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如水,從四處瀉進樓里,閣樓突然安靜下來,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剛剛劍拔弩張的氣勢早已不見蹤影。
女人之間的戰爭總是來的快,去的也快,甚至有時候會莫名其妙的產生敵意。比如現在若蘭和紅袖還是生死相向,此時卻又能相安無事。也難怪蘇岳霖總是女人這種生物總是變化莫測。
紅袖就坐在若蘭面前,那柄細劍早已不知所蹤。紅袖依舊安靜地煮茶,而若蘭也是專心致志的觀賞。兩個容貌的都能稱絕色的女子,仿佛多年的好友一樣,沉默不語卻又心有靈犀。當然心有靈犀一定是假的。
「以一品境界,好吧,就算你是從三法吧,以三法境界就敢挑釁我的人,你不是第一個,但卻是第一個沒有死的!」若蘭將目光從上下翻飛的茶杯上移到紅袖平靜到極致的臉上。心中想的卻是,蘇岳霖真是好福氣,就連一個婢女都是如此容貌出眾,當然她也知道紅袖在蘇岳霖眼中絕對不止一個婢女那麼簡單。
紅袖看都不看她一眼,泡茶的動作依舊很是平靜,她的茶道的確已經有了幾分意境!如此年紀而且還是以一個女子身份,的確是難得了,茶道講究心境,往往在此道之上有極大造詣的莫不是那些歸隱山林的老妖怪。
「你不敢殺我!」紅袖語氣很是篤定。頓時讓若蘭語氣一滯,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很快她嗤笑一聲,「誰給你的信心,你又如何肯定我不會下殺手?」
「你不會殺我!」依舊是相同的話,而且語氣還更加篤定了,頓時讓若蘭翻了個白眼兒,她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的確沒遇到過這樣的場景,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反駁,一個連生死都看淡的女人,她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反制,然而她最擅長的也只是以勢壓人。
「好吧,好吧,算你贏了!」若蘭擺擺手,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當然她這可不是認輸的意思,以她出眾的天資要讓她心悅誠服,紅袖似乎還差兒,越是強大的人,就越是相信實力。紅袖一日不在武道上超越她,她便一日不服。然而超越造化,難於登天,造化之上,或許只有仙吧。
「不過,你要是以為我會因為蘇岳霖就不敢對你下手,我看你還是有些自作多情了!」若蘭氣息一變,眼神突然變得危險起來。造化之下如螻蟻,她有的是方法讓紅袖死的神不知鬼不覺,哪怕最後蘇岳霖全力追查也不會查出什麼來。她可不是善男信女,在那的送君客棧,不知道有多少不開眼的人,死在她的手段之下,然後成為荒山之中野獸的食糧。死後白骨一堆,誰能認得出來。
這次紅袖沒有話,因為若蘭的確沒錯,造化殺她這個一品和殺雞屠狗還真沒有什麼區別。
「你沒有殺氣!」紅袖這次似是想了想,了個有些好笑而蒼白的理由。
若蘭攤攤手,「造化殺人於無形,甚至連天意都可蒙蔽,你怎麼可以知道我心意。不過……我的確沒打算殺你,因為沒必要!」
紅袖給若蘭斟了一杯,剛剛煮好的茶,兩人之間的無形殺機,頓時又消散無形。若蘭其實也頗為無奈,對於敵人,她可以用雷霆手段,直接鎮殺,但是眼前這個女人的確是無冤無仇,嚇嚇倒是可以,動手就過了,可惜紅袖似乎並不怕她。這就讓她頭疼了,有種千鈞之力擊在空出的感覺。
如蘭長舒一口氣,似是要將心中的濁氣給吐淨,一口氣從口中吐出,凝而不散,朦朧扭曲之間,化作劍行,貼着紅袖耳邊飛過,射在紅袖身後的柱子上。這時紅袖耳際才有一縷短髮緩緩飄落。
