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許開花 番外

    都知道這崑崙虛多奇花異草,奈何主人家不喜熱鬧,鮮少有人能進來一窺究竟,於是沒人發現我這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桃花樹,也不知什麼時候,竟悄悄的長在了西王母的後花園裏。

    四周花紅柳綠,放光放亮,我卻光禿禿的,因此我很是憂心。

    聽見人來,就免不了要忐忑一番,生怕被人發現自己這棵異類,將我連根拔起。

    可這老天就愛跟人作對,我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我這門庭若市,不但常有人來,且有好多人來我跟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我想來想去,終於在某天大徹大悟了——原來我是一棵許願樹啊!

    無怪乎我長不出葉子開不了花,實因我承受了太多啊!

    這不,說着說着又來一個。

    來人一身藍布衫,四方臉,長得成熟周正,頭上插着一截歪歪扭扭的樹枝。

    他一來就說,「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

    所以你是以前來過嗎?我卻是沒有印象的。

    「孟婆這個職業,我一個男的也不好一直做下去,冥王大人說我代職期間積累了功德,若想輪迴,則不必再輪畜生道,我尋思着,便去輪迴吧。」

    那個人說着頓了一下,然後說,「所以我是來同你道別的。」

    他說完默了默,我也在捫心自問,道別什麼的,難不成這個人同我很是相熟嗎?可為什麼我一點記憶都沒有?

    我倒是想問他一問,可惜我修出神靈不久,還不能開口說話。

    「我時常在想,如你這般,也能發揮出巨大的能量,或許,我也小瞧了自己。」

    ……這話說的,怎麼感覺被冒犯了呢?

    「冥王大人說得對啊,我確實有無法釋懷的事想要逃避,這才來了此處,經歷了這許多,說不得,我哪天就想通了,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勇敢的面對了呢……」

    他忽然抬起頭,又露了個笑臉,「不過我想沒那麼容易,所以這也算不上道別,萬一我回不去……就再來找你玩吧。」

    他背過身去,又再說道:「但若我再也沒有來過,這也算好好告別了吧?」

    ……他這在說什麼繞口令啊,羅里吧嗦的,我一個字也沒聽懂。

    唉,成吧成吧,你開心就好,你許願吧,我儘量吧。

    我如此想着,便看見他揮了揮手,慢慢走遠了。

    就這?來都來了不許個願嗎?

    話說回來,他看起來混得不怎麼樣啊,來許願的人大多都是駕雲離開的,怎麼他還走路啊?

    看來也是個跟我一樣修行艱難之人啊。

    我莫名生了一股同情心,趕緊凝神修煉起來,爭取早日幫他實現回家的願望。

    不知過了多久,我又聽見有人說話,本想不予理會,又想起自己是棵許願樹,若不好好履行職責,少不得要被王母娘娘從這園裏扔了出去,便又從入定里出來,好好瞧這來人。

    卻是個圓臉姑娘,手上牽着個跟她一樣圓乎乎的糰子。

    「枝枝。」她喚了一聲。

    唔,這糰子叫枝枝呀。

    「我來看你啦。」她又說。

    啊這,枝枝竟是我自己?!

    怎麼來許願還給人家取名字啊……雖然,這名字還挺好聽的。

    「今日發生了一件大事,我知道你定然有興趣,特來講與你聽的。」

    姑娘興致勃勃的樣子,我便悄悄伸長了枝幹。

    那姑娘似是看見了,抿嘴一笑,兩個眼睛彎了起來,她也不廢話,當下便娓娓道來。

    原來,她說的是王母娘娘座下的青鳥棠西。

    據她所說,是因為一個叫常勝的人,積累了功德(咦,怎麼感覺有點熟悉?),巧合下化去了封印法術,看見了那個唆使他搶命格牌的人的臉,正是青鳥棠西。

    他將此事告訴了冥王,冥王想起曾在神冢前看到了青鳥殘影,便跑了一趟崑崙虛。

    西王母知道此事後,便與棠西密談了一個時辰,旁人不知其內容,只道是青鳥出來後,便去了神刑台,自請雷刑。

    許是因為青鳥服侍多年,西王母並未派人押解於她,只是讓她自己去,誰知,這青鳥走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麼,卻是拐了個彎兒,轉去了戰神殿。

    戰神並不在戰神殿內,他自出神冢將十二把神劍帶出來後,便常常去浴日神宮借湯池為神劍修修補補。

    棠西找到他的時候,差點被湯池的熱浪燒回原形,步霄頭都未抬,伸手給她起了個法罩。

    棠西為此舉所動,當場就流下淚來,問道:「你還記得我們初見時嗎?也是這般,我危難之際,你伸出援手,你從來不知道,你有多麼的溫柔……」

    步霄抬頭看了她一眼,有點錯愕,「你是……王母的青鳥?」

    棠西激動起來,「是的,你還記得我是嗎?!」

    「早前……」步霄頓了頓,垂下眸去,「她經常提起你們。」

    「……我是棠西。」棠西倔強的回了一句,「你不記得我嗎?我不信你不記得我!」

    「當初,是你將妖龍擊敗,我從它口中躍出時,還因法力不濟,差點跌落高空,是你輕輕化了一片雲,將我接住!那時候你臉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如獲至寶!」

    「無心之舉。」步霄繼續修補神劍,也不管棠西聽了這一句後臉色煞白,愣在原地,又再沒心沒肺的補了一句,「你說如獲至寶我倒是想起來了,那雷光錘威力驚人,確是至寶,可惜我送給雷神了。」

    棠西呆了呆,眼淚先反應過來,斷了線般的往下砸。

    便是這一開始的溫柔,才叫她步步陷落,而後,她再沒從他臉上看到過那種溫柔,她以為,那是他獨一無二的溫柔,她以為,那是他給自己的溫柔,如今,萬般眷戀竟只換來一句「無心之舉」?!

