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之歌 第106章 妖靈（二十四）

    接連砍中對方三刀，馮茂眼見對手身形出現了破綻。此時大可揮刀直入取他性命，馮茂無視了這種衝動，繼續以中規中矩的刀法確保自己最安全的穩妥輸出模式。

    對方的應對速度陡然上升，彎刀以前一瞬五倍以上的速度進行反擊。馮茂揮刀擋住足以將自己削鉛筆一樣斬斷的招式，就感覺對方彎刀上的力量也提升了數倍。

    與白衣圖拉同時發力，對等的力量互推，兩人身形保持不變，都被這巨大的力量推的各自向後滑去。

    「馮閣下，要到此為止麼？」白衣圖拉平靜的問。

    馮茂覺得就此罷手這也不是不行，只是感覺有點不足，便問道：「若是不到此為止，閣下還能給我什麼驚喜麼？」

    白衣圖拉索然無味的答道：「試圖殺害白衣圖拉，可能會被教廷判處死刑。」

    「如果是兩位圖拉互相切磋呢？」馮茂問。

    白衣圖拉反問：「你明白什麼叫切磋麼？」

    馮茂搖搖頭，「我其實不太明白什麼叫切磋。」

    本以為施展出真正實力的白衣圖拉會嘲諷回來，沒想到對面這位居然毫無情緒的答道：「切磋就是不能補刀。」

    如此正經的回答讓馮茂忍不住點頭，這個標準倒是相當的合理。只是……

    白衣圖拉向天空指了指，「若是真的想切磋一下，就上去打。這裏施展不開。」

    幾乎是同時，馮茂與白衣圖拉都向天空飛去。白衣圖拉收起彎刀，在馮茂前面飛行。馮茂沒有刀鞘，只能拎着彎刀跟在後面。

    從上次在布加勒城飛了一次，差點被龐貝閣下在天上拎住一頓爆錘。馮茂對隨意上天就有點心裏陰影。此時再飛翔在高空，感受着疾風鋪面，馮茂覺得心情大好。

    視角不同，世界就變了。沿海那一片綠色地帶越來越小，越來越遠。無邊無際的廣袤荒漠在身下看起來雖然毫無生氣，卻有種恢弘磅礴的氣勢。馮茂這麼個普通個體在如此龐大的自然面前連一粒灰塵都算不上。

    越到高空，風越來越烈，風勢則越來越平穩。白衣圖拉的白袍本來激烈擺動，突然間就恢復了波瀾不驚的模樣。一層圓形的屏障將其包裹在內，讓外界的變化根本動不了這位修士的一絲一毫。停在大荒漠上方，白衣圖拉問：「記住什麼叫切磋了麼？」

    「不能補刀。」馮茂把這句簡單明快的話重複給對方。

    本以為對方要絮絮叨叨廢話，就見白衣圖拉屏障外生出成百上千的風刃，狂風暴雨般發動了斬擊。

    馮茂抬起只有少量皮膚的手臂，深紅色與慘白色拼湊成的手指稍稍畫了個個圓圈，風刃就四散繞開，向着白衣圖拉飛回去。這種程度的小把戲拼的不過是靈氣強度與操作細節，實力夠強，這種斬擊遠沒有近身肉搏來的有效。

    暴風雨般的風刃撞在防護罩上紛紛消弭於無形，馮茂與白衣圖拉同時抬起手掌。兩股強大的靈氣都嘗試攻破對方身外的防護罩。馮茂以前沒有接觸過這種級別的戰鬥，選擇從對方防護罩的分子入手。

    剛讓對方防護罩外的空氣分子劇烈振動起來，馮茂就感覺到自己防護罩外的分子不僅在震動，而且釋放出了青藍色的光。瞬間，在馮茂身外氣體出現等離子化的同時，這股高能的力量在對方靈氣趨勢下開始切割馮茂的防護罩。

    原來還能這樣？！

    馮茂又驚又喜。可等離子切割的力量極強，馮茂身體流星般快速下墜。等離子體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淡藍色的軌跡。

