自作聰明的含糊其辭,哪怕其他人聽懂了,他們也不能真的讓這個說法坐實。就好像在現代,有人在報道里暗示說某某明星派對上有人吸毒,卻又打死不說是誰,也不說是不說對方的個人行為,你看其他明星會不會擰成一股繩的要堅決否認這種事情。哪怕真的存在,他們也會讓它不存在,因為太容易讓人浮想聯翩了。
如今這事兒也是一樣的,剋死了皇帝,這種哪怕只是個假說猜想的名頭,也是一絲一毫都不能沾的!
此地圖炮一開,拓跋六修就對衛玠道了句:【他完了。】
在外人看來,就仿佛是楚王想要針對衛家,卻反而把自己作死了,這個衛玠真的很邪門啊,不能隨便對付。
這種看上去是巧合的事情,必然不會是巧合。
楚王的一系列說法,都是衛老爺子、衛恆和衛玠三人事前就知道的。因為台詞都是他們群策群力想出來的。
怎麼做到的?
不過是楚王成也蕭何敗蕭何。
楚王通過岐盛,遙控指揮着在京中發生的一切。好吧,壞點子大多是岐盛在洛京隨機應變,楚王只是起到了一個橡皮圖章的作用,他做的更多的僅僅是知道岐盛在京中做了什麼,以及如何給岐盛的計劃一應他所需要的支援,包括一個他好不容易才培養起來的、準備以後用在刀刃上的術師騙子。
總體來說,這種楚王坐鎮封國,岐盛在京中打探消息的模式,是很不錯的,讓楚王能夠京里京外兩不誤。
但也有一個缺點——傳遞消息較慢,還容易被人做手腳。
只要多折騰機會,讓岐盛不斷的給楚王傳消息,摸清楚他們傳遞消息所用的加密方式,再讓身為書法大家的衛恆模仿一下岐盛的字跡,半路換了送信之人的紙條,那楚王基本就成為了睜眼瞎,衛家說什麼是什麼。
衛家之前一直蟄伏着,什麼都沒做,只是想辦法讓楚王成為了在最後一刻才入京的王爺,緊趕慢趕才趕上了給晉武帝送行,剛入城就進了宮,根本沒時間和岐盛見面。
當晚在宮中守靈,第二天就是下葬。
這中間岐盛只是想辦法通過楚王的母親審美人,給宮中的楚王送了一張小紙條,衛玠人在東宮,掩護衛老爺子的探子換了這張衛爹提前寫好的紙條還是很容易的。
然後,就是一步步看着楚王按照他們寫的說台詞了。
說這般教科書一樣的完美,讓衛玠都情不自禁的想給他在心裏點一排蠟了。
衛老爺子看楚王的眼神,就宛如在看一個智障。白話文的天書里,為什麼會說他們全家死在這麼一個有勇無腦的莽夫手上呢?
莽夫還在不解,進一步想要挑釁。
陽平公主的駙馬一個健步上前,就把楚王一拳給撂趴下了:「你他媽有種再說一句?!」
誰也沒想到駙馬爺會突然發難,還是發難的如此血性,拳拳到肉,虎虎生風,一點都不像是往日在宴會上談笑風生的風流模樣。
在駙馬已經把楚王打的快要生活不能自理的時候,旁人這才想起來要上前拉架。
朝臣們的這反應速度確實是要比平時慢上一些的,沒辦法,誰讓他們都被「嚇」到了呢。晉惠帝反而倒成了反應最快的那個,是他喊的人,這才沒讓他弟弟真的被打死。
在被陽平駙馬打的時候,楚王終於反應了過來,他到底幹了一件多蠢的事情。陽平駙馬會如此激動,當然是因為衛熠是替陽平公主出的家,不管楚王怎麼說,陽平公主都會被拖下水。而陽平公主因為晉武帝的死,真的是很傷心,這幾日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了下去,幾乎沒辦法站立,卻還要堅持來送自己父皇最後一程。
駙馬幾乎全程都在看着陽平公主,生怕她有個好歹。結果就聽到了來自楚王這樣的誅心之言,他知道他的話會給他妹妹造成怎麼樣的影響嗎?替身僧的主意還是陽平公主牽的頭……
陽平公主和她的駙馬私下裏各玩各的已經是洛京出了名的了,兩人甚至好哥們到可以肩並肩的一起養一個院的歌姬舞女。但沒有愛情,他們有哥們情和親情啊。駙馬替公主各種打抱不平,楚王身為公主同父的兄長,說的這叫人話?!