    棠西仰天痛哭,哭聲化為尖利的啼叫,而後她化回青鳥,飛去了神刑台。

    再然後,便傳來她沒扛過刑罰,神魂俱滅的消息。

    後聽人議論,以她的修行,不該扛不過雷刑啊,莫非是她自己不想活了?

    圓臉姑娘說到這裏,頗有幾分暢快,總結道:「她從前如此害你,便是灰飛煙滅也是便宜她了!管她想不想活!」

    害我?她一隻鳥怎麼害我?難不成飛我身上叨我?還是在我枝頭拉了……唔……

    我忙檢查起自己的身體。

    那小糰子一直嚴肅着臉,用仇人的眼神看着我,讓人想忽視都難,我剛檢查完全身,就聽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你說完了沒有?說完就回家吃飯吧。」

    「吃吃吃,我都胖成什麼樣子了還吃?!」圓臉姑娘雖如此說,卻還是站起身來,溫聲哄道:「這便走了還不行嗎,神君?」

    小糰子臉一皺,更加不高興了,「不是說了沒人的時候叫名字嗎?」

    「這裏不是有枝枝嘛。」

    「她算什麼人,頂多算棵樹!」糰子垮着臉說,「再說了,她不是你朋友嗎?你緊張她可比我多多了。」

    「……你們都是失了記憶之人,就不能惺惺相惜嗎?」圓臉姑娘小聲嘀咕了一句,卻到底無法,只得與我說道,「枝枝,我下次再來看你。」

    去吧去吧,這麼可愛的姑娘竟然生了這麼個不可愛的兒子,真是令人唏噓。

    我抖了抖枝幹,示意他們離去。

    那糰子竟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一把拉住圓臉姑娘的手,霸道的說,「心月,你喊我名字。」

    原來這個姑娘叫心月啊。

    心月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卻配合叫道:「故淵,我們回去吧。」

    叫故淵的小糰子瞟了我一眼,另一隻手動了動,一抹神音印在了我的心頭——「她,是我的妻子!」

    我想,如果我有臉的話,此刻已然震驚了!

    那小糰子看我僵住的樣子,很是得意的一笑,轉過頭,卻換了一副溫柔的顏色,對心月說道:「嗯,心月,我們回家。」

    我想我從前沒修出神識的時候,這傢伙一定沒少說我壞話吧,好傢夥,叫故淵的小糰子,我可記住你了!

    他們走後,我又等了等,今天的生意似乎差不多了。

    待我再次從入定中醒來,發現天空已經暗了下來。

    入了夜了,他該來了。

    果然,他像掐好了時間,在每個太陽落下去的那一刻驀然出現在我眼前。

    他似乎有些疲憊,一來便靠在我的身上,閉上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因為他總是一個人來,來了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靠着我。

    看他這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一定有許多心愿吧。

    我努力的動了動枝丫,示意他,來呀,將你的心愿說出來呀,我一定努力幫你實現!

    可他卻什麼都不說。

    崑崙虛這日子過起來,算都算不清楚。

    也不知過了多久,又有人來找我許願了!

    這次來的不是個人,是只老鼠!

    它在我身上跑來跑去,嗅來嗅去,嗅了半天,從樹上滾落下來,翻了翻身,變成了個大姑娘,大眼睛水靈靈的,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騙子!都是騙子!這分明就是我們家枝枝!嗚嗚嗚,枝枝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啊!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琴難你躲着做什麼?你出來啊?!我不問你發生了什麼事,只要你來幫我把她挖走,我們挖到魔域去,你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救她吧?!」

