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黛兒已經歇下了,落霞站着接的通知,進裏屋把徐國公的話傳了一遍,繡床上的葉黛兒瞪大了眼,表哥這是傳達什麼特別的意思嗎?
大戶人家晨昏定省自然少不了,但五更天也太早了些。
一夜猜測蘇瑋的意思,時喜時不安,輾轉反側的葉黛兒才眯了會,落霞已輕輕在床邊稟道:「四更二刻了,小姐快起來吧。」
葉黛兒不敢遲疑,掙扎着起了床,由丫鬟們服侍着梳洗。
聽濤軒里,樂思齊與蘇瑋把茶話夜,聽着四更鼓響,樂思齊想回去,蘇瑋道:「反正也不差這一刻,再聊會兒,我陪你一起去,天亮後你再回去睡就是了。」
「那你呢?」樂思齊還真沒睡意,笑問道:「你不是明天得進宮輪值嗎?」
「一晚沒睡覺沒事。以前打仗,幾天幾夜不睡也是常事。」蘇瑋談興正濃,巴不得樂思齊留下。
吩咐廚房再做夜宵來。廚娘被從被窩裏拖出來,不敢有絲毫怨言,只是問:「國公爺想吃什麼?」
蘇瑋問樂思齊:「想吃什麼讓她們做去。」
樂思齊想了想,道:「還是糕點吧,大半夜的吃肉不易消化。」
蘇瑋揮手,自有丫鬟去傳話。貼身服侍的小廝難得見國公爺這麼高興,巴不得侍候得盡心些,特地趕去細細叮囑了一回,讓把國公爺愛吃的點心全做上來。廚房能在聽濤軒小廚房服侍,除了手藝好之外也有過人之處,不沙小廝說,主人的喜好現全銘記在心的。
蘇瑋又道:「此時更深夜靜,正好喝酒,把酒飯話。我們還是把茶撤下吧。」
樂思齊笑着搖頭,道:「你要進宮,一身酒氣的,不好吧?」
能有個人真心關心自己,蘇瑋心裏暖暖的。道:「那好,換大紅袍來。」
喝了一夜龍井貢茶,要不是有點心,胃肯定受不了。大紅袍性溫,倒也合適,樂思齊便也由他。秋菊沏上新茶,蘇瑋接着說起小時候在皇宮裏打架的趣事。
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與皇親國戚打架,把幾個郡王打得頭破血流哭鼻子。天底下獨一無二的,也只有他了。樂思齊笑問:「皇后娘娘有沒有處罰你?」
蘇瑋頗為得意,道:「沒有。翼安王爺跑去皇上跟前告了一狀,皇上讓我爹帶我回府禁足。徐國公府這麼大,不出府玩上一年也不厭。我爹睜隻眼閉隻眼,由着我在府中玩,哪裏真禁我的足了。」
翼安王爺是皇上的堂伯,威武王爺的堂兄,看來,他是把人家的兒子打得狠了。
樂思齊好奇地問:「你有沒有跟威武王府的郡王們打過架?」
「怎麼沒有?」蘇瑋道:「從三四歲跟他們打到與小郡主訂親。他們比我大幾歲,也沒能打贏我。訂親後我岳父賄賂我,說以後是一家人,要相親相愛,不能打架了。」
樂思齊笑彎了腰,道:「他拿什麼賄賂你?」
蘇瑋微揚起臉,臉上神情無限緬懷,道:「那時候我喜歡上蟈蟈,他命人捉了一隻『大將軍』給我。小孩子哪有什麼長性,後來和人鬥了幾場。都沒贏,我也就不玩蟈蟈了。」
樂思齊輕聲問:「你想小郡主嗎?」
這些年他這麼艱難,不知威武王爺後不後悔訂下這門親事呢?
