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間,居巢之戰已經相持了將近半個月。
這半個月,江東軍每日都投入至少兩千人猛攻居巢南門,時至今日,居巢南關外的土地幾乎都被江東軍將士身上淌下的鮮血給浸透了。
保守估計,江東軍陣亡都已經超過兩千人了,輕傷的更是數以萬計。
遺棄在城牆下的廢刀斷矛以及攻城器械碎片,更是堆積了厚厚一層。
今天是攻城戰的第十五日了,潘璋率領的前軍右營又一次無功而返。
看着兩千多將士扔下十幾架已經嚴重破損的攻城器械,垂頭喪氣的撤退回來,孫策臉上的陰霾便不覺又變得濃郁了幾分。
攻城戰已經持續了近半個月,江東軍卻始終不得寸進。
除了第一天,周泰的銳士營險些攻破南關,此後的半個月,江東軍連番猛攻,卻是再不復有首日之軍威。
既便偶然也會攻上城頭,卻很快又被趕了下來。
更令孫策憂心不已的是,這一仗打得太艱苦了。
最苦的不是守軍的頑強,而是這該死的鬼天氣。
這該死的賊老天,隔幾日便會下一場暴雨,江東大營里的積水幾乎就沒幹過,江東軍的兒郎們每天都泡在積水之中,一個個雙腳都漚爛了,需知,有條件穿皮靴的不多,絕大部份將士穿的都是麻鞋或者芒鞋。
此外,由於連日不見日頭,將士們的毯子也都是濕的。
每天裹着潮濕的毯子睡覺,疾病已經開始在軍中漫延。
隨軍的醫官、醫匠已經拼盡全力,卻仍不足以阻止疾病的漫延。
然而,這些都還不是最讓孫策擔心的,孫策最擔心的卻是軍糧。
由於道路泥濘,再加上連降暴雨,運糧的糧車毀壞無算,逼得負責後勤的呂范只能大量徵集民夫肩挑手擔,這就極大的增加了軍糧的消耗,因為民夫在運糧的過程當中,也是需要吃飯的,為了運輸一石軍糧,卻需要消耗三石軍糧!
巢湖大營的存糧雖然頗多,可也架不住這樣的消耗無度。
孫策已經萌生了退兵之念,實在不行就先退兵,等秋後天氣好了,再戰不遲。
然而,孫策剛跟周瑜一說,卻立刻遭到周瑜的堅決反對,周瑜說:「伯符,你可曾記得開戰之前,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孫策茫然問道:「什麼話?」
周瑜肅然說道:「我說過,居巢之戰的艱苦程度,將會超乎想像,對此,你要有足夠的思想準備。」
「可我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艱苦。」孫策嘆息了一聲,又道,「公謹你看看,將士們都苦成什麼樣子了?腳上的麻鞋,身上的戰袍,還有夜晚裹身的軍毯,就沒有幹過,還有弓弩也幾乎全漚壞了,眼看患病的將士與日俱增,軍糧也快接濟不上了,這仗再這樣繼續打下去,我擔心醞成大敗。」
「伯符完全不必有此擔心。」周瑜斷然說道,「我軍苦,袁軍也一樣苦不堪言,現在比的就是雙方的意志,誰的意志更強,誰就能笑到最後!」
孫策叫苦道:「可再這樣打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
「快了,就快了。」周瑜沉聲說,「我軍接近極限,袁軍也定然已經到極限了,有道是窮則思變,轉機就快出現了,伯符且耐心靜等幾日罷。」
「好吧。」孫策無奈的道,「那就暫且再等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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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否在紀靈、徐盛以及數十親衛的簇擁下走上城頭。
城頭上,數以百計的袁軍將士橫七豎八躺在過道上,正酣睡未醒。
袁否等人並未刻意放緩腳步,幾十人的腳步聲竟也沒能驚醒他們。
沒別的,袁軍將士們實在是太辛苦、太累了,自從江東軍開始攻城以來,他們就幾乎再沒有睡過囫圇覺,不要說是血肉之軀了,就是鋼澆鐵鑄的鐵人也是吃不消哪,所以,江東軍才剛剛退走,將士們便和衣倒在城頭進入了夢鄉。
而且除非是箭矢加身,否則他們絕不會醒來。
紀靈皺了皺眉,就要叫醒這些不長眼的士兵。
公子否來巡城,這些兔崽子居然還敢睡大沉,簡直不像話。
袁否卻制止了紀靈,小聲說:「老將軍別喊,就讓他們睡。」
紀靈便嘆了一口氣,有道是知兵莫若將,他身為領兵大將,還有誰能夠比他更清楚麾下將士的勞累和辛苦?
