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你就圍着男人打轉,有意思嗎?」談熙這話說得涼薄,甚至有些惡毒。
岑蔚然呼吸一窒,從高中到本科,再到研究生,整整七年,她的生活除了學習就是和殷煥談情說愛,甚至兩人相處的大部分時間都處在爭執和吵鬧當中。
有意思嗎?
「沒有。」時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
談熙音色稍緩:「人這一生,能抓住的東西很多,不只有愛情。」
那頭良久無語。
「既然做了決定,就別再拖泥帶水。就這樣吧,我掛了。」
「……再見。」
「嗯。」
岑蔚然保持着通話的動作,半晌才反應過來,把手機放下。
窗外夜色正濃,像化不開的愁緒,心裏苦得發澀卻無法排解。
推門聲傳來,江豫把外衣披到她肩上:「夜裏風大,容易感冒。」
岑蔚然收回目光,「坐。」
江豫依言而行,拍拍旁邊的位置:「你也過來。」
「這段日子麻煩你了。」
「別墅很大,客房很多。」所以,沒什麼好麻煩的。
「秦蓉提條件了嗎?」
「還沒有。」
岑蔚然眉頭一緊:「她究竟想要什麼?」
「如果可以,我相信她是想拿回上海這邊所有產業。」
「不可能。」
「她知道你一定會拒絕,所以才退而求其次,答應和解。現在拖延時間,不過是想多撈點好處,一旦你沉不住氣,她就趁機獅子大開口。」
「天真!」岑蔚然冷笑。
江豫目光微動,伸手將她耳邊碎發別回耳後,「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清醒。不要的時候,哪怕上億資產,說放棄就放棄;要的時候,即便魚死網破也絕不退讓。」
岑蔚然向後一仰,不動聲色避開男人的觸碰:「我哪有你說的這麼好?之所以走到今天,全靠你在當中周旋。」所以,她對江豫除了感激,就剩崇敬。
無論手段,還是魄力,這個男人皆屬上層。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江豫目光一黯,他要的從來不是感激。
岑蔚然笑了笑。
「你早點休息。」他起身,作勢離開。
「我明天回京都。」
江豫腳下一滯:「……我送你去機場。」
「謝謝。」
第二天,岑蔚然簡答收拾了幾件換洗衣物,下樓之後才發現江豫已經等在客廳。
「你怎麼……」
「說好了要送你去機場。」
「我自己也可以。」
「時間太早,不好打車,桌上有阿姨打包好的早餐,你拿着在車上吃。」
岑蔚然目光複雜。
江豫一把抓起車鑰匙,在進門處換了鞋:「走吧。」
半小時後,送機大廳。
「什麼時候回來?」江豫問道。
「後天。」
「記得把航班信息放到手機上,我好來接你。」
「江豫,其實你不用……」
「蔚然,我對你好不是為了給你壓力和負擔,我承認,一方面是因為岑叔的囑託,另一方面也有自己的私心。但我不會逼你做任何選擇,也不用任何回報,你始終是自由的。」說完,徑直離開。
岑蔚然垂眸,轉身往候機大廳而去。
殷煥早早來到賭場,皮衣夾克,還是那輛噪音巨大的機車,好像一切的都沒變。可只有他自己清楚,昨晚的被窩涼了一夜,因為那個人不在……
「煥哥。」
「生意怎麼樣?」
「老樣子,沒什麼大問題。」
「你去忙吧。」他轉身上樓。
肥仔欲言又止,「煥哥,我……」
「有事上來說。」
肥仔咬了咬牙,跟上去。
「說吧。」
「我聽一山說,你最近在跟暗夜會接觸?」
「嗯。」
肥仔一驚:「哥,你沒開玩笑吧?」
「我這樣像開玩笑?」
「那可是正兒八經混黑的!」
「我知道。」
「那你怎麼……」
「肥仔,我這輩子要想混出名堂,就不能困在這個小賭場,你明白嗎?」殷煥目露認真。
「煥哥,我們現在不好嗎?」這幾個月的分紅加起來已經夠他在寸土寸金的四方城買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叔和嬸兒就算不做大排檔也能生活富足,這樣的日子是肥仔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他很知足。
「不夠啊……」殷煥嘆了口氣,拍拍兄弟肩膀,曾幾何時,他的目標跟肥仔一樣,能在京城買套房子,給媳婦兒一個體面的婚禮,然後平平淡淡一生。他們會有兒子,孫子,牽着手慢慢老去,黃昏漫步,陪伴彼此走過生命最後一程。
可是現在,媳婦兒站得那麼高,他又有什麼資格安於現狀呢?
