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時間很快便是過去。
玄真沒有跟他們說太多大道理,只是告訴他們,你們經歷過的,我也經歷過。
比你們經歷的更早,更多。
換成尋常人,他不會說,也懶得說。
但都是道門弟子,並肩作戰。
且代表道門前來。
就是浪費點時間,他也要說。
要讓他們清楚,世界沒他們看上去這麼太平。
精怪混跡於俗世,只是他們聰明,不拋頭露面,不做太多過分的事情。
大多數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顧雲清就是把整個村子的人都害死,只要不被發現,也沒人找他麻煩。
只能說他時運不濟。
但再時運不濟,也活了一千多歲,夠本了。
天大亮。
一群道士坐在院子的地上,坐了一夜。
睡的很安穩,很香甜。
玄真跑來找他要黃瓜,他不知道陳陽到底帶了多少黃瓜,但就是吃不完。
真是個神奇的小師弟。
「聞紫元昨天過來幹嘛的?」陳陽抽空問道。
玄真道:「來賺顧家人錢的。」
陳陽道:「這種事情他也做?」
「沒有他不做的。」
「他就這麼缺錢?」
「道士沒有不缺錢的。」
陳陽無言以對。
玄真啃完兩根黃瓜,說道:「今晚就能結束,明天一早你跟玄玉就回去。」
「師兄你不回去?」
玄真指了指獨龍山:「這片風水把獨龍村弄成了絕地,這宅子都成陰宅了,得弄一下。」
陳陽問:「你一個人,能行嗎?」
玄真道:「正芳道長,明九和明北道長為主,我跟在後面學。」
「哦。」
這麼光明正大的偷學,師兄真不怕被打啊?
他挺想說,要不然你跟我學吧,又怕被師兄打。
玄真站起來,道:「跟我出去,弄點吃的。」
「不是剛吃過嗎?」
「他們還沒吃。」玄真道:「村民應該是被顧家人弄暈了,就不把他們喊醒,醒了也麻煩。」
出門時,他見蔣談秋還坐在地上,顧明坤三人坐在他身後。
蔣談秋閉着眼睛,氣息虛弱的跟個死人一樣。
顧明坤三人眼神很冷的看了他們一眼,玄真無視,越過他們。
陳陽皺眉道:「顧雲清害了不少人。」
玄真道:「顧雲清是沒有感情的,但蔣談秋有感情。他把顧雲清當作恩人,能掏心掏肺不要命的那種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愛死不死。」
兩人找了許多吃的,玄真直接在一戶村民家的廚房裏燒鍋做飯。
陳陽回去又喊了幾個人過來幫忙。
忙活到中午,才吃上熱騰騰的飯菜。
經過了昨天的事情,這群原本素不相識的道士,快速打成一片。
相互聊着天,都說以後有時間上門拜訪。
轉眼,又到了傍晚。
繼續燒鍋做飯。
晚飯後,道士們紛紛回到老宅。
「幾點了?」有人問。
大多數人手機都沒電了。
有人道:「八點半了。」
陳陽計算着時間,望着門外顧青山的棺材。
就快了。
舒柔也望着那口棺材。
凌晨之後,這個已經死掉的人,真的會活過來?
黑夜已至,時間一分一秒的走着。
接近凌晨。
門外的蔣談秋忽然睜開眼睛。
今晚一片漆黑,沒有月亮,村子被籠罩在黑暗裏。
唯有老宅的一盞燈火,在黑暗裏作為指引。
道士們自發的站起來。
自從昨天之後,顧雲清便再沒有說一句話,讓人以為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蔣談秋走到門外:「道長。」
明北三人從太師椅上站起來,走到棺材前,輕輕的拍着棺蓋,卻沒有推動。
眼神落向棺材上的三角令旗,眼睛一亮。
陳陽趕緊走過來,問道:「要放他出來嗎?」
「嗯,讓他出來吧。」
陳陽拔掉旗子,明北再推,棺材輕鬆的推了開。
顧雲清安靜的躺在棺材裏,靜靜閉着眼睛,安靜的像一具屍體。
他比四天之前更加蒼老了。
皮膚下的血肉都好似乾癟,整個人透着沉沉的死氣,讓人心底無端由生起厭惡。
「一炷香,不可離開老宅半步。」
明北按了按劍柄說道。
顧雲清乾枯的手指撐住棺材板,吃力的坐起來。
他想爬出來,試了幾次沒能成功,也就索性坐在裏面,不出去了。
「老爺。」
「爺爺!」
顧明坤三人就要跑進來,卻被一群道士形成的人牆擋住。
明北道:「讓他們進來。」
道士們這才讓開一條路,三人扶着蔣談秋走到堂屋裏。
「爺爺。」三人早已獨當一面,此刻還是紅了眼眶。
從小到大,顧雲清對他們都極好極好,不存在偏心,對誰都一樣。
他們幾次人生轉折點,也都是顧雲清在一旁默默的支持着。
顧雲清於他們心中地位,連親生父母也無法相比。
「嗯。」顧雲清微微點着頭,而後擺擺手:「回去吧,回家,以後別來了。」
「爺爺,我要帶你回去。」顧明坤流着淚說道。
顧雲清道:「這裏才是我的家。」
「爺爺……」
「回去,聽話。」
三人低着頭,默然流淚。
「我的話也不聽了?」
三人抿嘴,依舊不語。
顧雲清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道服,說道:「衣服髒了,小蔣,給我帶衣服了嗎?」
「帶了,老爺。」蔣談秋道:「我去車上給你拿來。」
「白色的那套,別拿混了。」
「嗯。」
蔣談秋離去拿衣服。
顧雲清沒再和顧明坤三人說話。
沒什麼可說的。
蔣談秋回來了,他將衣服替顧雲清換上。
看着瘦骨嶙峋的顧雲清,蔣談秋不禁老淚縱橫。
他從未見老爺受過這樣的苦,他痛恨自己的無能。
「小蔣,帶他們出去,別進來了。」
「是,老爺。」
蔣談秋道:「走。」
「蔣叔……」
「走!」蔣談秋臉色一板:「老爺的話也不聽?」
三人心裏一萬個不願意,爺爺沒有多少可活,他們只想親自送爺爺一程。
「哭哭啼啼,成何體統?出去。」
蔣談秋將他們帶出去了,三人還是不肯走,就站在門外。
蔣談秋回來,說道:「老爺,您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顧雲清搖搖頭:「你出去吧,我跟幾位道長說說話。」
「是。」蔣談秋默默退出大堂。
明北道:「現在懺悔,雖然不能減輕你的孽債,但能醒悟,也是好事。」
「懺悔?」顧雲清笑了一下:「道長,我做的這些事情,在你看來罪不可恕,我不想辯解,再來一次,我還是這麼選。」
明北冷冷看他:「死到臨頭,還不肯認錯?」
顧雲清笑道:「我錯了嗎?誰不想長生?機會放在你面前,你能拒絕?」
他壓低聲音,眼神充滿了誘惑:「這可是長生的機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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