    白衣圖拉左手手掌方向緊跟着馮茂的軌跡，右手筆直的高舉。天空中出現了兩層巨大的空氣旋。上面一層順時針轉動，下面一層逆時針轉動，磨盤般旋轉起來。兩個接觸面上先是出現了青色光暈，很快發出了滋滋的聲音。

    馮茂第一次和這麼強悍的對手比拼法術，就見磨盤的交接處已經出現無數道快速跳動的電流。仿佛是把兩片縫合起來的細線。白衣圖拉在製造雷電的同時，依舊用靈氣追蹤着馮茂的身形，不管馮茂上下翻飛，或者是閃電般的躲閃，都沒辦法完全避開。

    空氣磨盤則越轉越快，其中積蓄的能量也越來越大。馮茂看着那潔白的身影，把心一橫，拎着彎刀向白衣圖拉猛衝過去。

    想學楊教授搞電擊？馮茂可不是被捆在電椅上的網癮少年！

    一道閃電從雷電磨盤中劈了過來，光速每秒鐘30萬公里，電流傳輸速度理論上與光速一樣，然而空氣畢竟是不良導體，閃電在空氣中的傳送速度降到每秒百米。閃電並沒有向着馮茂當頭飛來，而是直接擊中等離子軌跡。

    這下閃電傳輸速度立刻提升，已經無需額外控制。因為不同的導電率，閃電蘊含的能量順着等離子軌跡向着馮茂擊來。身外的屏障立刻感受到強大能量衝擊的滋味。這感覺並非是重擊，倒像是有人用幾百斤大錘在撓馮茂的痒痒肉。在麻癢的同時也讓馮茂感受到巨大的力量。

    馮茂繞着白衣圖拉快速飛行。讓圍繞在自己身邊的離子體也彌散在這廝周圍。想電擊，那就看看這傢伙有沒有什麼精準電擊術。讓電流還能挑不同的等離子軌跡不成？

    白袍靜靜的漂浮在半空中，任由馮茂這麼幹。看着這廝好整以暇的模樣，馮茂心裏面不覺得警覺起來。便停在白衣圖拉的下方，讓這傢伙位於雷電磨盤與自己之間。

    白衣圖拉向馮茂擺擺手。隨即如超人般急速上升，瞬間就接近了雷電磨盤。眼見磨盤上猛然開了四個『洞』，三道閃電從空洞中猛劈下來。白衣圖拉自己則穿過沒有降下雷電的那個洞，直接飛到雷電磨盤上方去了。

    沒了人繼續在馮茂身外製造等離子層，馮茂揮手從下方招來一股空氣。然後就覺得事情特麼的大大不對。空氣這玩意與毛皮和玻璃棒一樣都是不良導體。所以初中時候就有用玻璃棒快速摩擦毛皮發電的實驗。那店電流打到身上還真的有些刺痛。

    一團快速流動的空氣與不怎麼流動的空氣快速摩擦，馮茂整上來的這團想當做空氣盾的空氣本身就帶了電荷。

    不得不用這帶電的空氣盾撐在身上，馮茂心裏面已經知道大大不妙。果然，曾經的網絡精神依賴者馮茂，感受到了網癮少年們的感受。巨大的電流化作無數細小閃電，在馮茂體外的防護罩上跳躍着，刺痛，麻癢的感覺連防護罩都無法全部阻擋。

    剛扛過這一波，就見雷電磨盤已經呈現藍盈盈的模樣。隨着震動聲更劇烈，磨盤上長出一道道怪手，怪手伸出後就化作一道閃電劈了下來。

    馮茂再不敢正面對抗，轉身就開始飛走。然而雷電不僅從背後襲來，更有些向着馮茂前方襲擊。馮茂飛行速度每秒鐘二十米，閃電每秒鐘上百米。根本逃不掉。

    真的是翻滾跳躍閉上眼。閃電的強光讓馮茂放棄睜着眼飛行，被如此強烈的光線長時間照射，堪比合金的堅固狗眼也會閃瞎。

    金蛇狂舞，雷電交加。馮茂不得不向着地面快速降落，而雷電則不停歇的繼續追擊。若不是體外的護盾，馮茂大概早就變炭燒乳豬啦。

    這就是高階修士的實力！馮茂想不出自己有什麼技法可以正面對抗。以前被高階修士修理的時候馮茂覺得他們欺負人。現在馮茂明白了那是因為以前的高階修士只是把自己當做一個頑劣的孩子對待。若是他們來真的，完全可以輕鬆把自己化作齏粉。

