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我怎樣選擇,他們肯定會像對待大哥那樣,很快把我忘掉。但留下屍體,哪怕化成骨灰,也算是給他們留下一點回憶。」
「不會的,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原諒你,但不管你怎麼選擇,他們一定會想到你。」寧譽沒有正面回答羅騰,但他的想法已經從話語中表露無疑:「即便再狠心的父母,也會在某個時候回想到自己的孩子。」
「是嗎?……不過你還是沒說清楚我該怎麼做啊。咳,咳咳。」血像止不住一般從羅騰嘴裏流出。也不知道是無力動彈還是在想着什麼,少年直愣愣的望着藍天白雲的天空,突然笑了起來:「我鬧出這麼大的事,留下的屍體一定會給他們造成麻煩。」
「所以我應該……嘿……哈哈。」
羅騰努力撐起虛弱的上身,顫抖的右手摸向腦後……
「讓他們好好的麻煩去,這是我的報復,讓他們知道,我不是他們想像中那麼聽話的。」
寧譽靜靜的看着羅騰食指和中指插入他自己的後腦,沒有說話。望着快要離開這個世界的羅騰,一種無助感油然而生。突然間,他感覺肺部一陣收縮,這一器官像是被什麼東西生生的擠成一張薄片一般,幾乎讓他不能呼吸。
年青人強硬的吸了口氣,沒有去想太多,把這種幾乎令人窒息的感受歸結為自己肺部的傷勢。
「噗」
一絲微弱響動過後,一小串血珠隨着羅騰插向後腦的右手滾動出來,在地上綻出點點血花。少年手中,夾着一塊如粉筆頭般大小,被黃色薄膜包裹着的小黑塊。這一瘤體彷如有生命力一般,表面不斷起伏,微微跳動。很快的,瘤體跳動的頻率越來越快……
而地上的少年也像是突然什麼劇烈的痛苦一般:蒼白的臉上滾出了大顆大顆的黃色汗珠,五官因為疼痛而幾乎扭在了一起!更駭人的是,少年身上像開了洞一般,一些黃色體液從全身當中不斷流出,並像硫酸一般發出滋滋聲響……
這是……
後面的液體正在腐蝕前面流出的液體!它們在自相腐蝕!
瘤體跳動的越來越快,但黃色體液的排除和溶解過程卻非常緩慢。少年的手緊緊的扣住地面,四肢無意識的胡亂抽搐。寧譽蹲下來,扶住羅騰的肩膀。但抓住少年胳膊的手仿佛按上了一塊燒紅的鐵碳,『嗤』的一聲,將他伸出的手本能的燙了回去。
這一收手的動作,完全是出於人無意識的本能。寧譽的手剛縮回去,地上咬着牙的羅騰卻突然伸手過來,一把抓住了寧譽推開的右手。
「譽哥。」似乎因為疼痛,羅騰的雙眼都完全失去了焦點,只是茫然的望着前方。此刻的他渾身就像燒透一般,散發着難以讓人忍受的高溫。
「恩」。一股鑽心的疼痛從被羅騰抓住的右手掌心處傳來,寧譽只感覺,自己像是握住的是一個極度高溫的冶煉金屬!
『哧哧』的聲音在手中響起,甚至散發出點點焦臭,寧譽手掌部分很有可能已經被羅騰怪異的身體變化燒傷了。即使如此,年青人也沒有放手,他知道羅騰有話要說,而且……
肯定是少年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句言語。
「譽哥。雖然我很反感爸爸和媽媽,連死都要給他們找點麻煩事……」
「他們也應該承擔點責任。」雖然寧譽知道無濟於事,但像是希望能分擔到少年的痛苦一般,年青人默默忍受着掌心火燎一般的熾燙,平靜的安慰着羅騰。不過此時,少年已經再也聽不到任何的東西:「不過我還是想你幫我個忙,告訴他們……」
「砰!」
羅騰手中的瘤體,突然爆了開來。而少年緊握寧譽掌心的手也軟軟的垂了下去,整個天台迴響着他微弱的臨終話語:
「大哥沒有失蹤,他和我聯繫過,他說他只是去外面闖闖,總有一天會回到他們身邊的。」
即便對父母滿腹怨言,即便對家庭心懷不滿,即便一意孤行自作自為。但是……少年最後一刻……
仍然想給他們一絲希望。
他依然是那個頭腦聰明,永不服輸,心懷正義的孩子。
看着閉上雙眼的少年,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田靜。寧譽想開口說話,但嘴張開,卻什麼話語也沒有吐出。他感到,一種激烈的情感正從心裏激起,蔓延,漸漸的將原本的哀傷感受擠出自己的感覺範圍。
「結束了,走吧。」一直靜靜觀望的田靜抱着手,環視了一圈天台:「外面的人也差不多該到了,你的傷也要治療……」
「轟!」
話沒說完,整個附屬教學樓爆出一聲巨響!
教室的玻璃窗被這一異動炸的四散紛飛,整棟樓也被帶的劇烈的搖動了一下!
怎麼回事?!
