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黎和大兒子通完電話,目光回落到躺在病床的王姿彤臉上。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心裏自我懷疑地想:小彤,我是不是做錯了?也許我不應該來找顧惜的,那樣子你也就不會從希望變成失望。
握在另一隻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陸黎瞟了一眼,看到來電顯示,濃黑的眉毛不禁皺了皺,手機震動了四五下,他才接電話,同時起身往門外走。
「她是你母親,你把她刺激病倒,連醫院都不來,打個電話隨便問問就能心安理得了?」陸黎在許多事上很成熟,唯獨遇到愛妻的事,常常失去理智,此時對顧惜這個不算熟的人說話也沒多少客氣的成分。
「陸先生,我知道你對她的心思,但我也要考慮我的父親,或者,你願意退出,讓我們一家三口團圓?我不相信當年他們兩個分得那麼徹底沒有你的功勞。」顧惜犀利的話語令陸黎一時啞然。
「你應該明白,不來往才是最好的。」顧惜又說,語氣稍緩。
陸黎望着走道近頭的窗戶沉默許久,最後開口緩聲回道:「你說的對,那麼以後不要再見了。」
掛掉電話之前,他補充了一句:「她已經沒有大礙了。」
另外一邊,顧惜和陸黎談完之後,放下心來。
她看得出來,其實陸黎並不是真想她和王女士以後多往來,依他的性子,估計更希望她和顧翔永遠不要出現在他們的世界裏。
只要他堅定了這種信念,她相信她的母親王女士會回歸到原本的生活軌道中。
了卻一樁心事,顧惜渾身輕鬆,她打算關燈睡覺,門外忽然傳來顧翔的聲音:「小惜,還沒睡嗎?」
顧惜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父親不會聽到她講電話了吧?
她從床上跳到地面,穿上拖鞋過去開門。
「正要睡,爸,你沒睡啊?」顧惜偷偷觀察顧翔的臉色。
顧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小惜,你……你媽怎麼了?」
「你都聽到了?」顧惜心裏最擔心的情況真實發生,她眸光輕輕閃爍了下,有些躲閃。
「聽到了,你和她什麼時候開始見面?她生病了?」顧翔問,他沒注意到他此時的臉色多蒼白,聲音裏帶着一絲絲顫抖。
「爸……」顧惜望着他複雜的眼神,莫名心虛,「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她今天才剛見面。」
「帶我去看看她吧。」顧翔打斷顧惜的話,每一個字如踩在雲端上,輕飄飄的,令人莫名心慌。
顧惜抿緊雙唇,看着父親眼中的認真,她心底嘆息一聲,不想被父親發現,結果還是事與願違了。
「我不知道她在哪家醫院,爸,她和你已經沒關係了。」顧惜不知道父親知不知道陸黎的存在,如果他看到前妻和別的男人那麼親密,會不會傷心難過?
顧惜不希望看到父親悲傷的表情。
「就算沒了夫妻關係,也算是老熟人,而且你與她血脈相連,永遠也改變不了。明早打個電話問問,我們一起醫院裏探望她。」
顧翔執意要去,而且已經約好時間,顧惜縱然不願意也沒辦法。
這一晚,她睡得很不安穩。
早上醒來,眼睛下面兩片青色。
顧惜發現顧翔已經煮好稀飯等她。
「爸,要不我自己去,你別去了,酒樓里那麼忙,哪能少了你。」顧惜邊用勺子撥弄碗裏的稀飯一邊提議。
「我們不去很久,望仙樓那邊我跟阿勝交代好了,稀飯已經涼了,趕緊吃吧。」顧翔瞟了她的一眼,一副看透她的樣子。
顧惜見沒辦法拖下去,扁扁嘴,捧起瓷碗三兩下將一整碗稀飯解決。
……
顧惜昨晚才說以後再不相見,讓她打電話去問陸黎他們在哪家醫院,她是萬萬不願的。於是,她便打電話問了盛和酒店的人,知道王姿彤住進市一院。
問清了王姿彤的病房號,兩人順利找到房間。
顧惜站在外面不想進去。
顧翔不知因何原因,也沒有馬上去敲門。
父女兩就站在門外,惹來旁人的注目。
「爸,我看算了吧,多尷尬啊。」顧惜見父親不自在,覺得有希望把他勸回去。
顧翔深吸一口氣:「尷尬什麼?走吧。」
他上前一步,舉起手就要敲門。
就在這時,房門從裏面打開,一個年輕冷俊的男人出現在門內。
顧翔的手僵在半空。
而顧惜看到開門的是個陌生青年,懷疑自己和父親是不是找錯房間了。
陸景睿看了顧翔一眼,隨即將視線轉移到顧惜臉上,眸光微微一閃,問道:「顧惜?」
「是,你是……」顧惜沒想到對方居然認識自己。
「陸景睿,你們找我媽?進去吧。」陸景睿讓開身,請他們進去。
顧惜父女倆則懵了。
他的母親難道是王女士?