    一落到地面，馮茂就確定這裏正好是水渠下游不太遠的地方。本該完全乾涸的土地下已經有點濕潤。

    跺跺腳，濕潤的泥土從地面翻湧而出，造成了六根避雷針狀的柱子。柱子外面覆蓋着從泥土中擠出的鹽鹼水，一道道雷電猛烈批在避雷針上，總算讓馮茂從電療里解脫出來。

    正以為可以多撐一會兒，卻見雷電如同一條盤龍般繞着簡單的避雷陣劃出個弧形。雖然最終還是被滾燙的避雷針消弭於無形，在強大的能量下，空氣也呈現半電離化的狀態。

    馮茂轉身就逃，而一道粗大的雷電柱從天而降，仿佛巨大化的金箍棒般狠狠戳在六根避雷針組成的小陣法中央。方才的一道道閃電雖然被避雷針引導入地下，可充當導體的鹽鹼水電離液體早就加熱到高溫，已經氣化了大部分。

    如此巨大的能力已經不是六根小避雷針能解決的，能量擊中半離子化的空氣，就如爆炸般的四散開來。強烈的高能粒子讓空氣綻放出瑩瑩藍光。以高能離子態開始四散破壞周圍的一切。

    馮茂已經跑得如同飛一般，還是感覺到自己的防護罩正遭受這些高能粒子的侵蝕。衣服已經開始碳化，重新修復起來的肉體上也出現了灼傷痕跡。

    不知道自己能否逃出這種範圍攻擊，那猛烈的攻擊猛然被什麼擋住了。然後馮茂一頭就撞進突然出現在面前的某個傢伙懷裏，劇烈的衝擊下，馮茂只覺得頭暈眼花。骨頭好像都要被撞碎了。

    高能粒子衝擊結束，周圍的荒地上凡是能燃燒的可憐植物都瞬間燃燒，或者乾脆直接化作焦炭。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臭氧與焦糊的氣味。面前那人一身華麗白袍，他按着馮茂的雙肩，盯着馮茂的臉。聲音里有着一股欣喜，「孩子，我終於見到你啦。你……和你母親長得好像。」

    這異乎尋常的慈愛讓馮茂覺得萬分不安，猛然給自己找了個拒絕這種慈愛的理由。雖然還沒有來得及從鏡子裏看到自己此時的模樣，馮茂還是很清楚自己被拼接起來的身體並沒有生出多少皮膚。也就是說，自己的臉基本是裸露出來的肌肉組織。

    能從這剝皮標本的模樣里看出馮茂長得像孫寧公主，要麼是這位說着口不對心的瞎話，要麼就是這位真的是位能透過表皮看到本質的高階修士。

    不管是哪一種，馮茂都不喜歡。

    「大圖拉閣下，您要阻止這次切磋麼？」幻境中傳來白衣圖拉的詢問。

    「到此為止吧。我想和這孩子聊聊天。」

    「那我就告辭了。」

    大圖拉閣下有打量了馮茂一陣，歡喜的嘆道：「馮茂，你和你母親一樣，都是年紀輕輕便有了如此爭氣。當年……當年我看着你母親一天天成長，心中着實感到驕傲。你母親若是能見到你有了如此境界，也會高興。」

    馮茂大概確定了面前的這位是誰，心中不禁感到些畏懼。畢竟自己可是懷疑過，自己的母親就是被眼前這位大圖拉殺害。那時候馮茂其實根本不在乎母親的老師是誰，可此時面對面站着，想不害怕都不行。

    「你在害怕什麼？艾哈邁德那傢伙是我命他試探你一下，我早就下令不許誰傷你。」

    「哦……」馮茂只能應道。

    大圖拉有着兩河流域常見的絡腮鬍，看上去又頗為仙風道骨。他明亮的眼睛盯着馮茂看了片刻問道：「是不是有人說我殺了你母親？」

    「有。」馮茂不敢瞎說。

    「那你為什麼不問我？」大圖拉溫和的問。

    「這個……，我問不問和事情本身無關。就算您說了什麼，與到底發生了什麼也無關。」

    聽了馮茂努力用邏輯說出的回答，大圖拉滿意的點點頭，「這作風與你母親完全一樣，你沒辱沒了你母親。父母之仇不能忘記，更不能因為憤怒而失去偏聽偏信遷怒於人。好好修行，以後你定然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今天就此分別吧，你在述利亞做的很有趣，不要半途而廢，做出個結果給我看看。」