    她嘰里呱啦的顧自說完,便見着一身黑袍子不知從哪裏走了出來。

    「你要見,我也讓你見了,今後少些聒噪,吵得我腦仁疼。」說着,黑袍人揮手在姑娘坐下的地方畫了個法陣,金光一閃,姑娘與他的話語同時消失在了原地,「你先回去吧。」

    送走了哭鬧的姑娘,黑袍人除去了帶着兜帽的披風,黑色的髮絲如瀑,他的眼睛卻分明得緊。

    他含着笑,眼裏的情意似要溢了出來,「好久不見。」

    唔,從前我無神識,他來過沒有我不知道,但自我修出神識以來,這黑袍子倒是第一次見。

    「可別怪我沒把她騙住,實在是你消失的時間太久了。」

    他走了幾步,又把前頭的話題撿了起來,「時至今日,我仍能記得你當初的答案,所以你放心,我不會將你挖去魔域。」

    說着他又想到什麼似的笑了笑,搖了搖頭,說,「我可不想再來一次仙魔大戰。」

    雖然聽得不是很懂,但卻本能的放下心來,不知為什麼,那哭鬧的姑娘說他神通廣大,我竟是有幾分信的。

    「我以後也不會再來看你,便是你再次飛升,前塵過往盡皆記起,我們也終歸是陌路了。」

    「你不會記得魔鈴花海,也不會知道你命隕之時我……」

    他說着說着便沒了聲音,卻不知道,我悄悄伸長了枝幹,看見他手裏似是握着脖子上垂下來的什麼東西,可還未等我看仔細,他便化作一股黑煙,瞬間消失了。

    我琢磨來琢磨去,也不知那是個什麼東西,看那形狀倒像是一滴水。

    可誰沒事把水做成飾物掛在脖子上呢。真是個奇怪的人。

    唉,管他那麼多,他既不是來許願的,便由他去吧。

    往後的日子,除了修行,便是繼續做好許願樹的本分了。

    漸漸的我發現,那些說再見的人竟是真的再也沒有來過,而來得最勤快的便屬心月了,她有時候自己一個人來,有時候帶着一臉不郁的故淵小糰子,也不知是他倆太過生動還是怎麼的,我竟能慢慢辨別出人的長相了。

    便如現在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兩個人,我就能肯定,他們從前,一次也沒來過。

    走在前面的是個女仙,她仿若是被別人傳送過來的,落地便開始打量四周,繼而驚訝的蹙起眉頭,「這是王母娘娘的……殿下再如何胡鬧,也不該亂闖崑崙虛啊?!」

    「我自然是不敢的,」後面緊跟着一個仙君,一把攔下了就要掐訣離開的仙子,同她解釋道:「你當這是什麼地方,便是一隻蚊子飛進來,王母娘娘也是心知肚明的。我自然已提前報備過,況且……」

    那人頓了一下,指着我說,「我只是帶你來看她,這個地方,乃應許之地,你就放心吧。」

    仙子聽了這話,眉頭也沒舒展開來,瞧了瞧我,猶疑問道:「這是……桃樹?」

    仙君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這是紅線仙。」

    紅線仙?那是誰?看他們這意思,竟然像是在說我?!

    我不免有些激動,難不成我竟是個神仙嗎?!

    瞧着仙子臉上的驚色,仙君語重心長的說,「愛有天意,故許她一份生機,你又何必自苦,非要去什麼西十二天修菩薩。」

    仙子默了默,說,「不知殿下在說什麼,我自渡劫歸來,早已放下情愛,此後只盼無情無欲,修得大道。」

    「……既放下了,就做回從前的自己啊,為何非要離了這九重天?!」仙君氣急敗壞的說道,「雲錦,你這跟落荒而逃有什麼區別?」

    仙子張了張嘴,想了半天,說了一句,「我心意已決。天君都不曾攔我,殿下為何一直苦苦相逼?」

    「呵,他是沒有攔你,他是……」仙君看起來頗有點心累,一屁股坐在地上,擺了擺手,「算了,我帶你來這裏,也就是叫你看清楚,情愛無罪,只需愛對了人,此後都是順遂。」

    仙子聽到這裏,不說話了。

    兩雙眼睛都打量着我。

    我聽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理出個頭緒,合着這仙子是想要出家啊?!

    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可惜可惜了,我正感嘆,忽見那仙君拍了拍腦袋,靈光乍現似的說道:「剛剛紅線仙與我傳音入密,說,好女怕纏啊呸,咳,她說的是,心誠所至,金石為開,不管你怎麼想,九天那千千萬萬的雲宮還需要你打理,還有這雲裳,不是你做的我也不穿。」

    仙子看着他,「殿下何意?」

    仙君咧嘴,天真一笑,「我攔不住你,只好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以後天天見着我,你可別嫌煩吶。」

    「……」仙子臉上一紅,啐了一句,「無賴!」

    仙君厚着臉皮受了,也不反駁,甚至還有點洋洋得意。

    嘖嘖,人至賤則無敵,活該你有……等等,我何時與他傳音入密?!

    仙子轉身,喚了朵雲,說,「容我再想想。」

    仙君見好就收,立刻跳了起來,「哎,這就對了嘛,有什麼事情不能坐下來好好商量商量呢,你若有煩心事,便讓我這個知心哥哥給你好好分析分析嘛……」

    「誒,真的走了?等等我啊!」

    仙君連忙要去追,走了兩步,卻轉過身來,同我擠眉弄眼,「為了老爹的這樁差事,我這前前後後都要跑斷腿了,好話也說了一籮筐,未曾想,還是像你這般隨心而為比較有用,看你這紅線仙也沒白當,記你一功,待我事成再來謝你!」

    說完一邊喊着「雲錦,錦兒,小云云,等等我,再幫我做兩身衣服如何?!」一邊屁顛屁顛的駕雲追了過去。

    好傢夥,這是對小情侶來我面前秀恩愛了嗎?!

    不對啊,什麼叫像我這般隨心而為,你這行徑壓根兒就是死纏爛打啊,怎麼說得像是受了我的影響呢?!

    這個叫殿下的仙君怎的如此顛三倒四?!

    不過他說的紅線仙,到底是不是我啊?