不夠……
他怕自己做的不夠,擁有的不夠,將來能給她的不夠,所以他一定要混出頭才能給她幸福。
「煥哥,你是不是為了小嫂子才……」
「這事替我瞞着,知道了嗎?」
「哦。可是暗夜會吃人不吐骨頭,我怕你有個三長兩短!」
「烏鴉嘴!」
肥仔手忙腳亂:「煥哥,我沒那個意思,就……就是擔心你!」雖然電影裏演的黑社會頭目如何風光,可那都是要拿命去換的呀!
「行了,瞧你那傻樣兒,小心討不到老婆。」
肥仔撓頭,一個勁兒憨笑。
「放心,你煥哥注意着,摔不到溝里去。」
「那就好……」
「這事先別告訴阿飛,那小子心太大。」
「我知道了。一山也是這麼說的。」
「臭小子……」
這時,手機鈴響了,肥仔順手把電話遞過去,殷煥漫不經心地掃過屏幕,下一秒,兩眼放光。
「喂,媳婦兒!好……你等着,我馬上到……」
「哥,是小嫂子啊?」
「場子交給你了,我接人去,有事電話聯繫。」
「行嘞,你好好陪嫂子,這兒有我跟一山看着,出不了亂子!」
殷煥騎着摩托,絕塵而去。
二十分鐘後,抵達機場出口。
「媳婦兒!這兒——」
岑蔚然眼裏湧現出笑意,「這麼快就到了?」
「接媳婦兒當然刻不容緩。」
「今天不用看場子?」
「有肥仔和一山。你的行李呢?」
「沒帶回來。」
殷煥笑容一僵,很快恢復正常:「上車吧,帶你去吃午飯。」
「才十點吃什麼午飯?」岑蔚然坐上後座,幸好她今天穿的是褲子。
「那去喝早茶。」
「嗯。」
殷煥就近找了一家餐廳,環境不錯。
「這次回來……準備待幾天?」這話說得竟有些小心翼翼。
岑蔚然喝茶的動作一頓:「兩天。」
「……哦。」
殷煥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女人,好像胖了點,皮膚也白了,化着淡妝,頭髮盤起來,像個幹練的女強人。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有點自卑,不過更多的是堅定。
岑蔚然扭頭看向窗外,不發脾氣的殷煥竟然讓她感到陌生。
她以為,他會像以前那樣跟自己大吵大鬧,或者直接用蠻力讓她屈服。
一頓早茶,兩人吃得沉默。
結賬出來,殷煥戴上頭盔:「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先送你回家休息。」
「嗯。」
破落的青銅巷,一切都沒變。
開門,進屋,關門,殷煥沒有開口,岑蔚然也不說話。
「我去看看場子,你先睡一覺。」
「好。」
殷煥出門,下樓,很快,傳來機車發動的聲音,然後逐漸遠去。
岑蔚然收回目光,從柜子裏翻出以前的睡衣進浴室洗了個澡。
下午,殷煥回來的時候特地在餐廳打包了飯菜,進門才發現屋裏黑漆漆的,他一時驚慌,連忙跑到臥室,見岑蔚然躺在床上睡覺,提起的心才重重落下。
「回來了?」她翻了個身,突然開口。
「……嗯。」殷煥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怎麼沒換鞋?我下午才打掃過。」岑蔚然皺眉。
「我……忘了。馬上換!馬上換!」他把手上的東西放下,跑到進門處換了拖鞋。
岑蔚然披了件外套,走到客廳,「這是什麼?」
「晚飯。」
「我可以做,不用花錢買這些。」
「你今天辛苦了,就別進廚房。這些都是熟的,放進微波爐叮一下就能吃。」
岑蔚然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這還是記憶中那個野蠻霸道的殷煥?
「怎麼這樣看我?」
「……沒什麼。那你把這些用盤子裝一下。」
殷煥屁顛顛兒地鑽進廚房。
五分鐘後,探個腦袋出來,「媳婦兒,水開了,要不要泡杯花茶?」
「家裏還有野菊花嗎?」
「沒有了,玫瑰可以嗎?」
「也行。」岑蔚然盤腿坐在沙發上,懷裏抱着筆記本電腦,她現在必須要用最快的時間接手上海的產業,所以每分鐘都得抓緊。
很快,一杯熱騰騰的玫瑰花茶端到面前,玻璃杯後是殷煥那張傾國傾城的臉
「媳婦兒,好了,你喝一口。」
岑蔚然正準備伸手去接,殷煥卻突然拿遠了:「有點燙,晾一下再喝。」
「阿煥,你到底怎麼了?」
「我?」
她皺眉。
「那個……菜熱了,我去端出來。」
看着男人的背影,岑蔚然若有所思。
兩人圍着茶几吃飯,殷煥給她盛了碗雞湯,「冬菇雞,用瓦罐煲的。」
「味道還行。」沒有她煲的好喝。
「沒你做的好喝。」
「今天嘴巴很甜。」
「你們女人不是都喜歡聽這些?」
「你們?」岑蔚然目光驟冷,「把話說清楚。」
「媳婦兒,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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