袁否一邊緩步前行,一邊小聲問紀靈說:「老將軍,傷亡如何?」
「回公子話,傷亡着實不小。」紀靈說,「尤其是最開始幾日,每一日的傷亡幾乎都在千人以上,好在這幾日江東軍的弓弩大多已被雨水漚壞,幾至無弓弩可用,我軍的傷亡才變小了許多,否則,老臣真擔心會堅持不住。」
袁否眉頭緊蹙,又問:「而今,可戰之兵還有幾何?」
紀靈說:「算上公子的驍騎部,可戰之兵已然不足三千!」
「可戰之兵已經不足三千之數?」袁否不由得吃了一驚,這是傷亡過半了!
紀靈連忙說道:「公子大可不必擔心,其中不少將士只是受了輕傷,稍加休養便又能夠上戰場了,而且,老臣已從居巢官民和流民中選了兩萬壯丁,這些壯丁雖無訓練,也無兵甲,但用來輔助守城卻綽綽有餘,所以,保守城池當可無憂。」
袁否點了點頭,又問道:「軍械損失如何?」
紀靈再嘆一聲,叫苦說:「軍械損失卻尤其大,時至今日,軍中弓弩已全部漚壞,刀劍矛戟也是多半鏽蝕,狼牙拍、夜叉擂、撞杆等守城器械更是消耗殆盡,這兩日的交戰,江東軍又數次攻上城頭,便是因為器械消耗殆盡的緣故。」
袁否便喟然道:「卻是辛苦老將軍了。」
袁否可是知道,紀靈是帶着傷在作戰,據華佗所說,紀靈的肋骨都斷了好幾根,但只是讓華佗給他貼了劑膏藥就算了事。
紀靈淡淡的說:「這都是老臣該做的,說什麼辛苦?」
袁否拉着紀靈大手,輕拍了拍,終究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帶着徐盛又回了行轅。
結果才剛回到行轅,便有親兵進來稟報說:「長史劉偕、騎都尉劉威前來求見。」
劉勛讓出廬江之後,袁否為了籠絡人心,仍以劉偕為廬江長史,又擢升劉勛的從子劉威為騎都尉,還假模假式從驍騎部調撥了一百騎兵為劉威部曲,當然,袁否並沒有真的把這一百騎交給劉威,劉威也沒有把這一回事當真。
不過既便是這樣,劉偕、劉威名義上仍是袁否心腹左右。
長史者,用後世的話講,那就是袁否這個廬江市長的秘書長,郡中錢糧兵馬、官民百姓無不在他管轄範圍之內。
「他們來的正好,我也正想找他們呢。」當下袁否吩咐親兵放兩人入內。
不片刻,劉偕、劉威叔侄便相攜入內,又向着袁否行禮:「拜見公子。」
「免禮。」袁否擺擺手,又對劉偕說,「劉長史,我也正要找你,這幾日江東軍攻城甚急,我軍的軍械消耗甚巨,卻為何遲遲不見有補充?」
補充軍械外加供應糧草,這些不都是長史該管的事情麼?
「下官正要向公子稟明。」劉偕叫苦說,「將作坊的工匠,已經大多被馬鈞先生給調走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殘,實在不敷使喚,而廬江府庫之中,物資極度匱乏,下官也實在是無可奈何,還望公子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