    陷入這個疑問中,我竟連入暮時分,他悄悄來臨我都未曾察覺。

    他今天看起來像是心情不錯,竟帶了只蕭來。

    他說,「十二把神劍終於修復完成,往後,我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了。」

    「你也很掛念他們吧?」他的語氣輕快起來,「你放心,劍靈神識並未受損,只是跟你一樣,需要重新化形,本來不修復也是可以的,但我可不想看着一群豆丁在殿裏打架,趁這次機會,我也將含光一併做了修復,待他們從封印中醒來,便能來看你了。」

    他將蕭舉到嘴邊,又想起什麼似的,說了一句,「不過,禁制讓他們受損過重,記憶怕是尋不回來了,從前你們……罷了,大家性情未變,再重新相交,也是一樣的。」

    他說完,便開始吹簫,簫聲和着風,送去了九霄雲外。

    此後的每天都是如此,奇怪的是,自從他時時刻刻守着我,便再沒有人來找我許願了。

    不同的是,除了簫,他還吹塤笛,彈箜篌古箏……

    偶爾也撿一截樹枝,舞起劍招來。

    嘖嘖,當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我單方面宣佈,他就是我崇拜的對象了!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我於某天由心的發出了第一聲讚嘆——「真好看!」,話音一落,我驚了,他也驚了!

    我發現我能說話了,他發現我神識俱全了,這下可好,他既不擺弄樂器,也不再下棋舞劍了,只天天來與我說話!

    我從前只當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卻不知他竟比那個什麼殿下還要煩人。

    自己說話不夠,還要拉上我,我們從詩詞歌賦談到了人生理想後,他終於發現,我什麼都不懂。

    於是,他開始當起了我的師父,從什麼識文斷字開始,到不知從哪裏搜羅來的各種修行心法。

    我每每想要反抗,便會看見他那雙充滿希冀和繾綣的眼睛,我沒法拒絕這樣一雙眼睛。

    我覺得任何一棵樹,哦不,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拒絕這雙眼睛。

    所以,我開始了噩夢般的修行。

    當然,這中間也還是會有開心的事情,那便是,但凡我取得小小的進步,他就會給我講一個故事。

    比如七世怨侶的故事,講的就是一對仙侶下凡去幫助相愛不能相守的凡人的故事。

    還有什麼花妖蛇妖的故事,總之都是這對仙侶除魔衛道,相親相愛的事情。

    我漸漸對他們起了興趣,為了聽得更多的故事,只好拼命的修煉。

    終於有一天,我可以化形了!

    我還沒來得及化面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樣子,便被一個大大的懷抱抱得不能動彈。

    他在我耳旁用着克制卻又顫抖的聲音說道,「你再叫我一聲。」

    「什麼?」

    我這才發現,他竟從未說過他是誰。

    「你記得我常與你說的那些故事嗎?」

    我點了點頭,他撫着我的發,輕聲說道,「那是……我們的故事。」

    什麼?!怎麼會?!那人不是仙子嗎?

    我驀的想起,曾有人叫過我紅線仙。

    難不成我真的是那故事中的人嗎?

    可我為什麼又成了一棵樹呢?

    這其中一定發生了什麼很遺憾的事情吧?難怪他從來不肯與我講那故事的結尾……

    我琢磨着那故事中人的心情,猶疑不定的喊了一聲,「步霄……哥哥?」

    他的身子輕輕抖了起來,不知是否是心緒太過激動,我便伸手回抱他,拍了拍他的背。

    啊呀,他怎麼好像震了一下?!我拍得太用力了?

    我正想推開他說話,他卻艱難發聲道:「別動。」

    我想了想他的十八般武藝,不動不動,一點也不敢動。

    過了好久,他才終於放開了我,我揉了揉僵掉的肩膀,忽然感覺到了手裏的濕潤。

    這個……他剛剛難不成……

    還不待我想完,他便又一句話把我定在了原地。

    他說,「我們成親吧!」

    「……什麼?!」我將頭搖成了撥浪鼓,「不妥不妥,男女授受不親還是你教我的,我們才剛見面,你怎能提如此要求,你別這麼隨便,我可不是隨便的人!」

    他不顧我的後退,步步逼近,像是沒聽到我說的話一樣,閃着星星一樣的眼睛,對我說,「為防夜長夢多,就現在吧!」

    「……」天吶,他是不是瘋了!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是不會答應的!

    我扭過頭去,又驀然想起他的十八般武藝,算了算了,修行不易,還是不要惹怒他比較好。

    再說了,我是棵許願樹嘛,如果他的心愿就是這個,那我做一做,也是本分。

    我點了點頭,而後才發現,成親也不過如此,就雙雙跪下來,拜拜天地而已。

    我拜得很是心甘情願,他瞧着也很是開心。

    啊,真是皆大歡喜,我感覺到功德加身,不免笑得更開心了。

    他瞧着我的樣子,眼神有點游離,卻又聚起更為堅定的光芒,愛憐的撫了撫我的頭髮,說,「我知道你喜歡熱鬧,待你飛升後,我會給你獨一無二的婚禮,好嗎?」

    我笑眯眯的點了點頭,而後才反應過來,「什麼?我還要修仙?!」

    一個「不」字還來不及說出口,就開始了漫漫長無盡頭的修仙之路。

    無人知道,我的心情是絕望的。

    更沒想到的是,我都化了形了,他還不讓我離開崑崙山,說這裏最適合我修煉。

    這裏的主人西王母也來看過我一次,還特許我在崑崙山暢遊,但他卻不讓我離開這方寸之地,說什麼修仙需得心無旁騖。

    什麼心無旁騖,我的生活除了修煉就只有他了!還要怎樣心無旁騖?!