紅袖面色只是稍稍有一絲變化,隨即又恢復如常,依舊是在賭若蘭不會下殺手。此時若蘭卻是輕笑一聲。
「我一時不心,姐姐不會怪我吧!」若蘭一笑,便有萬種風情,道不盡,不清。這樣的女子無不是當世精才絕艷之輩,的確有其傲然的理由。也沒誰有這個底氣去反對這種法。
不過紅袖臉色突然變得古怪,抬起頭來,眼睛盯着若蘭上下打量,似要將其看透一般。仿佛若蘭臉上帶了什麼面具一般,而她今天便要將其偽裝揭開。
若蘭突然有些許惱怒,她實在是不清楚,紅袖為何突然以這樣的眼光來看她,「你為何這般看我?再看將你眼珠子剜出來!」她示威一般的瞪回去,收效卻是甚微。
紅袖的眼神變得更加古怪,就在若蘭就要勃然大怒時,她突然開口,「姐姐?」
若蘭突然反應過來,立刻眼中怒氣更甚,也立刻明白紅袖眼神中的那種意味,「你什麼意思?」
紅袖聳聳肩,見到若蘭發怒,她反而變得輕鬆起來,甚至有些肆無忌憚的意思。「你叫我姐姐,不知妹妹芳齡幾何?」
「你!」若蘭咬牙切齒,銀牙幾乎咬碎,頓時心中後悔不已,若是承認這聲姐姐,便是低了一頭,若是不承認這聲姐姐,那便是自己年齡極大,是個掩飾真容的老妖婆,畢竟誰能在比紅袖年齡還的時候達到造化之境。未免也太過駭人聽聞了些。出去,恐怕她自己都有些不信。
紅袖成功扳回,頓時心中愉悅,正是品茶的好時光,如此月色,如此良辰,若是不算上眼前這個有些煞風景的女人得話,喝酒逗不為過。
若蘭看着她這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但是還是極力克制,造化一怒,那便不是剛剛那雲淡風輕的樣子了,抬手間毀掉整個易州城也不是不可能,當然這需要城中並無和她一樣的高手,但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造化之境,那所謂的英雄榜,上面也不過是茫茫江湖中的冰山一角而已。至少上面是不算女子的,而若蘭便是未曾登上這大榜。
若蘭好不容易壓制下來,然後猛然問道,「你似乎還沒有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
「什麼?」紅袖握杯的手,微不可查的一緊。杯中茶水盪起一圈漣漪。
「難道這麼快就忘了?好了,今天就到這裏,我也懶得問了,你好自為之吧!」若蘭冷笑一聲,卻並沒有追問下去,這樣反而讓紅袖面色難看。若蘭已經站起身來,依舊是巧赤足,腳腕白如脂雪,其內細的青筋依稀可見,足上銀鈴作響。就那般輕輕一,直接踏空而去,只給紅袖留下一個背影。
紅袖望着那個背影怔怔地出神,不知是因為若蘭的美,還是因為被若蘭最後一句話,擾亂了心境。她緩緩將茶杯放在案上,雖然已經足夠心可,可是那茶杯剛一碰上桌子,還不待紅袖鬆手,便碎成數片兒。
紅袖全身緊繃的氣勢頓時泄去,殊不知其身後的衣衫早已濕透。她從案前起身,冷風一吹,頓時一個寒噤。她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衣衫,又在閣樓紅欄之前,憑欄而望。約莫幾炷香後,有聲低喃,「好強,好可怕的女人,若是北蒼得罪了她,恐怕無人能擋!」然後縱身一躍,翩若驚鴻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月色之下。
有過了許久,那閣樓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咿呀之聲,然後便是轟然一聲,揚起灰塵一片,遮蔽天際。茶樓終究還是倒了,不過紅袖和若蘭可沒時間會管這些,到時候自有人會來賠償就是,恐怕這茶樓的老闆也不會想到,就兩個女人在茶樓之上喝了幾杯茶,便喝翻了一座樓來。
