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賈孫胡,理解下西南地區的口音,就知道這四家人的關係了。
每家人的任務跟職責還不一樣。
其實這全國唯二的觀音廟看似很大牌,在偌大的歷史長河中都不算多出名,但千百年來香火不墜,廟產不虧,在歷史上著名的幾次大難中都屹立不倒,真得感謝當年建廟之時立下的這種四家拱衛祖訓。
胡家就是佛家,幾乎寺廟主持跟大小師父都是胡家出人,可以生子出家老來還俗,也可以斷斷續續當幾年就換人,總之保持寺廟裏面和尚那套法事道場永遠都有人在專業維護。
孫家對應那個生字,生活服務的意思,所有跟寺廟有關的大小事務配套,都是孫家來操持,以前的廟產土地都是孫家在管,除了讓幾家人生活便利,甚至鄉丁團練的打土匪都是孫家來做。
賈家自然就是商賈,所有廟產做生意都是賈家操持,不然只靠這麼個鄉下寺廟,除了沾上觀音家鄉的名聲,既不是名山道場又不靠近什麼省會大城市,怎麼能賺得缽滿盆滿呢,就得靠賈家拿香火錢去走南闖北的做生意,反過來再把寺廟做大做強。
但所有這些都是以萬家為首,因為萬家守護着這片寺廟最重要的核心,碑林、佛像跟所有寺廟裏面的字畫。
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萬家負責文化傳承。
四家人的資產都是共同平分的,但廟守這個位置永遠只能是萬家派出最有能力最有才華的男丁來承擔。
各家都是子承父業,萬家生佛這四個字就有了完全不同於字面上的奇妙理解。
有了文化,有了錢,然後才能生出佛來。
老祖宗們可真是有意思。
而萬長生從生下來就在碑林石雕上攀爬長大,拿起刻刀、紙筆的時候,肯定比筷子還多得多。
無論是垂垂老矣的祖父還是英年早逝的父親,都對他傾囊相授,讚不絕口。
他擔當這一代廟守是四家人都無可爭議的認可,只等祖父百年以後就正式接手。
可現在21世紀不是只有家族說了算,觀音廟所處的鄉下現在也是地級市的4a級景區,更是從幾十年前就為寺廟成立了文化館,萬家人當館長就名正言順的保證了寺廟的經營管理正規化。
這也是觀音廟能躲過各種浩劫的最大原因。
萬長生的二舅也是這麼勸的:「你大舅在市裏面文化局都說沒辦法,現在都有職務考核,鄉鎮級文化館館長必須得是大學本科文憑,而且還要是相關專業對口,所以你再有通天的手藝,這年頭還是要有文憑的。」
萬長生無奈搖頭,靠在後面輕聲:「……國家本為求才計,誰知變做了欺人技,三句承題,兩句破題……」
二舅對外甥景仰滔滔:「你是文曲星下凡,考上大學當然是沒問題了!你大舅已經給你聯繫上了市裏面的考前美術班,走走過場熟悉程序就參加考試,簡單得很!」
那語氣就跟姚明要跟人比高高一樣篤定。
萬長生可能已經麻木了,懶得制止這種如**捧:「你知道怎麼考嗎?」
半小時趕到市里,接上在文化局工作的大舅表示很清楚,身為萬家的外戚,他個四五十歲的幹部上車後還殷勤的扭身給後面外甥介紹:「現在十月上旬,十二月就能參加全國專業藝術考試,拿到專業資格,再回你大舅這邊給你找家高中去復讀,補習個半年參加高考,達到分數線以後按照專業資格成績擇優錄取,很簡單的!你前年高考成績那麼好,不去讀大學真的可惜了。」
萬長生嘆口氣:「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我的人生命運就是呆在廟裏做廟守,這就是我的方向,還去讀什麼大學,廟裏的東西我都鑽研不完。」
開車的二舅連忙:「但是現在做廟守一定要有大學對口專業本科文憑,所以你就隨便考一下,去讀個文憑回來做廟守就好了。」
萬長生無聲的低頭看看自己那雙白皙修長又佈滿繭子的手掌,好像一會兒時間沒拿着刻刀鏨子就不習慣。
好在大舅指點的考前美術班也不遠,轉過兩個街口就抵達,人家美術培訓學校的老師殷勤的等在路邊,幫忙開門迎接文化局的領導,卻看見這位領導又熱情的幫後面的年輕人開門,趕緊加倍洋溢:「孫主任說過好幾次他的侄兒堪稱美術大師,歡迎光臨歡迎光臨,因為要考美術學院都得按照規定先參加藝考,然後再參加高考,所以還請適應下這種標準的應試教育模式,這邊請,這邊請……」
其實完全是親戚們這麼浮誇,萬長生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倨傲的態度,甚至還很無奈總是被打造成這樣貴公子的架勢,輕輕點頭跟着上樓。
不過十分鐘以後,這位仰仗孫主任吃飯的美術培訓學校老師卻有點滿頭大汗!