    我很是不平,可轉念想想他的十八般武藝,我又覺得自己能屈能伸了。

    好在,他也總變着法子的逗我開心,還會去人間拿一些好玩的玩意兒,與我許下一大堆吃吃喝喝看山看海的約定。

    我覺得自己多少是有點悽慘的,因為到了後面,我竟然過得很是滿足。

    我時常唾棄自己的沒有骨氣,又總是沉浸在他的無限溫柔里。

    便是這樣,修行了不知多少年後,他給我腕上系了一根紅繩,又喚了醒來的十二劍靈結護元大陣,還為我親自護法,九天神雷轟然落下,我竟真的從崑崙山飛升了!

    只是,都說這飛升天雷如何兇險,也不過如此嘛,打在我的身上竟然只有一點酥酥麻麻。

    我得了仙身不久,便開始修行花神功法,又過了一段時間,從前的記憶竟慢慢的復甦了!

    我竟然當真便是那紅線仙桃枝枝!

    只是眼下,我記憶剛回,心緒難收,難以勝任紅線仙了,再說故人已去,我不想再回姻緣殿。

    沒過幾日,聽聞季青竟然歷劫歸來,我正要去看他,就見步霄哥哥前來,說越綾也回來了,只不過又去了幽冥。

    「她去幽冥做什麼?」

    步霄哥哥將我額前的碎發挽到耳後,說,「她要接下孟婆一職。」


    「什麼?!」

    我連忙掐訣,想趕緊去幽冥阻止她,神行訣掐到一半,步霄哥哥握住了我的手,「你仙基尚淺,還是我來吧。」

    說完天一黑,我們便來到了幽冥。

    好巧不巧,竟迎面遇上了冥王,他穿着一身花蝴蝶一樣的衣裳,頭髮也奼紫嫣紅的,我不禁想轉開臉,對他這獵奇的品味更加難以直視了。

    他卻熱情得很,朝步霄揮了揮手,「喲,稀客啊!」又轉向我,「咦,你什麼時候活過來的?」

    ……您老人家的訊息也太不靈通了吧?!

    不過現在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是不是又騙人當孟婆了?!」

    「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胡說!」菁華甩了甩頭髮,「嘖」了一聲,說,「你這話怎麼說的,冥王分內之事,怎能叫騙呢?」

    不等我反駁,他立馬又接道,「更何況,是她主動來求的。」

    「……」

    我看了看步霄哥哥,他朝我點了點頭,我便往奈何橋跑去。

    依稀聽得背後兩個男人在說:

    「她若是將我孟婆拐走了,戰神可得好好想想,拿什麼來賠。」

    「春天種下一個姑娘,到了秋天,就能收穫一個妻子,她就是這樣復活的,你想學嗎?」

    「什麼?」

    「你的九瓣幽冥花里,是否藏着什麼秘密?」

    「……戰神大人,你可真是學壞了啊……」

    九瓣幽冥花有什麼秘密,我也很想知道,但我現在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我在奈何橋邊找到了越綾,那些鍋碗瓢盆好像都不聽她使喚,好半天,她才能盛出一碗湯來。

    這湯竟然這麼難盛的嗎?怪不得,老常在這裏派個湯也能積攢功德。

    不不不,這個不是重點,我甩了甩頭,一把抓住越綾,「阿綾,季青歷劫歸來了,你可知道?」

    越綾抬眼看着是我,手上一頓後,又開始擺弄起碗來。

    「我知道。」

    她看着我倒是一點也不驚訝,估摸着我隕滅那會兒,她正陪着季青在人間歷劫,並不知道詳情,這麼說起來,在大家的齊心協力下,心火對人世的影響還是有限的。

    我心裏一下子熨帖起來,感覺到了犧牲的價值。

    卻聽她又說道,「你是來勸我的嗎?」

    是了,她一直陪在季青身邊,怎麼會不知道他歷劫回天?!

    「我……」我其實也沒想好怎麼勸她,只是看過烈與詞用孟婆一職來與自己為難後,我就有些感觸,覺得她並不適合。

    其實每天看盡了生死和愛恨,孟婆一職,確實需要一位不壓於司命星君心性的通透之人來做。

    我不知道這樣的人哪裏才有,我只知道,越綾她不是。

    她一直覺得季青因中斷了自己的劫難而感到愧疚,才一直追隨着自己,想把自己賠給她一般的順從自己,她不信季青,也不信自己。

    她甚至,無法面對真實的自己,真實的感情。

    從前她總是笑着,親近的人卻能一眼看到她眼裏的痛苦。

    現在,我看着她笨拙的忙亂着,面上卻是一派從容。

    我突然覺得,自己怕是勸不動她。

    「那個……你先不要做決定,他既回來了,你們要不要再談一談?」

    她看都不看我,「談什麼?談情說愛嗎?在凡間那麼多世,我倒是看了許多次,有時候追不上姑娘,我還幫他一把呢。」

    那湯勺竟像是跟她有仇一般,總在她盛起來後又翻轉回去。

    「孟……烈與詞與我說過,孟婆一職,需得心無掛礙的人來做,她可以仗着鳳族的本事和自欺欺人的法子來驅使這些東西,你又要靠什麼去打那忘川水呢?」

    越綾順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見了那隻破桶。

    她一介散仙,便是有了執念,也不會化為硃砂示警。

    我想,她需要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否還有牽掛。

    她果然棄了那湯勺,拿起破桶,便往忘川河行去。

    我便在攤邊等她,左右也是等着,看着遠處似有人魂行來,我便握着湯勺開始盛湯。

    看着越綾如此艱難,我以為會有很大的阻塞之力,卻不想如此順滑,我一時激動,連盛了好幾碗,喜滋滋的搓着手,跟面前的人魂打招呼,「那個,什麼,吃好,喝好啊。」

    卻聽「撲哧」一聲,我回過頭,就看見了菁華那張笑臉,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一身顏色太過鮮艷,顯得他那張白如雪的臉越發詭異,他再那麼一笑,我背後直發寒,當下便覺得他不懷好意,於是瞪過去,「你笑什麼?」

