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市江邊,一棟富麗堂皇的別墅里。
已經是午夜一點鐘了,z市大多數人早就已經進入了睡夢裏,而這裏依舊燈火通明。整個房子所有的燈光全部打開了,無論屋裏屋外全部都如白晝一般,一群人在這裏面進進出出的,時不時還大聲嚷嚷一番,場面顯得有些混亂。
此時,別墅寬敞的客廳裏面已經站滿了人,形形色色的,不過無一例外都穿得衣冠楚楚的樣子。男人大都是一身西服打着領帶,將自己的頭髮打理得油光錚亮;女人則一個個濃妝艷抹,身上覆着名貴的大衣,與自己身邊的人時不時低聲談笑着。場面看上去就像是一群人在這裏參加一場盛大的晚宴或者舞會,可是客廳最中央的東西破壞了氣氛。那是一口棺材。
在現在已經基本都實行火化的年代再見到這種東西實在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這口棺材看上去奢華無比,棺身的材料像是名貴的楠木,上面還點綴着一些簡單的花飾,樸素而大氣。本來這棺材平日裏給人的感覺就是不祥和晦氣,可是現在一群人緊緊地圍着它,甚至還有人將手撐在棺木上面,沒有絲毫避諱。
場面很熱烈,從一開始的小聲議論已經發展到了大聲吵鬧的地步,似乎是有什麼事情讓這一群人意見不合。很多紳士已經扯歪了自己的領帶吵得臉紅脖子粗,活像是一隻只鬥雞,而那些貴婦淑女們也撕下了自己平日裏高貴溫柔的偽裝,幾乎就要揮舞着自己打磨得圓潤光滑的指甲在自己面前的人臉上抓一把了。這個上層人士的聚集地很快就要變成一群野獸的戰場了。
就在場面馬上要失控的時候,一個聲音渾厚富有穿透力的聲音響了起來:「都給我住嘴!」
這個聲音極具威嚴,幾乎就在話音剛落的時候場面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所有人望着發出聲音的那個人,目光里充斥着各種情緒,卻一句話也不敢說。
這時一個頭髮已經花白的老人,看起來已經有六七十歲了,但是身材很魁梧,腰板也依舊挺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胸前別着一支白色的花朵,緩步向棺木的方向走去,經過途中所有人紛紛給他讓路,眼神裏面有掩飾不住的敬畏。
他走到了棺材旁邊,手指撫上了棺面,粗糙的皮膚划過光滑的木漆,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痕跡。他低沉地說道:「怎麼,我兄長這才剛閉眼,你們這些小崽子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分家產了?」
一個看上去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鼓起勇氣說道:「叔叔,父親去世我們都很難過,可是畢竟日子還要過下去啊,我們都有各自的家庭,一家老小也等着張口吃飯不是?」
老人虎目一瞪,眼神中的煞氣將男子嚇了一跳,腳下連連後退,直到背後的人扶住了他才站穩了腳步。老人開口說道:「家產肯定是要分的,但是怎麼個分法不是你們說了算的。我的兄長,羅家主人,在生前已經立下了遺囑,所有後事的交代就按遺囑上面辦!」
「可是如果按遺囑上面說的分的話,那我們這些人只能分到可憐巴巴的一點點東西,這不公平。」一個看起來只有二十來歲油頭粉面的年輕人不服氣地說道。
他旁邊的女伴,看起來妝濃得就像日本藝妓一樣的女孩子也開口了:「是啊,再說了,這遺囑一直在您老人家手中,具體怎麼樣還不是您老人家說了算?」話裏面透露出了濃濃的嘲諷。
就在他們兩個一唱一和話音剛落的時候,他們身邊的人群一下子散開了,周圍的人都在爭先恐後地遠離他們,仿佛他們身上有什麼傳染病一樣。女孩還沒搞清楚什麼情況,一臉不解地看着那些人,男孩卻是心裏面咯噔了一下,他想起來了從小爸媽一直告誡他的一件事情:在羅家,寧願得罪家主羅天昌,也別得罪他弟弟羅天盛。
念頭一閃,男孩慌忙抬起了頭,可是還沒等他看清面前的情況,臉上一陣劇痛,之後整個人就不由自主地飛了出去。
羅天盛站在男孩剛才站的地方收起了拳頭,看着男孩的父母手忙腳亂地查看着自己兒子的情況,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之後走到已經嚇傻的女孩身邊,緩緩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啪!」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女孩撲倒在地,抬起頭之後捂着左臉,淚水嘩嘩地流了下來。在她捂住臉的指縫中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的左臉頰已經高高地腫了起來,如果再嚴重一些的話都已經到了要破相的地步。女孩緊捂着臉,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卻再也不敢說一句話。
「我說的話你們聽着就好,不需要質疑。」羅天盛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之後他對所有人說道:「現在,所有人回去,明天中午再來。」
雖然不情願,但是也沒有人忤逆他的意思。眾人紛紛散去,不到五分鐘,別墅裏面就是只剩了羅天盛一個人。
當眾人都散去的時候,羅天盛的氣勢突然鬆懈,身體也微微佝僂了起來,這時候看上去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狀態。他輕撫着棺木的面板,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眼神裏面卻充滿了落寞。
「哥,你怎麼就這麼走了呢?扔下這麼一個爛攤子,讓我如何是好啊……」
第二天正午,羅天盛一早就來到了別墅。他讓人搬了張椅子,自己扶着一根古樸老舊的手杖,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裏等着那些後輩的到來。
可是一直到了午後一點也沒有一個人來,羅天盛覺得奇怪,他可不信這些貪婪的傢伙捨得錯過分家產的時刻,而且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消息。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羅天盛叫來了下人,讓他們去看一下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手下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帶回來了一個奇怪的消息:所有羅家的人,除了現在的羅天盛,全部都不見了蹤影。不僅是他們家裏空無一人,他們平時經常去的地方也沒有任何蹤跡,看起來,就像這五十多個人全部人間蒸發了一樣。
羅天盛心中隱隱不安,這件事情看起來有些詭異,估計是真的出了什麼大事。
他在客廳裏面走來走去,卻絲毫沒有頭腦。羅家五十多口人全部失蹤,手下的人找遍了整個z市也沒有找到哪怕一個人的蹤影。難不成全部組團去外地旅遊了?這個理由一冒出來羅天盛自己都覺得荒唐。
猛然間他腦子裏面一道靈光閃過:這,不會是見鬼了吧?