可這個青年看上去二十好幾了,比顧惜大了那麼多,不可能是王姿彤生的吧?
如果不是對方叫出自己的名字,顧惜絕對會認為屋裏的病人不是他們此行探望的目標。
顧翔盯着陸景睿的俊臉,有片刻的出神。
陸景睿見他們呆立不動,轉身走了進去。
顧惜回過神來,推了顧翔一把。
顧翔也驚醒過來,看了顧惜一眼,往病房裏走。
「阿翔哥,小惜,你……真的是你們!」王姿彤以為自己聽錯了,真的看到顧惜父女二人時,她激動得不知所措。
陸景睿在旁邊皺眉提醒:「醫生囑咐,您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能再激動了。」
顧惜不由又看了他一眼,心裏仍然不太肯定這個男人的身份。
按照陸黎的陳述,他一直都在等王姿彤,沒有娶妻,那麼這麼大的兒子從哪來的?
陸景睿似有所覺,朝她看來,眉目冷峻,身上有一股迫人的氣勢。
顧惜雖不至於被嚇到,心裏卻也忍不住驚訝對方驚人的威勢。
在她走神的功夫,她父親顧翔也呆呆站在那兒沒有反應,雙眼直愣愣地看着王姿彤。
王姿彤平復心情,朝他們微笑:「你們吃早飯了嗎?阿睿正要去買,我讓他給你們買一些。」
隱藏在被子裏的手緊張地握成拳頭。
顧翔回神,客氣地說:「不用了,我們吃過飯了,想到你在醫院裏,就熬了點粥,自己做的比外面買的衛生一些。」
一邊說着,一邊把手裏的保溫飯桶擱到桌上。
「是嗎?我還記得你熬的粥很軟糯香甜……」王姿彤欣喜,話沒經過大腦便說了出來,很快發現自己說錯話,立刻停住,場面立時有些尷尬。
顧翔笑了笑,假裝沒發覺不對勁,回了一句:「現在小惜做得比我好,改日叫她做給你嘗嘗。」
他還不知道顧惜和王姿彤之間發生了什麼,後者悄悄瞥了顧惜一眼。
顧惜無奈地瞅了眼父親,這是要拆她的台啊,早知道來的路上應該把一切都告訴父親。
「陸先生要吃點嗎?」顧翔將蓋子打開,上面有滷蛋,炒青菜和肉鬆。
將裝菜的盒子放到桌面,一股熱氣從底部升騰上來。
顧翔熬的香菇瘦肉粥,濃濃的香味隨着熱氣飄散開,原本沒有胃口的王姿彤突然有了食慾。
「不用,謝謝。」陸景睿回道,走到桌邊說,「我來吧,顧先生,你們坐。」
顧翔沒有強求,退開幾步,把位置讓給他。
顧惜在旁看着,沒有說話。
王姿彤喝了一大碗粥,還吃了一個雞蛋,陸景睿心裏暗暗詫異。
她在家裏一直只吃小半碗飯,顧翔做的飯有那麼好吃?
他眸光晃動,不着痕跡地瞟了眼顧翔。
顧翔則專注地看着王姿彤,儘管他藏得很深,卻依舊被觀察細緻入微的陸景睿捕捉到了。
陸景睿那對和陸黎很像的濃眉皺了起來。
這個男人是母親的前夫,到現在還愛着她!
如果父親知道顧翔來探望母親,不知會不會飛奔回來。
陸景睿覺得這些事他一個晚輩不要插手的好,迅速拋掉那些想法,他轉而看向被母親心心念念的顧惜。
此時,她坐在靠角落的地方,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睫毛很長很密,輕輕顫動。
她長得和她母親很像,所以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但又有不同。
王姿彤的眼裏柔和似水,讓人有一種保護的衝動。
而這個少女的眼睛明亮灼灼,透着一股子倔強,分外吸引人。
「阿睿,你先陪小惜出去走走好嗎?我和顧翔說幾句話。」王姿彤忽然說。
原本心不在焉的兩個人,頓時都抬頭朝她看去。
「小惜,你在這裏呆着無聊,不如出去透透氣。」顧翔也發話了。
顧惜猶豫了一下,點頭:「那我到樓下逛逛。」
陸景睿也跟着起身,兩個人一前一後出門,他走在後面,順便把門帶上。
顧惜站在門口,仰頭看他:「陸先生不用跟着我,我想自己走走。」
陸景睿一語不發,意味不明地盯住她,把顧惜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本來是想等陸景睿走以後,留在門口偷聽裏面在講什麼的,眼下這種情況,她哪裏還呆得住,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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