    他拍了拍手,「我自然笑的是,孟婆一職後繼有人啊,你看看,你簡直就是……」

    「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胡說!」我否認完,連忙站到他身邊的步霄哥哥身後。

    菁華沒有同我計較,反倒是笑眯眯的跟步霄哥哥說道:「你看看,她輕而易舉便能掌勺,這說明,她的心中空無一物。」

    好傢夥,這是當着我的面挑釁啊!

    我正要開口反駁,步霄哥哥拉起我的手,然後說道:「確實。」

    什麼?我詫異的看着他,卻感覺到他在我手心微微捏了一下,而後道:「愛便是如此,有的時候心繫一人,有的時候又似乎融進萬物。空即是無,無卻似有。」

    「正是東邊日出西邊雨,道似無情卻有情。」

    菁華笑眯眯的接完,像是感應到什麼似的,說了一句,「他來了。」

    他?誰?我望向步霄哥哥,只聽他說,「季青。」

    「那我去……」我正要轉身去迎季青,步霄哥哥卻將我翻轉過來,「讓他們自己談吧。」

    「可萬一……」

    「那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菁華接完這句,轉身自己走了。

    「我們也回去吧。」步霄哥哥如是說道。

    我看了看空空蕩蕩的孟婆攤,只得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步霄哥哥看我沮喪,好似有意逗我開心,「我又在桃園裏添了新東西,你想去看看嗎?」

    「不要再把你的戰利品放進去了,看起來好嚇人!」

    「……這次不是,是別的,你忘了,我答應要給你……」

    「啊說起這個,你不是說劍靈都失了記憶嗎,為什麼湛瀘和宵練還是整天打架啊?!」

    ……

    後來,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見沒見面,或者又說了什麼,我卻還是聽說越綾做了孟婆,而季青竟然做了月下仙人。

    一個說:「為了讓她看見愛情的美好。」

    一個說:「為了記住愛一個人的感覺。」

    我感覺到了命運的迴轉,不得不長嘆一聲。

    因我一直未曾開花,便在花神殿裏養着,當一個侍弄花草的仙侍。

    偶爾得空,便也去看一看越綾,有天好巧不巧,竟在人魂里看見了一個熟人——洛河!

    「你你你你……」

    我結巴了半天,他反應了半天,才又堆起一個笑,說,「不好意思,我輪迴得太久,又世世都飲孟婆湯,稍微有點反應遲鈍。」

    「啊你你你你……」

    他點了點頭,「嗯,我都記着呢,靠這個。」

    我看着他額頭上的執念硃砂,已然是鮮紅的了,唔,還挺好看的。

    「那那那你……」

    他又說,「我還在努力呢,你也要好好修煉哦。」

    「我我……」

    他搖了搖頭,「不需要你幫忙,這事還得我自己來。」

    「可他他……」

    「是了,」他的眼神突然關切起來,「他還好嗎?」

    我點了點頭,他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又想了想,說,「我聽一個無常提起,九天過段時日便要開法會,屆時將會邀請西十二天的神仙過來論道,你要去解解惑嗎?」

    我解什麼惑,我有什麼問題直接問步霄哥哥不就好了嘛?!

    莫非……

    「啊!噢!」我反應過來,沖他點了點頭,他領了一碗湯,喝完就順着隊伍離開了。

    越綾瞪着眼睛,終於忍不住了,扒拉着我好一番看,「你怎麼了?什麼時候結巴的?」

    「我……那個……我與他……」我想來想去,找不到切入點,只得說,「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那你們也挺逗,就這樣竟然也能交流。」

    我一回想,確實挺逗,不由笑了起來。

    九天辦法會那天,我央着步霄哥哥帶我去了,而後終於明白了雲錦仙子為什麼非要修菩薩,因為他們身上都會發光不說,還美得不辨性別!

    趁着步霄哥哥也去論道的空子,我悄悄攔下了一個落單的菩薩,我與他如此這般的客套完後,告訴他,天府宮主位星君有請。

    他疑惑的看着我,指着我看起來是一團迷霧的場地,說,「司命星君不正在席上嗎?」

    「……」大意了,星君竟然也在啊……

    「咳咳,」我假咳一聲,裝作神秘的樣子,「自然是有些不方便在公共場合解惑的問題需要探討。」

    我拋給他一個「你懂的」的眼神,他露出了更迷茫的神色。

    好在,他沒反應多久,便同我說,「即是如此,待法會結束,我會盡力代為轉達。」

    我道完謝,目送完他離去,才反應過來,合着,他跟我一樣,只是論道者的隨侍啊!

    等等,人家好歹仙力深厚,能看清台子呢,怎麼着也比我強。

    我心下滿意,覺得洛河所託之事已經辦成。

    那這法會我還待着幹嘛,步霄哥哥明令禁止不讓我去魔域,不如趁此機會,偷偷將桃酥約出來,一起去人間遊玩算了。

    打定主意,我駕着雲走到半道,突然想起來,要是菩薩真去了天府宮,而星君還沒回來,宮裏的仙侍們又都不知此事,菩薩會不會折身回去啊?!