蘇瑋微微一笑,道:「訂親後我們還一起玩呢。我爹過世後,我娘便不許我跟她玩了,說得跟表妹一起玩……」
樂思齊無語。
蘇瑋道:「皇上繼承大統後,我岳父為了避嫌,只好自請赴封地。臨走前來找我,說對不起我爹。沒能扶持我。其實我一個小孩子,如果沒有他暗中教導扶持,怎麼支應起徐國公府的門庭?外人不和,把我傳得很邪乎,有些人簡直當我是妖魔鬼怪一般。」
他眼眶微紅,想是想起父親,又想起岳父。
樂思齊恍然。原來威武王爺果然沒有忘切這個女婿,想必蘇藝過世前曾託過孤吧。
樂思齊不知怎麼安慰他好。他身分尊貴,人生三大慘事:老年喪子,中年喪夫,少年喪父,他卻得一,未婚妻又失蹤。她張了幾次嘴,只覺所有的言語在他面前,都那麼蒼白無力。
恰好在這時,秋菊端了點心進來。蘇瑋一看,豌豆黃、栗子糕、芙蓉糕、杏仁佛手,全是自己愛吃的,不由皺了皺眉,道:「不是吩咐做些小姐愛吃的呈上來嗎?」
樂思齊道:「這些我也挺愛吃的。」說着拿起一塊芙蓉糕放進嘴裏。其實除了豌豆黃,其它三樣她都沒吃過,正好嘗嘗。
秋菊曲膝道:「許是廚房裏備得有食料,她們就現成的做了。」
蘇瑋見樂思齊喜歡吃,這才作罷,道:「你喜歡吃什麼,說給她們聽,下次好讓她們做。」
秋菊咋舌,心想:「我的娘哎,要說國公爺沒對小姐動心思,誰信哪。」
樂思齊拗不過秋菊,說了幾個糕點,都是前世喜歡吃的,廚房低頭進來問明了做法,行禮退下。出得門去,少不得悄悄向秋菊打聽,這位美人兒是誰,怎麼能得國公爺如此青眼。
點心吃完,天色也差不多了。蘇瑋道:「不用麻煩回楓葉軒了,就在這裏洗漱,我們一起過去。」
樂思齊於這些小節上並不固執,由秋菊服侍梳洗了,把打瞌睡的冬兒叫起來,一齊去了上房。
葉黛兒歡喜了半夜,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高挑燈籠,也向上房走來。本來落霞要抬了軟榻,葉黛兒因是表哥吩咐的,特地不坐,步行而來。
後面腳步聲響,落霞回頭看了一眼,變聲變色道:「小姐,你看。」
葉黛兒回頭一看,丫鬟小廝簇擁下一個修長的身影,「表哥。」兩個字才出口,瞥眼見到蘇瑋身邊的樂思齊,她倏然變色。
蘇瑋點了點頭,道:「很準時,以後天天保持啊。」
葉黛兒指着樂思齊問:「她來幹什麼?」
蘇瑋似笑非笑道:「你要不想她來很容易,去跟我娘說不要她來就行。」
樂思齊笑了,這傢伙,倒會借勢。
芮夫人並沒有要兒媳婦立規矩,葉夫人平時也沒這麼早起,今天特地找碴,五更梆子響,上房的丫鬟才起身。葉夫人以婆婆自居,這會兒還賴在床上呢。
聽着院外的說話聲,婆子們打開院門見禮的聲音,別的也還罷了,「國公爺」三字入耳,她怔了怔,心裏猶如打翻各種醬料瓶兒,實是不知什麼滋味。
兒子果然護着那個女人。長長的指甲戳痛她的手心。
「母親,」蘇瑋在房外道:「我們來給你請安了。你要是還沒起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葉夫人清晰地聽到兒子對那個女人道:「我們早吧。」
那個女人居然應了一聲:「好。」自始至冬沒跟她說過一句話。
這是什麼事兒?明天還傳她來嗎?能讓她在外站着嗎?
葉黛兒看着心愛的表哥與情敵並肩而來,並肩而去,邊說邊笑,只覺胸膛快爆炸了。
「姑媽!」她忍無可忍地沖了進來,道:「您也不說說他們。」還有一句話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說不出口,既是並肩而來,神態親密,想必昨晚上兩人同床共枕了。想到表哥與另一個女人在枕席間的恩愛,她雖於男女之事似懂非懂,也覺無法接受。
「黛兒?你怎麼在這兒?」葉夫人很吃驚,隨即恍然,定是兒子喚她來的。
葉黛兒已掀開錦帳,坐在床沿上,道:「姑媽,你沒看他們剛才的樣子。」
葉夫人靜靜看她,半晌,才道:「黛兒,你可願與她共侍一夫?」
葉黛兒態度堅決搖在頭,道:「不願意。求姑媽把她趕出府去。」
葉夫人長嘆口氣。她嫁到徐國公府,外人只道她與老徐國公琴瑟和鳴,哪裏知道自從她懷孕生下蘇瑋後,老徐國公再未與她同房,這也是為什麼七年間她再無所出的原因。蘇藝娶她,只為傳統接代。
難道侄女的命運也跟自己一樣嗎?蘇瑋繼承了父親隱忍的性子,可也繼承自己要強的性子,未必會像蘇藝一樣不納妾。現在沒娶妻,已經從外面帶了一個女人進府,侄女真嫁過來,以後指不定日子有多難過呢。
第一次,葉夫人覺得沒那麼自信,兒子真的由自己把握嗎?怕是沒有那麼容易吧。
葉黛兒哭着:「姑媽!」
葉夫人只覺心累,疲憊地擺了擺手,道:「好啦,我知道啦。你先回去吧。」
葉黛兒見姑媽倚着大迎枕閉上了眼,像是睡過去,只好抽抽噎噎地離去。越走越氣,喚過身邊的丫鬟,道:「回府一趟,把今天早上的事跟國公爺說說,讓國公爺幫着想想辦法。」
身邊一個大丫鬟應聲而去。
看看也到了進宮的時辰,樂思齊要送蘇瑋,道:「謝謝你幫我解圍。」
蘇瑋笑呵呵道:「我們別謝來謝去了,顯得生分。一晚上沒睡,快回去歇着吧。我從宮裏回來再找你玩兒。」
若水早牽過馬來,一群人揚鞭而去。
冬兒腦袋耷拉在胸前,眼睛睜不開,道:「小姐,我們回去吧。」
秋菊鄭重地向樂思齊行禮,道:「謝小姐。奴婢從沒見過國公爺像昨晚那麼高興。」
樂思齊微笑道:「起來吧。」(未完待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42s 3.933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