大臣們一邊勸着「殿前失儀,成何體統」,一邊在心裏搖旗吶喊「駙馬爺打的好!」。
晉惠帝也僅僅出聲叫人拉開了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之後就沒再開口了,因為他被羊皇后拉到一邊,輕聲耳語了一番利害關係。你以為你妹夫為什麼要暴起傷人?還不是你弟弟造孽。
晉惠帝懵懵懂懂,卻也明白五弟好像是在責怪他妹害死了他爹,握拳小聲對皇后道:「不乖,要教訓!」
「狠狠教訓!」羊皇后對三個與丈夫一母同胞的小姑子的感官還是很不錯的。三位公主對羊皇后真是好的不得了,因為……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在賈南風那樣的對照組下,任何人都能被必成天仙,更不用說性格本就和善的羊青容,三位公主是越看越滿意,只巴望着羊青容和司馬衷能好個生生世世,性格最軟的大公主一直在說這是司馬衷苦盡甘來,好人有好報。
楚王見情勢不對,不斷的想要遮掩。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沒辦法收回自己的話,只能詭辯:「我也沒有說一定是替身僧出了問題。我給了兩個選擇,你們怎麼就只看見了其中一個呢?」
「呵,那你是人是狗?」新豐公主替妹妹站了出來。
楊元後生了三個女兒,老大平陽公主,老三陽平公主,夾在中間的便是這位新豐公主了,新豐公主與楚王一樣大,從小都是針尖對麥芒,一個牙尖嘴利,一個兇狠暴戾。
「你怎麼能罵人呢?!」
「我罵誰了?我給了你兩個選擇,你怎麼只看見了其中一個呢?」新豐公主原封不動的把楚王的話還給了楚王。
楚王一掃袖子,只能作罷,從小他就吵不過新豐公主。
衛恆上前,替衛家發聲,替身僧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在提了,但疾醫一事還需要解釋,衛家可不給誰背鍋:「您說疾醫有問題,敢問殿下,有何依據?」
「那裴家修之不是證據嗎?」楚王越挫越勇,來了精神,示意淮南王繼續。
淮南王沒轍,只能硬着頭皮,看似幫着楚王,實則漏洞百出道:「是啊,臣弟聽聞,治療父皇的江神醫最近去給裴家從小體弱多病的公子治了一趟病,但這位公子卻不見絲毫好轉,不會是什麼庸醫吧?」
這段話,本來是要直接點名裴修之快被江疾醫治死的。但淮南王沒有這麼說,還透露了裴修從小就體弱多病。他也就只能隱晦的做到這一步了。
「誰說我孫兒沒有好的?」汝南王嗤笑出聲。
楚王和廣陵王都是心頭一動,不可能,裴修怎麼可能還沒有死?!昨晚的探子不是說……
探子說什麼?暗示裴修死了?
那紙條可是衛爹寫的。
至於之前種種……
衛瓘和汝南王已經知道了幕後之人的打算,又怎麼可能讓裴修真的吃藥。汝南王郡主之前也不過是陪着演了一場戲而已。世人都覺得她愛子成痴,很好騙,當然,她確實好騙,卻也不是那麼騙的。她連江神醫這樣的疾醫都敢質疑,又怎麼可能輕易相信所謂的「大仙」?
「不,不,不,這不可能!」楚王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接受現實,接受他這麼容易就完了的現實。
故事當然不會完。
衛瓘上前,下了最後一步棋:「王爺說完了?那好,輪到老臣有話說了。敢問殿下,藩王人在封國,卻私自打探、傳遞宮中消息,窺伺天子,該當何罪?」
「你、你什麼意思?!」楚王覺得衛瓘只不過是在虛張聲勢,根本不可能有什麼證據。
衛瓘的責問卻還沒有完。
「敢問殿下,兩位殿下勾結,裝神弄鬼,意欲殺害血脈親人(裴修算是楚王的遠方表弟),該當何罪?」
「我沒有!」
「敢問殿下,網羅黨羽,構陷朝臣,挑撥離間,該當何罪?!」
「殿下問老臣有沒有證據,老臣當然有證據!」
衛瓘邁着老朽的步伐一步步向前,就像是踏着某種鼓點,強勁有力;做賊心虛的楚王卻一步步後退,直至腿一軟,跌坐在地。
其他人見這種局面,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楚王作了個大死啊。
楚王扯着脖子開始喊人來救他,可惜他帶進宮中的人早已經付諸,王府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宮中的親衛也已經被王濟手下的兵馬所控制,他大勢已去了。
楚王做的種種,罪不至死,卻也活罪難逃。
最主要的是:「今天本是父皇的下葬之日。」
晉惠帝失望的看着鬧事的楚王,他不明白他昔日乖巧可愛的五弟怎麼了,父皇生前那麼喜歡他,他卻一點都不為父皇着想。晉惠帝一邊搖頭,一邊用不疾不徐的聲音對楚王道:「你這樣攪了父皇的安寧,是不孝。」
楚王被帶下去關了起來,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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