    馮茂覺得大圖拉這番話頗有聖殿高層的味道，都是這麼堂堂正正。只是不清楚這位會不會說完之後就動手殺人啥的。

    就聽大圖拉嘆口氣，「你這小子以後有空就到教廷去看看我，你這麼久不來，我總是難免會掛念你。」

    也不更多廢話，大圖拉就從馮茂眼前消失掉了。

    本想考慮一下大圖拉的事情，馮茂卻覺得不知道該從哪裏切入。索性也不想了。

    輕輕跺腳，馮茂再次飛到天空，經過這番雷電襲擊，空氣里或多或少存留着臭氧的味道。飛到一片沒有收到影響的空中，馮茂也學着白衣圖拉的手法，催動了兩片互相摩擦的空氣。沒多久，小型化的空氣磨盤就開始摩擦生電。

    沒多久，馮茂開始釋放了自己生平第一次雷電攻擊。遭受雷電反覆攻擊的避雷針已經出現了電子缺陷，閃電經過數百米的距離，直接劈在上頭。泥石製成的避雷針瞬間就在高能下炸裂成碎塊塵土。

    僅僅是這一擊，就耗盡了雷電磨盤產生的所有電能。馮茂回想着白衣圖拉製造出的那片雷雲，不管是規模還是效率都遠在自己之上。眼見自己在修真道路上還有廣闊的空間，馮茂心中就覺得歡喜。

    飛回到總督府上空，馮茂輕巧的落回到空蕩蕩的庭院裏。馬洪、三名學徒就從房間裏沖了出來。黑袍圖拉易卜拉欣緊跟着他們沖了出來，到馮茂面前，易卜拉欣馬上解釋道：「總督閣下，我完全是奉命行事。教廷要考校閣下的進境，我見閣下傷的這麼重，覺得是有人假冒教廷的命令。現在才知道，教廷真的沒看錯。」

    「嗯。」馮茂隨便應了一聲，易卜拉欣說什麼都無所謂了。以他的實力，便是偷襲也只怕傷不到馮茂。不過這或許就是不達米亞教廷的聰明之處，派這麼一個威脅不到馮茂的圖拉當探子，反倒能保住這傢伙的性命。

    「先生，您沒事就好。可您把我們騙的好苦！」茱莉婭已經上來，本想抓住馮茂的手臂。然而馮茂此時的衣服破破爛爛，有些地方因為遭受了高能粒子攻擊，整個朽掉了。露出一塊塊紅色的肌肉組織。

    茱莉婭拉住馮茂一塊還算完整的衣角布料，臉上又是歡喜又是難過。

    馮茂向屋裏招招手，飛出不少紗布，將那些沒有皮膚的身體再次纏起來。白色的圖拉法袍飛出來套在馮茂身上，整個人看上去雖然是受了很重的傷，卻不會令人觸目驚心。

    這些皮膚倒也奇怪，沒有這些組織並不影響馮茂正常行動與生活。也不知道原因何在，現在的身體就是不長皮膚。

    「殿下，接下來該怎麼辦？」馬洪不安的問。

    「按照之前的規划去做。我看今年冬天不算冷，紅柳樹耐活，咱們加大灌溉量。明年大概就能看到更大的樹林。」

    愁雲慘澹的總督府很快就恢復了往常的模樣，馮茂還給露西亞寫了封信，約她帶着孩子到大羅士革。馮茂是真的不想回到布加勒城面對那幫麻煩的聖殿紅袍修士。

    半個月後，馮茂正催動着生物淡化裝置，就聽到背後傳來兒女的聲音，「媽媽，爸爸……在哪裏。」

    馮茂轉回身，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臉上的假皮膚光滑細膩，看着很好看，絕不會嚇到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