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東部兵團集結三十萬大軍,激戰數月仍未攻破綺麗郡城,而東海王親領援軍二十萬,已接近兩郡交界處,雙方即將展開決戰,勝負就要見分曉時,從京都傳來密報,老國王中風後口不能言,而英王獨孤星早在月前已悄然回京。
「殿下,東海王傳來書信。」
令狐清不知何時變了稱呼,在親衛通傳後走進來,給獨孤英行過禮雙手捧上書信。
「清兒,我要說多少次,你和潔兒才會收起俗禮!」
「殿下,尊卑有別,軍中更不可亂了禮節稱呼。」
掃一眼封口火漆,獨孤英拆開書信,看後收進密文卷宗,走過來拉令狐清坐下,摘下鐵盔放到一邊,幫她梳理長發。
「東海王提議雙方罷兵,聯軍退回東海境內,掠奪財物全部歸還,與臨風王各自朝貢三千萬兩銀子,此事你有何看法?」
「退兵朝貢看似認錯,卻未提貴族與平民同罪論處,近三年死傷軍士上百萬,有多少城鎮化為廢墟,停戰罷兵各守封地,殿下,帝國因何而戰?」
獨孤英默然半晌幽幽開口:「信中提了,卻反問一句:王子犯法誰來定罪?」令狐清不做聲,為人臣子,此話她無從回答。東海王話中隱含深意,削藩去掉郡王公侯,誰來制衡皇權?開國之君與列侯吸取前朝教訓,設貴族院抑制皇權,若皇家有生殺予奪大權,列侯又怎能有效制衡。
「三年征戰,到頭來一事未成,百萬將士白死傷,清兒,你派人去傳句話,我答應東海王提議。」獨孤英收起竹梳,給令狐清戴好鐵盔,低聲叮囑道:「我會下令讓各軍團不准追擊,你捎去一句話,停戰後,東海王必須保證破軍營安然回到綺麗郡。」
「殿下,英王潛回京都,其居心昭然若揭,翠華宮——」
「大姐去了東海,秦如風和梅蓮回了封地,你和潔兒都在此地,有雷鳴守在翠華宮足矣。英王叔三年來總想把督軍名義換成領軍實權,心愿沒達到,自然要回京都折騰。爺爺一病不起,我何嘗不想回去,綺麗郡遭受三年戰亂,我回不去啊。」
獨孤英低聲哭泣,爺爺對她的寵愛舉國皆知,身為綺麗郡守,東部兵團統帥,聯軍撤兵後安民撫軍都得她籌劃部署,坐鎮一方怎敢輕離。夜晚無人哭泣了多少次,白日還得板起臉來處置軍務政務,她不止一次想過,爺爺莫非早有預感,有意將她留在綺麗郡,否則為何會突然改變戰略。
「京都自有太子應對,殿下居於外而安,靜觀事變吧。」
令狐清悄悄退出屋子,許多事已不再是謎團,三年連續攻城,東部兵團固然死傷慘重,但殘酷的戰鬥既磨練了將士,也使得獨孤英能藉機撤換將校,如今在綺麗郡她就如同帝國第五家藩王,軍部根本指揮不動各軍團,各營校尉更是忠心耿耿,若無國王默許斷難如此。
梅林寢室,老國王面容枯槁,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唯有眼珠不停轉動,又有誰能看出他心意,撐了幾個月病情毫無起色,武聖每日陪伴在側,眼見藥石無效生機逐漸消散,嘆口氣走出梅林,讓禁衛軍指揮使俞林取消封宮令,允許皇貴妃和諸王、郡主進梅林探視。
國王病重不能理政,太子在宮中處置政務軍機,一日幾次去梅林陪伴,父子四眼相對皆是滿目淚水,太子神態比國王好不到哪去。
父王康健時朝中無人敢逾制,如今人還未去,英王和睿王公然要依清輝郡主例各領郡守,暗中加緊拉攏京都三衛將校,近衛軍已數度與城衛軍發生衝突。
短短數月,京都流言四起,幾多大臣變得陌生。
「老臣斗膽請教,如陛下不起,太子承襲大位,將立何人為儲君?」
昨日重臣觀文殿集會,學部大臣當先發難,英王和睿王黨羽隨聲附和,文臣武將吵鬧半天,政務軍務未曾討論半句,集會不歡而散。
軍令和軍政兩大臣調兵防守衙門,民部讓京都各標營結業學兵集結待命,三大臣曾先後諫言,請太子先發制人,把英王和睿王控制住,必要時向老國王看齊,太子總難下定決心,昨日集會三大臣皆閉口不言,藉口軍務繁忙提前離去,似有意不參與儲君之爭,讓太子勢力更顯單薄。
清輝郡主與聯軍停戰,綺麗郡全境收復,戰報傳進京都,在本就破濤滾滾的湖面又扔進一塊巨石。
親近睿王的文臣以退為進,既然已經停戰,清輝郡主便不宜再領綺麗郡守,軍政與民政分離。英王老話重提,將北部兵團幾無戰果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他只是去督軍,有建議權沒指揮權,若依清輝郡主例,北部戰事早就結束。
軍部也起了紛爭,軍令部認為東部兵團擅自停戰破壞戰局,軍政部反駁說不戰而收復失地有功無錯,其它三面打了兩年多仍停留在原地,東部兵團停戰有何影響,北部兵團軍力最強戰果何在?軍政大臣和英王當場撕破了臉,老大臣索性將話挑明,草原戰事有人諸般擾亂,滿朝文武誰不知曉,為權欲而不顧帝國利益,陛下曾於朝會上訓誡,此時又有何臉面去領一郡之守,說罷冷笑幾聲拂袖而去。