……
……
因為易州地僻,所以多窮山惡水,鮮有人能涉足,也鮮有人願意涉足。易州城外,也不乏這樣的險地,像這樣的地方,凶獸出沒反而是最的麻煩,其中環境複雜,險惡多變,瘴氣毒蟲才是最致命的原因。
黑烏林勉強算是一處險地,和其他凶名赫赫的地方自然是比不得,但是也絕對覷不得。是以就算是一二品的高手進去,都要心謹慎。
此時黑烏林中,一塊大石之上,童袞盤膝而坐,正在調養內息,其四周有約莫二三十個黑衣人環護。個個氣息內斂,沉凝渾厚,無一不是百里挑一的高手,此時卻是極為謹慎的提防着四周。生怕哪裏有敵人突然暴起發難。童袞此時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青紫,許久之後,他突然張嘴連吐兩口黑血。雖是吐血,臉色卻是微微好看了一些。
「大人,你沒事兒吧!」一個就近的黑衣人,似乎極有話語權,此時連忙上前詢問。
童袞睜開眼,搖了搖頭,「已無大礙,但是此毒頗為霸道,我強行用內力逼迫,方才堪堪逼出十之七八。」
「可還能與敵相戰。」黑衣突然問道,似乎又覺得有些不妥,接着有道,「我們人手已經折損大半,若是敵人迫近,我怕他們趁着大人虛弱之時,突然出手,我怕我們這些人救之不及。」
童袞驀然抬頭,眼眸微微一縮,殺機一閃而逝,「無妨,雖然中毒不淺。影響了一些戰力,但是恐怕還要比你們這些人稍稍強上一些,你們不用太過在意我,保護好自己就行!」
黑衣人低下頭顱,眼中閃爍數次,終究還是下不了決心,「保護大人本就是我等職責所在,豈能讓大人以身犯險。我們必然會誓死護大人周全!」
童袞閉上眼睛,面色淡然,果然是毒傷大愈的樣子,哪怕黑衣人看了數次,也瞧不出絲毫破綻,心中的躁動又壓下幾分。
「你有心了,此次若能活着回去,自然少不了封賞!至於那些死掉的人,家人也會得到足夠的補償,畢竟他們是因我而死,不做些什麼,心裏也過意不去。」童袞語調平和,中氣十足,這樣樣的情形讓黑衣人頭更低了幾分。
此次童袞怎麼也沒想到會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身上吃虧,因為他實在是不相信以燕傾城那樣逆來順受的懦弱性格,竟然會做出這等同歸於盡的意氣之舉來。好在自己當時反應迅速,裝作沒有影響的樣子,騙過了燕傾城一時,然後他迅速啟用準備的後手,方才逃出易州。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蘇岳霖隨行的玄甲鐵騎實力實在是太過強大,強大到不可思議,而且極為反常。他仗着有四五十個高手接應,方才逃出重重圍捕,但最終卻被困在了這黑烏林內,恐怕四周早已被圍住了,想要突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他索性就地逼出大部分毒液,好在立刻恢復了不少,但是和巔峰狀態相比仍舊是差了不止一籌。若是追兵追至,恐怕依舊是凶多吉少。
「我們此時所在之地在黑烏林哪個位置?」童袞恢復了一些氣力,頓時精神了不少,方才繼續發問,他的日子並不好過,不僅需要防備追兵。還要防備自己身邊的人,若是自己稍微露出,力有不逮,無力反抗的狀態,這些刀口舔血的人只怕立刻會一擁而上,他們可不是真正的死士。他們長年居於易州,早已忘了自家主子是誰,心思定然也存了不少。
黑衣人並沒有馬上回話,而是招招手,將一行人中最熟悉這一帶的人叫到跟前。
「啟稟大人,這裏已經是黑烏林深處了,若是繼續往裏走,哪怕是我也不曾去過,剛剛我們在此處停下。便是想讓大人定奪。我們是繼續往前,還是突圍而出。」那人尖嘴猴腮,身形奇巧,猥瑣至極,若是在軍中,倒是個作斥候的好料子,可若是放養在這易州,恐怕也只能多出一個偷雞摸狗的高手來。