    不行不行,我得去跟天府宮裏的仙子姐姐們通個氣!

    想到這,我又折返回去,去了天府宮。

    待一應事情全部交代完,我也沒了玩耍的心思。

    想到每次來天府宮的自己,不禁有點恍若隔世。

    心中起了懷念之意,我便當故地重遊,想再走上一走。

    天河星途太過孤獨,不想一個人走,思來想去,還是去了聽願長廊。

    不去不知道,一去嚇一跳!

    如今的聽願長廊竟全被黃願包了大半!

    像是把人世間的螢火蟲全部都抓了過來一般!

    我沉浸在這美景中,好大半天才反應過來,運起法力,戳破了一個。

    「師父此刻在做什麼?」

    這這這這……這是洛河的聲音!

    我心裏一驚,慌亂之下,又戳破了好幾個黃願!

    「師父可有寫過我的命軌?」

    「此生好苦,師父可以給我點甜頭嗎?」

    「師父莫要再替我寫姻緣了,我怕辜負多了,會有紅願。」

    「師父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師父一定聽到了我說的話,不然怎麼把我寫成了啞巴。」

    「師父,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師父,師父,我的師父。」

    「師父,我不叫你師父好不好。」

    「師父,我還是叫你師父吧,叫星君覺得陌生,叫名字……我才發現,我竟然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師父,你將你歷過的劫全部都寫給我好不好?我也想走你走過的路。」

    「師父,你等着我,我再努力爭取一個與你並肩的機會。」

    「師父,你算計了我一次,我能不能報復回來?」

    「師父,我這一世如此順遂,你可是心軟了啊?」

    「師父,你可一定要等着我啊……」

    ……

    這這這這……

    我毛骨悚然卻又臉紅心跳,像是竊聽到不能知道的秘密,慌忙逃出了聽願長廊。

    那麼多的黃願,我所探不過冰山一角,說不定還有更……

    啊啊啊啊,這麼多的黃願,司命星君一定聽到了!

    怪不得要找人開解,洛河這是乾的什麼事,星君一定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我看我還是先躲起來吧,打定主意後,便一路連跑帶飛的去了桃園。

    卻不知道,我前腳剛走,後腳司命星君便與西天菩薩碰了個正着。

    星君客客氣氣的將人迎了進去。

    兩個人聊了幾句,星君頓時心知肚明,只是沒有說破。

    兩個人又論道了一番,還是菩薩先忍不住了,說,「法會上,該說的都已說了,想必星君請我來此,是想說點別的。」

    司命星君沉吟一二,說道,「我心性有損,想重回人世修行,卻不知此職可托何人,尊上覺得,我是否該向天君請辭?」

    菩薩問道:「因何有損?」

    司命星君頓了頓,說,「情。」

    菩薩便笑了,「求而不得雖然痛苦,別無所求才是悲哀。天地無情,怎生萬物,有情並非壞事啊。」

    司命星君便道:「我這一職需得公正無私,有了情,便會徇私,這豈不矛盾?」

    「並非所有的矛盾都要對立。」菩薩回答說:「我不知是否因你一職太過沉重,壓得你絲毫不得放鬆,但你須知,天能覆不能載,地能載不能覆,大道能包而不能辯。知萬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選則不遍,教則不至,道則無遺者矣。」

    菩薩起身道,「天塌了便讓它塌,地陷了便讓它陷,便不是你,也會有他。若有天你能明白這個道理,那所有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往往是點到即止。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逾千年。

    其間我的原身已能開花,便離開了花神殿,天帝還允我做紅線仙,我想了想,也便受了。

    為了不讓世間再有七世怨侶的遺憾,我偶也去凡間現身,拿着紅線,在一片大霧中設下幻境,神神秘秘的說着「千里姻緣一線牽」,然後幫他們轉世續緣。

    說來也巧,我後來還遇到過常勝幾次,他果然如他所說那般,沒那麼容易釋懷,一開口仍是欠揍得不行,自知道阿綾與我交好,便愈加放肆,回迴轉生前都向她直呼:「來一碗孟婆湯,不要蔥花!」

    也是阿綾脾氣好,回想初見烈與詞的時候,那可是直接將他丟進了畜生道。

    也不知,每年彼岸花飄散情絲的時候,阿綾會不會想起姻緣殿裏的那個他。

    這世上最大的遺憾,便是不管身居何位,有多大能,總有力所不逮的事情。

    如此看來,還是我這般率性而為最容易過得舒坦。

    九天有規矩,仙基尚淺的小仙,每過一千年,需置換性別,以勘男女之事。

    別人怎麼想的我不知道,我卻是開心得緊的。

    雖然故淵成了小糰子,長了一千年也沒見長個兒,但我仍記得他的風流之態,是故,憑着記憶仿了他的裝扮,還精心的做了一把摺扇,逢人見面就掏出來扇一扇。

    只是劍靈們都說我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實在不太像個男子。

    這幾天,步霄哥哥算得黑龍成為應龍前恐有命劫,便趕去尋它,趁此機會,我聽了劍靈們的建議,約了心月和桃酥,打算去人間看看如何做一個男子。

    誰曾想,這酒樓去了,賭坊也去了,結果又要進青樓。

    想了想步霄哥哥的十八般武藝,我最終還是沒有膽子喝花酒。

    不過凡間男子的玩頭甚多,我這廂正與他們在蹴鞠場上廝殺得緊,那廂天就突然暗了下來。

    黑雲密佈,我被球別了一下腳,正待摔倒,旁邊一個同伴眼疾手快的就要扶我一把,突然一個閃電從天上直接落到了他手邊,得虧他收得快,不然就要成焦炭了!