雖然這個念頭他自己也覺得可笑,但是現在這麼詭異的情況下,好像什麼不可思議的原因都有可能。
和一些平常人不同,羅天盛心裏面對這種靈異的事情其實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敬畏之心的。羅家起家的手段並不光彩,羅天昌羅天盛兄弟從二十幾歲開始從社會最底層摸爬滾打,手上沒有少沾血腥。也正是因為年輕時造的殺孽多了,到老來心中就越是有些相信因果報應,如今這件事情已經引起了羅天盛心中的狐疑。
難道,是報應?
隨後他又否定了這個想法,不對,如果真有報應的話那肯定也是衝着他來,不會先對晚輩下手,畢竟他們平時雖然行為可惡但是並沒有做多少業障。那麼,難道是仇家?可是一夜之間把這麼多人全部擄走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先不說工作量龐大,這些人家中也不是說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基本上家中都裝了安全系統並且少不了保鏢之類的。但是手下傳來的消息是,這些保鏢竟然在昨天晚上全部被解僱,這件事情更是引起了羅天盛的重視。
無緣無故解僱保鏢,這種事情很難讓人理解,但是放在這個事件裏面也只是在本就複雜的情勢上面再蒙上一層迷霧。手下已經詢問過了那些被解僱的保鏢,據說都是昨天晚上自己的僱主一回家就解僱了眾人,沒有任何預兆,並且全都多結了一年的僱傭金。
羅天盛思來想去想不通其中的關竅,他決定自己親自去查探一下線索。
他叫了兩個手下一起,之後吩咐家裏的傭人看好家裏,尤其是看守好羅天昌的棺槨,之後就出門了。
現在正是數九嚴冬,而且今年的天氣異常的冷。走在街上雖然沒有寒風,但是那呼氣成冰的溫度也實在是讓人有些招架不住。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一天中暖和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羅天盛和兩個手下走在路上,冒着嚴寒搜尋着線索。
他並沒有直接坐車去那些人的家裏,那裏已經有人去查了,他再去沒有意義,他現在在查看路上的情況。根據那些保鏢的話來分析,既然他們在回家的時候立即解僱了那些人,並且在別墅的時候還沒有什麼異常,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們在路上遇到了什麼情況。無論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羅天盛都要來親自查看一遍,希望能在沿途找到線索。
可是事實很讓他失望,一路走來,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根本就找不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一番徒勞無功之後,他有些氣喘吁吁,站在路邊扶着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決定在這裏休息一下。
他現在的心裏很煩躁,自己的哥哥死了,而家人竟然全部失蹤,之前還熱熱鬧鬧的一大家人現在就剩了他一個糟老頭子。羅天盛微閉着雙眼,慢慢地調整着自己的心情。
突然間他聽到了一個孩子的聲音,是一個聲音有些軟軟的小男孩。
「媽媽,這裏怎麼有這麼多人啊?」
男孩的母親說道:「哪有啊,這裏不就三個人嗎,你看,這個老爺爺還有兩個叔叔,沒有很多人啊。」
這時候男孩爭辯道:「不啊,媽媽你看,老爺爺還有兩個叔叔後面跟了好多人呢,臉色都好白啊,他們是化了妝要去參加晚會的嗎?」
羅天盛猛地睜開了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身後,只有自己的兩個手下陪着自己,哪有別人?
這時候男孩的母親可能也有些害怕,呵斥道:「你這孩子,怎麼學會撒謊嚇唬人了?這裏就三個人,沒有別人,你當媽媽看不到嗎?」
男孩很委屈,倔強地和媽媽爭執:「我沒撒謊嚇唬人,媽媽你看,就是有很多人啊,老爺爺你看,你身後是不是有很多人?還有旁邊的老爺爺,你告訴我媽媽,我沒撒謊!」
之後男孩和他母親說的什麼話羅天盛已經聽不到了,因為在男孩說「旁邊老爺爺」的時候,他突然聞到了一股極其濃烈的味道,聞起來就像什麼東西腐爛了一樣,臭不可聞。
他臉色蒼白地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兩個手下,發現他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叫他們也沒有回應,仿佛是兩個蠟像。
羅天盛心中升起了恐懼,他已經好久沒有這麼害怕過了。他自己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別墅,走進去一看,所有的僕人都站在客廳裏面,低着頭,就和他的那兩個手下一樣。而客廳中間,他哥哥羅天昌的棺木,不知道什麼時候棺蓋已經掀開了。
他顫抖着,腳步慢慢挪向了那邊。好不容易到了邊上,他大着膽子往裏面看了一眼,裏面空無一物。
他心裏面疑惑不解,可是已經沒有時間去考慮了,因為他聽到了身後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那股惡臭再次襲來,這時候羅天盛才從記憶的角落中回憶起來,當年他和哥哥把道上的仇人殺死掛在廢舊工廠的機器鋼筋上任由其腐爛,那氣味,和這一模一樣。
「哥哥。」羅天盛慘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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