童袞心下也是遲疑不定,追兵不少,有數百之眾,而且不乏高手,雖然不能形成包圍之勢,但是問題就出在這黑烏林的地形之上,兩面懸崖,止有兩頭通坦,不用包圍,也能將他們鎖死,眼下止有一跳路可走,那就是繼續深入。
若是強行返回,那也是自投羅網,他深吸一口氣,沉聲喝道:「繼續前進!」
頓時一群人,在林中奔走跳躍,身形靈巧如猿猴,尤以童袞最快。緊跟他身後的便是那最先和他話的黑衣人,但是跟起來也頗為勉強,不過到還不至於被甩脫。
黑烏林外,蘇岳霖才剛剛趕到此處,接下來,便是密林騎馬已是行不通!只好下馬。
此行負責追捕的將領很快便來到蘇岳霖面前,迅速將敵情稟報給蘇岳霖。
蘇岳霖抬抬手,「我軍傷亡如何?」
「我軍勢眾,都是身經百戰的人,其中也不乏高手,所以損失了不過四五人而已,他們也無心戀戰,急着逃遁!所以前前後後拋了數十具屍體下來!」有將領如實稟報。
「傷者留守,其餘人繼續追!」
「是。」眾將領領命而去。
蘇岳霖摸了摸秋水劍,撣了撣衣袖,然後也一步踏入林中。
頓時有將領大驚,「殿下留步,林中兇險無比,那些要犯自然會有人前去追捕,還請殿下不要以身涉險。」
蘇岳霖停下腳步,回首望來,那上眸子讓將領悚然一驚,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而蘇岳霖卻是輕輕一笑,「無妨!」然後轉身沒入一片漆黑的密林中。
本是夜晚,好在今夜有月,雖然不是很明亮,但是又恰逢秋天,落葉凋零,倒使得月光透林而下,反而能堪堪用於趕路。
蘇岳霖不急不徐,一步一步如同散步一般,足下也似乎沒怎麼用力,也不跳躍,更不會飛行。他負手而行,不管前路路況如何都是一步踏出,越走越是平靜,但是每邁出一步的距離卻是在不知不覺的越來越大。開始是一步行兩步之距,後來卻是一步五步,最後甚至一步十數步,和其他人跳躍一次相差無幾。但他腳下卻只是在地上,枯枝上,落葉上輕輕一,便飄然前去,行動如鬼魅。
反倒是置身其中的蘇岳霖似是沒有察覺出什麼異狀。不過行走了一路,他終於發現似乎行動速度比平時要快上不少,而且也更輕鬆。只感覺兩側的樹木飛快後退,其他的倒還真沒啥感覺。他略微一想,只是歸功於自己新晉一品之境,速度快上一些,輕鬆一些,自然沒什麼好稀奇的。
於是心中更加平和,身影也更加虛幻,斑駁的的月光之下,往往只能化作一道殘影,一閃而逝,又出現在一兩丈之外。然後又倏爾一動,又化作無形。此時他修習佛家禪坐的好處就凸顯出來了。氣息悠長,綿綿不絕,柔和卻又堅韌無比。體內的氣息流轉也更加圓潤。
他不知道,他此時的速度早已遠在玄甲鐵騎之上,甚至那些潛伏在軍中的一二品高手,全速行進與他相比也是相去甚遠。
童袞一行人,速度不慢,雖然知道有密林阻擋會嚴重阻礙追兵速度,但是仍舊不敢掉以輕心。
吊在隊尾的便是那個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的傢伙,他本身有二品實力,有精通隱匿之術,行動更是此行中最為靈活者,用來斷後乃是上上之選!
此時他見童袞一行已從視線中消失,他立刻從一顆樹上一躍而下。他看着來路,輕蔑一笑,心想着哪怕追兵再快,要追上也還要很長一段時間。
可是他突然視線一凝,既而大駭,如見鬼魅,還不待疾呼出聲。月色之下,寒光一閃,一劍已至,一顆大好頭顱斜斜飛去,鮮血沖天而起!
一雙泛着幽光的眸子從黑暗中閃出,又閃滅在濃稠的黑暗中。
「這月色,好殺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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