    可憐我也因此摔了一個狗啃泥。

    我罵罵咧咧的正要大喊,是哪方妖孽作祟,就看見了雲層上的步霄哥哥和……故淵小糰子!

    我一看故淵那一臉「你死定了」的神情,就知道,果然是這個傢伙告了狀!

    我只得向桃酥告別,依依不捨的拉扯了會兒,我建議道:「要不然你也修仙吧?」

    桃酥問,「天宮能打洞嗎?」

    我想了想,回道:「大抵是不能的,雲錦仙子本來就要罷工了……」

    桃酥一聽,回得飛快,「那我就不修仙了。」

    「可你還記得給你仙丹的季……散仙嗎?他不是囑咐你一定要成仙嗎?」

    桃酥一愣,搖了搖頭,「他大約是算到我有情劫,可這不是已經發生了嘛。」

    「酥酥,你還沒忘了……」

    她推了推我,不讓我說出洛河的名字,「行了趕緊走吧,我怎麼感覺這天都要塌下來了?!」

    我只得衝心月點了點頭,朝着天上揮了揮手。

    繼而狂風大作,我們也被悄然卷上了天。

    一見面,我便理直氣壯的說,「我沒有喝花酒!」

    步霄哥哥面沉如水,一言未發,我默默的跟在後面,看見心月沖我眨了眨眼睛,我搖了搖頭,她便牽着得逞的故淵小糰子走了。

    這個該死的小糰子,趁着他們生而為神的神仙成長緩慢,我一定要找個機會好好整治整治他!

    一路懷着這樣的想法,我來到了戰神殿。

    好傢夥,戰神殿的劍靈竟然齊齊跪了一排。

    步霄哥哥一揮手,化了一方茶台,悠然坐下,而後審視着我。

    我默默走到劍靈身邊跪好,便聽到他說話了,「誰唆使她下界的?」

    劍靈們左看右看的交換眼神,最後得了一致結論,齊刷刷的指着魚腸。

    魚腸滿臉的震驚和不可思議。

    步霄哥哥卻只盯着我,我伸出手,不知道該指向誰。

    手剛移向軒轅,他就沖我擠眉弄眼,我看明白了那意思,是說還有更好玩的可以與我分享,我便將手轉向了宵練,他與湛瀘對視一眼,沖我點了點頭,意思是,以後出門,他們倆給我當打手,我覺得也很不錯,便又轉向了承影……

    如此這般幾個來回,我最後,只得偏過頭,不忍心的指向了目瞪口呆的魚腸。

    我雖沒看到,但可以想像他的臉上是個什麼精彩紛呈的顏色。

    「不是,神君,我沒有!」魚腸蒼白的解釋了幾句,繼而開始拉踩他人,「你們要這樣害我是吧?那我告訴你們,誰都別想落着好!」

    「神君我坦白了,這事大家都有份……」

    不得不說,魚腸不愧是一把勇絕的神劍,三言兩語就把大家都賣了個遍。

    其實眾劍靈也沒做什麼壞事,只不過是在時刻關注着我倆的關係進展,順道與我拓展一些不足與外人道的知識。

    步霄哥哥生氣,大抵也是因為,他原本是叫劍靈們看着我,卻不想他們與我打成了一片吧。

    「看來你們還是太閒。」步霄哥哥聽完,總結了一句,然後說道:「這樣吧,待凡間稍有安定,我便將你們靈體封印,去助天下英豪開創盛世,說不得,人間會有你們的傳說。」

    赤霄和純鈞對視一眼,似乎很為滿意,他倆平時就很持重,總喜歡觀下界的時局動盪;泰阿一直對自己失去的記憶耿耿於懷,總覺得心裏欠着誰,聞言無動於衷;軒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屑,那樣子好像在說,凡人,配嗎?

    而其他劍靈,均是一副不願的哀色。

    我有點不忍心,剛想求情,就聽到步霄哥哥站起身說,「我不在的日子,你倒是快活,天天與人把臂同游,喝酒聊天,與其擔心別人,不如進來想想,自己該怎麼交代吧。」

    看他往桃園走去,我想了想,鼓起勇氣……跑了。

    「花神說我還得開幾次花才算圓滿,我現在有感覺了,我要尋個地方開花去!」

    「無妨,從無知懵懂到熱烈深沉,不過多花些時間而已。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不許開花。」

    話音剛落,我便感覺整個世界轉了一圈,再一看,他竟然一隻手將我扛了起來!

    我衝着一眾愣神的劍靈直揮手,眼睛拼命的眨,求救之意不言而喻!

    可他們倒好,紛紛舉起雙手,然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求人不如求己,我只好妥協道:「可開花對我而言是成長啊!我不能總不長大吧?要不,我開的時間短點好不好?我我我、我只在陽春三月開花好不好?」

    桃園結界一閃,某人咬牙切齒的聲音頓時被隔絕在外。

    「三月不許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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