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唐歌早早就起床了。事實上因為心情忐忑,激動的唐歌一晚上都沒睡好。
龍窯旁邊已經圍了很多人,這些人不是來看熱鬧,而是來幹活的。
在族人們的注視下,把素胎陶器施上全釉,裝入提前燒好的匣缽,入窯,封門,火。
唐歌面容肅穆,整個過程幾乎一言不發。引得周圍的人也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打擾了「神器」的製作。
今天龍窯里只有唐歌準備要燒的東西,其他的一概不許入窯。這是唐歌提前申請過的。雖然東西少,唐歌依然固執的燃了所有的火孔。先慢熱,再一升溫。唐歌仔細的觀察着每一個步驟,一丁都不敢放鬆。
青山來了,胖巫也來了。部落里幾乎所有人都來觀看。唐歌卻心無旁騖,跟沒看見一樣,繼續指揮着燒窯的人注意手底下的活。
肅穆的氣氛仿佛會傳染。唐歌不出聲,胖巫也不出聲,部落里來圍觀的所有人都不敢出聲。一大群人鴉雀無聲的圍着一座窯,目不轉睛的盯着燒窯的人看,氣氛不出的壓抑和莊嚴。
一直到唐歌實在受不了了,對周圍的人罵道:「這一窯要燒一天一夜,有事沒事的滾遠,別在這裏瞎晃悠!」這才零零散散的走了一批。但是大部分人還是選擇留下,繼續觀看。
沒人敢打擾唐歌,因為唐歌的脾氣此時異常的暴躁。剛剛有個族人因為加柴少了,被唐歌一通大罵。幾十歲的人了被一個孩子當着這麼多人指着鼻子破口大罵,委屈的眼淚都快下來了,就這唐歌還不解氣,又狠狠的踹了幾腳。罵完人,唐歌再次跟巡視領地的獅子一樣來回巡梭,雙眼滿是殺氣,死死的盯着所有人手底下的工作,一絲一毫都不帶放鬆的。這時候的唐歌就是一個火藥桶,渾身上下的弦繃的緊緊的,不管是誰膽敢撩撥一下,唐歌絕對會徹底爆發。
圍觀的族人們站累了,就走遠找地方歇歇。三三兩兩湊一起,低聲的聊上幾句。話題內容自然也離不開唐歌和他要做的事。
「你們,這娃子弄這麼大動靜,到底做的是個啥?」
「不知道,胖巫和青山都挺緊張的,可我問青山了,連青山都不明白做的到底是啥。就知道也是陶器,不過這種陶器很金貴而已。」
「有啥金貴的?裏頭有個碗就是我家做的,雖做的好,但要金貴還真不上。」
「是啊是啊,還有我家的呢。」
幾人竊竊私語,搞不懂為啥自己家的陶器經了石頭的手就會變的值錢。
另一邊的一伙人,討論的則是石頭的脾氣。
「你石頭這娃子是不是瘋魔了?」
「是啊,我也覺得像。你們看着子的眼神,兇巴巴,冰冷冰冷的,跟荒原上的野獸一樣。」
「可憐的阿正,這頓罵挨的,丟人可算丟到底了。」
「我看他是活該。了讓你大火你就大火唄,非要耍個聰明少放柴,也不看看這麼大的事是你鬧着玩的時候嗎。」
「可石頭也太狠了吧。一情面也不留啊。我當時看着阿正眼淚都快下來了。可這子一輕饒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是越罵越難聽啊。」
「所以啊,石頭這娃子是不是又中邪了?胖巫上次給他驅魔也不知道驅乾淨沒有。」
「不好,胖巫也在呢,她都沒發話,應該是沒事吧。」
暴躁的唐歌聽不到族人的議論聲,事實上就算能聽到,他也不在乎。這時候他唯一關心的就是龍窯里的火候問題。
事實上,隨着一開始的火,讓窯一的升溫,到此時大火猛燒,後面已經沒有什麼要注意的了。只要保持的火力一直維持在最大就行了。可唐歌還是不放心,他心中惴惴不安,對自己二把刀水平實在放心不下。
這窯東西對部落來太重要了,直接關乎部落交易隊的成立與否,也關乎唐歌在部落中將來的地位,但最最重要的,也是唐歌最關心的,就是這個世界與上輩子的那個世界,物質的特性是否一樣。燒陶成功並不能證明什麼,可給陶器施釉,則屬於物理和化學方面的變化。如果成功了,明上輩子的知識唐歌完全可以拿來在這個世界用。
如果不成功,那唐歌上輩子知道的東西可就一用都沒有了,他在這個世界僅有的優勢也失去了。一旦這些優勢失去,他真不知道自己該靠什麼在這個世界生存。唐歌不怕死,他只是想用自己的知識,來保護身邊的那些人。
