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仰天長喊三聲,他再次去看皇帝,眼裏也同樣都是仇恨,「從前,不管兒臣做什麼,好的,壞的,哪怕兒臣做出再悖逆不堪的事來,父皇從無責罰。燃武閣 www.renwuge.com宮裏宮外都說父皇對兒臣萬般寵愛,兒臣也一直以為自己因是嫡出,才能得父皇這般寬容。父皇,兒臣一直不知道,一直不知道啊,父皇演了這麼多年戲,對一個死去多年,並不曾有過一絲夫妻恩情的女人仇恨入骨,偏又不得不扮演夫妻情深,父皇,您不累嗎??」
「做帝王苦,做帝王苦啊!」
雲臻聽得滿腦子都是一團霧,他朝榮妃看去,見榮妃盯着太子,滿眼都是驚駭,而皇帝則淚流滿面,踟躕半日,才開口,「有些仇恨一旦種下,天長日久已是生根盤結,再想要根除就要承受剜心之痛,父皇無能,不肯受這般苦痛,便只有委屈你。」
「父皇也曾想過,將這皇位給你做補償,再未想過要廢你皇太子之位,可你今天,又是因何而起這謀逆之心?」
皇太子「噗通」跪下來,大哭又是大笑,「皇位?給兒臣做補償?父皇,兒臣生下來後,您可抱過兒臣一次?兒臣這麼多年的功課學業,父皇可曾過問過一聲?檢查過一字?沒有,父皇,您從未有過!」
他劍指雲臻,「可是他們不是,別的皇子們都不是,特別是八弟,父皇,哪一次檢查作業,您不是罵八弟最多?哪一次騎射,您不是手把手教他?為他不好好學,您竟親自動手鞭打,後又賜下良藥。您從未對兒臣做過的事,卻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說,兒臣啟蒙是您親手扶筆,兒臣騎射是您親自扶上馬,父皇,兒臣何曾要過這江山?兒臣只盼着來世,再也不生在這帝王之家,得父親一句斥罵,得父親一頓痛打,對兒臣便是一片慈父之心!」
他說完,已是橫起劍來,朝自己頸上刎去。
皇帝見了大慟,喊道,「雲憲!」
雲臻撲了過去,用劍格開太子的劍,只是遲了一步,他手裏的劍哐當落地,身子委頓下去,整個人舒展地躺在了地上,脖子上的血汩汩地流出來,朝撲過來的雲臻笑了一下,「八弟,二哥的身手還是不錯的吧?都說你的劍快,最終還是沒有我的快。」
雲臻說不出話來,他跪在地上,捉住雲憲的手,「二哥,你別說了,太醫快來了……」
雲憲笑了一下,「死有何懼?」他看向皇帝,「父皇,兒知這世間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兒不怪父皇,只願來世,得一佳人,清茶淡飯,共度一生,再不要生在這帝王之家!」
他說完,緩緩地閉上眼睛,唇角緩緩地勾起,似得償所願,再無遺憾,隻眼角卻落兩滴淚來,滑向鬢邊。
雲臻忍不住哭了起來,只覺得二十多年兄弟情,彼此活得比陌生人還要遙遠,從他懂事的那天起,身邊人教給他的便是太子是君,他是臣,對太子要尊重,不得有任何僭越,從無人敢教他,太子也是他血脈相連的哥哥。只有這一刻,他才從心底里湧起那種血脈牽連的疼痛來,兄弟之間用過的那些手段,謀略,將所有這些兄弟一個個打倒按壓下去的決心,已是化作疼痛,如潮水一般朝他湧來。
榮妃也是落下淚來,皇帝扶着她,幾乎都站立不穩。
太子一死,周圍的叛軍群龍無首,已經被全部剿滅。跟隨雲臻的將士們也退了出去,在五里外結營。雲臻將太子的劍放置在一邊,抹乾眼淚,收拾心情起身,將手中兵符呈上給皇帝,「父皇,兒臣領三萬榆林軍勤王,如今叛軍已伏,兒臣繳旨交兵!」
皇帝坐在行宮的龍椅之上,顯得格外疲憊不堪。但他依舊示意夏守忠將雲臻手裏的兵符收回來,有氣無力地道,「榆林軍還是交由你節制,京城那邊如何了?」
「兒臣得到快報,京城那邊張楶已經反了,秦郡王府和寧郡王府兩府護衛在四哥的調派下已經收回了內城,但若欲徹底收復京城,以他們手上的兵力,並不現實。兒臣回來的時候,已經着十三弟領一萬軍趕赴京城,以期能平叛。」
皇帝點點頭,「太子一事,你如何看?」
雲臻想了想,「父皇,二哥並非是真的想要篡位,他只是想得到父皇的疼愛,求父皇能夠網開一面!」
皇帝嘆了一口氣,「君父,先君,後父,你叫朕如何網開一面?若今日坐在這龍椅上的是你,你預備如何網開一面?」
「兒臣不敢!」
皇帝到底念着他的救駕之功,擺了擺手,「去吧,把張楶帶來見朕,朕倒是要問問,他張楶受朕如此厚恩與信任,為何還要做出這等不忠不義之事來?」
「是!」
京城之中,攻打之聲傳來,雲宥得到消息,率領兩府護衛重點攻擊北面,以期與外面來個內外夾擊。不一時,消息傳來,太子已死,五萬禁軍成潰敗之勢,早已不聽張楶調遣。東邊城牆之上,張楶面向太子所在的方向,正要自刎,雲臻拍馬趕到,站在城牆之下,問道,「張楶,陛下問你,皇恩浩蕩,你為何還要做出這等不忠不義之事來?」
張楶無言以對,噗通跪下,「逆臣張楶此生再無顏見君王,陛下,若有來世,臣再效犬馬之勞!」說完,他猛地用劍,只是,一箭射來,先中了他的右臂,手臂吃痛,長劍跌落,張楶早已被衝上城牆來的榆林軍擒拿。
雲臻已是走上了城牆,「張楶,是男兒,就不要做出這等懦弱行徑,既然敢反,又何必懼國典刑法?」
當晚,皇駕入京,雖五城兵馬司早已打掃街道,可空氣中依舊有綿綿血腥味襲來。榮妃跪坐在御攆之中,皇帝的額頭上,敷着一塊帕子,榮妃不時為他更換。覺着涼了,正要去拿,卻被皇帝一把抓住了手腕,見皇帝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盯着她,問道,「朕欲立咱們所生的孩子為太子,你意下如何?」
榮妃淡然一笑,依舊伸手將帕子拿下,在盆里透了熱水,擰乾,又為他敷上,「立儲乃朝廷大事,這等事,陛下當與朝臣們商量,臣妾後宮婦人,安得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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