「太子,軍政大臣當眾侮辱英王,如不嚴懲皇家威嚴何存,臣請太子臨事從權,罷其職務收監看管。」睿王獨孤潤眼角含淚,向太子哭訴道:「獨孤家子弟縱然有罪,也有國法家規處置,何時讓權臣如此羞辱過,此事如傳去,宗室豈不寒心。」
軍令與軍政不過戰術見解分歧,見眾文臣不顧事實抓住失禮細節逼迫太子罷免其軍職,沉下臉就想駁斥,太子已擺手阻止
「三品以上大員,皆要請旨處分,待陛下痊癒,本太子自會取旨,英王亦可自訴其無理之處。散了吧,本太子尚要去平戎殿。」
「太子殿下。」
睿王朝學部大臣使個眼色,老頭跪下拉住太子袍子,幾名大臣也跟着跪下,抹着眼淚求太子給軍政大臣處分以正君臣之禮,太子溫言勸慰幾句,幾名文臣哭叫之聲愈大。
「放肆,誰為君誰為臣!」督察使忍無可忍厲聲呵斥,眼睛卻看着英王,話中不無譏諷:「陛下於梅林養病,人臣此時正應替君王分憂,盡心打理本衙門事務,桌案文書積壓逾尺不予理會,卻跑來爭論枝節小禮,不覺有失大臣之體嘛。」
「軍情緊急,老臣護送太子回平戎殿。」
軍令大臣上前攙扶太子,軍靴巧不巧正踩在學部大臣手指上,痛得老頭連聲慘叫,他理也不理扶着太子就走,幾名文臣忙往後退,督察使朝殿角侍御史冷笑道:「太子乃國之儲君,大臣在儲君前失禮,畏懼不敢彈劾,督察院沒有如此窩囊的侍御史。」
「太子,其勢已成,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若等其暗中竊取兵權,不知殿下何以自處,宮中絕非無風之地。」
平戎殿,軍令大臣再度苦諫,太子依舊沒有決斷,老頭嘆口氣站起來,邊說邊往外走:「人誰不惜身怕死,老臣亦不例外,殿下既然想寬仁以感化,老臣此後再不多言。」
朝中文武各自成派,宮中更不安寧,太子忍着紛亂的思緒,才處置幾份緊急軍務,高林在平戎殿外求見,內臣無旨不敢踏進觀文和平戎兩殿。
「殿下,端皇妃要將陛下移往寢宮。」
太子匆匆趕到梅林,施禮後還未及詢問,端皇妃已端着母后的架子發話:「太子,你每日要處置政務軍機,將陛下孤零零留在梅林,後宮不可干政,國家大事你兄弟商量着去辦,陛下湯藥理應由宮中細心照料,如此家國大事皆可無失。」
太子眉頭略皺即展,父王移去端皇妃寢宮,若以偶爾清醒留有口諭為由,朝中大事豈非悉聽其處分,不便朝皇妃發作,一腳踢向高林,喝罵道:「你領人守在梅林,閒雜人等不得入林驚擾陛下靜養,湯藥若有絲毫延誤,小心剝皮抽筋之刑。」
「太子,本宮在不在閒雜人等之列,呵呵。」
「端妃既然要照料陛下,太子又怎能攔阻,何進,待老臣疏導幾日經脈,你就將陛下護送去端妃處,禁衛軍照往日吩咐,鎖門封宮。」
太子正感為難時,武聖從林外走來,吩咐何進後朝端皇妃彎個腰算是見了禮,端皇妃臉色略顯陰沉,點頭應允道:「本宮這就回去安頓,隔幾日再來接駕,至於鎖門封宮,自不能違了宮中舊制。」
「端妃,如說宮中舊制,老臣倒想起另一件事來。」武聖眯起眼看向太子,聲音變得低沉:「王后昔日母儀天下,有感歷朝後宮難寧,曾頒發懿旨,令內務府以軍法訓練宮娥內監,在各宮輪流伺候,宮娥兩年內監一年。王后仙逝懿旨猶在,端妃宮中所用之人,請問有多少年未曾輪換?」
「本宮所用之人多年未輪換,陛下駕臨亦曾親見,從未有隻言片語責難,老大人,皇家後宮事務,外臣也要干預嗎?」
「外臣?呵呵呵,端妃,老臣卸任軍令,在皇宮可還不算閒人外臣,多年來懶得走動,大概有人早忘記了,老臣還掛着宮中侍衛大統領兼內務府掌府大臣銜,王后昔日懿旨恰是老臣接旨。」
端妃神色不變,笑問道:「老大人,王后所以頒懿旨,乃因陛下遠征在外,故嚴兵以防有人趁隙生變,權宜之計豈能當作永世之法。今王后懿旨猶在可人已去,本宮奉旨暫攝後宮,改些規矩有何不可。」
「既如此,端妃為何不請旨,廢掉母后懿旨另頒新規?」
「太子,習武能收強身健體之效,加之本宮感念王后恩德,故不忍請旨廢除,呵呵,若今日本宮就降下旨意,陛下會反對嘛,國政軍機後宮不發一言,宮內隱秘怕也非儲君所該多問吧。」
端妃言詞犀利,太子一時難以辯駁,武聖擺擺手說:「端妃,你若執意不改,老臣多說無益,皇族家務事,外臣多嘴空惹禍啊。」
「老大人十餘年不進內務府,本宮亦未曾有絲毫逾份之處,只想接駕精心伺候,待陛下病體痊癒,一切自有明斷。太子,五日後本宮接駕,你兄弟幾人總該來護送吧。」
端妃領人離開梅林,望着遠去的畫舫,太子默默走進竹屋,爬在父王身旁落淚如雨,牙牙學語便為清輝儲君,幾十年來躲在父王羽翼下,雖有些風吹雨打,從沒有傷過身心,而今方知忍讓徒讓人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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