雖物理性質不同的可能很,但唐歌依然保持着足夠的警惕,他一直是一個謀定後動的人,做事情之前所有的可能都要先想好,從來都是從最壞的打算來一心翼翼的把事情完善。他決定,開窯之前他就守在這裏,死死的盯着每一個步驟,一差錯都不能出。
胖巫回去了,雖然她故作輕鬆,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一向沉着冷靜的胖巫此時也非常緊張。
青山也回去一趟,給幹活的人們安排飯食,然後就在離龍窯不遠的地方坐下,認真的看着工作的族人們的一舉一動,他也同樣緊張。
緊張的氣氛會傳染,這一天一夜時間,整個部落的族人們不管做什麼事都心翼翼,連孩子都被大人嚴令不許哭鬧。生怕一不和諧的聲音出現,影響了石頭燒陶。
窯燒了一天一夜,唐歌也守了一天一夜,一口東西沒吃,也沒合一眼。當唐歌盯着通紅的眼珠子,下令熄火的時候,部落里不管是幹活的還是看熱鬧的,都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終於熬到頭了,成與不成都交給老天吧。總之老子能做的都做到了。」唐歌嘴裏喃喃自語,放鬆下來的唐歌終於熬不住了,找了個地方倒頭就睡。再也不去想到底能不能成功的事。
這一覺睡到下午時分,醒來時發現紅姑守在自己身邊,胖巫和青山也在不遠處等着。
紅姑遞過來一個獸皮包裹的陶罐,裏面是熱乎乎的肉湯。餓極了的唐歌二話不,接過來就是一陣狼吞虎咽。大半陶罐的食物,唐歌連一口湯都沒剩下,吃了個一乾二淨。
紅姑慈愛的幫唐歌擦擦嘴角,柔聲道:「傻孩子,看累成什麼樣了。要注意身體,下次做事情可別這麼拼了。」
唐歌頭,沖青山和胖巫問道:「爐溫降下來了嗎?」
青山道:「降下來了,已經可以開窯。」
唐歌道:「那就開窯吧。」
胖巫卻開口道:「等一下!先要祭祀一下。」
唐歌很納悶,燒都燒完了,這時候你再祭祀,有個鳥用。可看到青山深以為然的表情,他決定還是閉嘴保留意見的好。
************
豎窯前燒着一大堆的火。
火堆後面擺着幾件陶器,裏面盛裝着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其中一個,是一陶盆的獸肉。這些是祭品。
胖巫身上裹了一大塊獸皮,臉上胳膊上畫滿了各種油彩,頭上戴着鳥羽獸骨和玉石製成的巫冠,腰裏掛着一面鼓,在祭品前面蹦蹦跳跳,拍打着腰鼓,嘴裏唱出各種複雜的語調。
部落所有的族人都盤坐在胖巫身後,一個個面容嚴肅莊重,以驕傲自豪的眼神盯着胖巫的動作,拍打着大腿隨着胖巫的節奏唱和。
單調的鼓聲渾圓雄奇,在整齊的拍打聲中,越發的顯得曠古悠遠。唐歌就坐在人群中間,隨着鼓聲,隨着拍打聲,他覺得自己身體裏的血液被一一的引燃。
一聲聲的鼓聲,如同敲擊在他的心臟上。胖巫的吟唱,族人的附和,蒼涼的語調似乎把他帶到了無盡的荒野中。那裏有一群人,他們和天地猛獸搏鬥,一些人倒下,另外一些又站了起來。不管經歷了多少的苦難,卻沒人承認失敗。這些人,是部落的先祖,也是人類的先祖。
前仆後繼,勇往直前的戰鬥中,部落慢慢誕生了。他們繁衍生息,他們努力生產,他們與天地自然抗爭,盡力的為自己的下一代提供更好的環境。就這樣,一代又一代,一直到現在。
苦難從未停止,而我們卻越發堅強。
胖巫一步一步,重重的踏在地上。鼓聲單調,步伐沉重。但就在這單調機械的儀式中,唐歌似乎看到了一個或者一群巨大的身影,立在自己面前。他在看着自己笑,他們全部在笑。這些人就是先祖,和自己身體裏同樣血脈的人。他看到族人們胸膛挺得高高的,神情一個比一個驕傲。他們是為先祖驕傲,也為自己驕傲。驕傲自己並沒有辱沒先祖的榮光。
唐歌也把胸膛挺了起來,同時也在心中祈禱:無論如何,請保佑這些善良的人,他們理應受到善待。無論如何,請保佑自己要做的事情順利,讓這些純真的人可以以此獲得更好的生活權力。
胖巫把祭品一的投入火中,讓火焰帶去族人們虔誠的供奉。鼓聲漸歇,儀式終於步入尾聲。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7s 3.91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