因為站在坐得滿滿當當的考前培訓生教室外,萬長生居然問:「他們在畫什麼?黑不溜秋的亂糟糟。」
培訓老師就覺得不對了:「這是素描,任何一家美術院校或者美術系考試都必考的第一科目!」
萬長生覺得這根本沒神韻,但他只是用眼神表達了下,沒說出口,免得打擊人,滿滿幾十號學生畫的都什麼玩意兒啊。
培訓老師趕緊帶着看第二個教室:「這是色彩表達,相比素描是單色繪畫強調造型能力,色彩表達是看考生對色彩的感知能力,這個您畫過麼?」
因為這會兒從眼神上,老師也看得出來萬長生根本沒這樣畫過,特別是對那些髒兮兮的學生簡直有點嫌棄。
萬長生搖頭:「知白守黑,萬事萬物都可以用黑白傳達色彩……」
培訓老師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您這話確實是大師水準,可這基本考試就得用色彩表達,您從來沒畫過?」
萬長生承認:「在牆上畫過彩色的,可我覺得跟這個完全不一樣吧。」
培訓老師有點顫抖,趕緊到旁邊辦公室,隨便抓了支鉛筆給萬長生:「你隨便畫點什麼?」
可萬長生對那個削得跟義和團紅纓槍一樣尖的鉛筆很不適應,前面被削出來的筆尖都有兩寸長了!
放到坑裏做個地刺倒是蠻合適。
或者明確的說他就沒用鉛筆畫過畫,如果他在畫紙或者石碑上還要先用鉛筆打草稿勾型,那簡直丟人!
老祖宗們什麼時候用鉛筆畫過畫,最多用燒過的炭條,可萬家這一脈不好這個。
所以他試試沒法像普通鋼筆那樣抓這支繪畫鉛筆,就只能像毛筆一樣端腕執筆……
看着他無所適從的把鉛筆在手裏擺弄幾下,培訓老師就看出來苗頭,捂頭讓他暫停:「你這是連畫畫的筆都不知道怎麼握……是這樣的……」
說着就像哈利波特拿魔法棒那樣輕輕拿起一支鉛筆,再彈出蘭花指,把指尖頂在紙面上作為支點,這樣筆尖才能像圓規的兩隻腳那樣穩定規則的在紙面上拉出平順的線條。
萬長生恍然大悟的跟着學學,有點新奇的不解:「這能畫什麼?」
老師深吸一口氣,決定先把自己摘出來,免得得罪了人:「孫主任……恕我直言,我們這個地級市裏面,這家美術藝考培訓學校是最強的,但您這位侄兒確實一點繪畫基礎都沒有,起碼是考試項目的基礎都不會,現在只有兩個月時間從頭學習,這難度……要不明年再考?」
萬長生連一天都不想多在外面消耗,撥浪鼓似的搖頭。
這位怕事的老師只能推出去:「那我們這裏教不了,聽說距離我們最近的蜀川美術學院,那邊有幾家強化培訓學校,可能敢攬這種瓷器活兒,要不要我幫您給聯繫下?」
舅甥三人對視下,那就走着?
肯定是去最近的美術學院啊,萬長生這都不遠遊的。
這位老師要是晚個幾秒喊暫停,看見萬長生勾勒幾筆,恐怕就不會這麼急着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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