田靜望了一眼寧譽,年青人現在的臉比它還木然,沒有對這一變動作出任何反應。它不知道寧譽現在在想什麼,但它必須先搞清楚現在的狀況。
這隻完全體將自己的小尾指從身上脫離,順着天台大門丟了下去。
「2樓發生了爆炸。」很快,田靜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情況,但卻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一情況。
正疑惑間……
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突然迴蕩在寧譽和田靜腦海當中:「不要擔心,是我讓方虎幫你們掩蓋痕跡。田靜和吳明在那打過一場,那個少年又在那砸出不少人力不可能做到的破損,不鬧大點不行了。哈哈。」
寧譽皺着眉,看了一眼田靜。
「秦年是……有時間再說吧。」田靜剛想進一步解釋,但察覺到什麼,突然打住。
在寧譽身後,一個身材健碩的年青人從樓層的另一側一躍而上,躍過天台護欄從下面的牆面跳了上來。看它那流利的動作和渾實的肌肉,就知道身手非凡。
『秦年』這個名字寧譽自然不知道是誰,但眼前剛跳上來的這個年輕人……或者說,這隻完全體,他可是非常熟悉。
「狙擊手會在武警之前趕到,估計還有2分鐘到位,快離開。」方虎朝附屬教學樓前方和右側的兩棟建築物指了指:「這兩處是最可能的觀察和狙擊位,從這邊下去更安全,而且也不會下面的保安看到。」
田靜毫無意義的嘿嘿一聲,順着方虎所指看了看,走了過去。寧譽則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羅騰,剛剛跟在田靜之後走去……
「等等。」方虎伸出右手,擋住了年青人的去路:
「你不能走。」
寧譽沒有回話,冷冷的瞟了一眼方虎。一旁的田靜也沒搞清楚秦年到底在搞什麼把戲,但它已經沉下身,隨時做好和寧譽一同作戰的準備。
『停手!還是讓我來說吧。』一場惡戰一觸即發,中年人的聲音卻及時的迴響在了三人腦海當中:『方虎已經銷毀了這裏所發生事情的痕跡,人類不可能再查出什麼有用的東西,這裏的事很容易被看作一場恐怖活動……』
『無解之謎雖然看起來很好,但卻是最容易讓人類胡思亂想。你看,現在這裏有了一個已經死亡的犯罪者屍體,有了證據確鑿的犯罪事實。那麼,為什麼會搞成這樣呢?顯然還要給人類一個交代,不能就這樣直接走人。』
『你意思是……』田靜大概明白了秦年的意思。
『對。這裏還缺少……』中年人的聲音不緊不慢,流露出一份自信和從容:『一個英雄。』
『這樣才可以向人類說明,這件事其實很簡單。只是一個因壓力而施暴的少年,和一個不畏邪惡挺身而出的英雄。』
『做夢。』秦年的打算,寧譽很快反應過來——這個叫秦年的傢伙,為了不讓調查這件事的人產生更多的猜疑,準備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見義勇為的英雄。靠自己所闡述的『事實』,讓人們認為:『哦,原來是這樣。』
一件事有了結果,就很少再會有人去懷疑,去胡亂猜測。
不過……
寧譽知道,秦年的算盤打錯了。再怎麼,他也不會利用這件事,特別是利用這個彷惶的少年作為自己出名的機會。
『我沒必要去為這的事解釋……』寧譽的意識回話還沒說完,秦年就已經哈哈笑着打斷了他:『寧譽,你要換個角度來想。這個少年和吳明的情況,已經通過被害的兩名保安傳出去了。但這只是他們兩的情況,具體這棟大樓里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
寧譽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的聽着。他忽然把秦年和那只會對人類微笑的完全體聯繫在了一起,只覺得……
這傢伙是個比田靜還麻煩的變異生物。
『很好,你沒否定我,證明你對我的話還是感興趣。』
『如果你願意當這個英雄的話……』秦年的話語裏根本沒有一絲完全體那種壓迫感,反而像是一個充滿社會經驗的老人,娓娓道來,充滿讓人無法質疑的道理和說服力:『反正很多關鍵的東西被方虎毀去,那這裏的情況完全就是由你一個人來說……你怎麼說,人們會怎樣信。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明白。』
『呵呵,你可以說……』秦年停了一停:『少年是被壞人誘騙,和犯罪份子一同行動。但在關鍵時刻,他被你說服,準備制止犯罪,結果被壞人殺害。你和壞人一番搏鬥後,打退了……』
『行了,不要說了。』寧譽在腦海中乾脆的打斷了秦年。同時……
停下了腳步。
秦年說的沒錯……
這是一次為羅騰正名的機會。
雖然他確實殺害了兩名保安,但那是在被吳明控制的情況下,寧譽實在不想看見他被那些媒體描述成兇狠殘忍的少年罪犯。
而且,更關鍵的是……
羅騰最後一刻關心的還是他的家人,寧譽不想他的父母為這樣的少年感到恥辱和蒙羞。
『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原諒你。』這句話……自己不是剛剛才對羅騰說過。但如果事實變成自己所講的那樣……
羅騰的父母,應該會原諒他吧。
『怎樣?』
寧譽沒有表態,場面一片靜寂。但即使是田靜和方虎這樣的完全體,也看得出……
眼前的年青人已經做了一個無奈的決定。
方虎靠到天台護欄處,縱身躍下。田靜跟在後面,手剛搭上護欄,突然聽到身後年青人叫着自己的名字。
「田靜。吳明沒死吧?我感知到他還活着。」
「恩。當時……」
「不用說了。」寧譽點了點頭。
「田靜,這不是什麼你覺得必要不必要的事,這是請求,可能對你而言沒有任何好處和價值的請求。請你幫我這個忙……」年青人面色堅定的看着這隻完全體:
「找到吳明,告訴我。」
「我們是盟友,沒有幫忙這種說法。」這裏發生的事似乎和它無關一般,田靜的表現依然平靜。它踏上護欄,跟着跳下了天台:「我還有一個剛得到的重要情報,有時間再和你聯繫。」
方虎和田靜離開,天台再次恢復了當初的寂靜。只留下一個年青人,靜靜的看着地上毫不動彈的少年。
「你做着英雄的夢……」聽着樓下傳來的嘈雜腳步聲,寧譽望着羅騰,微微嘆了口氣:
「我卻成了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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