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一藥爐,滿屋藥草香。筆神閣 m.bishenge。com
一頭髮花白的婦人坐在藥爐旁,聞着那徐徐藥香,眼睛微眯,似睡非睡。
身後同樣一年過半百的老漢,看着搖椅上的婦人,開口,輕聲道,「當家的,您說,寧侯爺他會答應嗎?」
婦人微微抬了抬眼帘,開口,聲線帶着絲絲沙啞,「你覺得呢?」
老漢聞言低頭。
老漢反應落入眼中,婦人呵呵一笑,「看來你也心裏也有數,也知道他是絕不可能答應的。」
婦人說着,又丟一味藥在爐子裏,淡淡道,「寧脩是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就放棄這多年的仇恨的。如他那樣的人,女人在他的眼裏不過是玩意兒罷了。」
縱然這個女人是他兒子的生母,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死了蘇言這個生母,再給他兒子挑選一個溫柔好拿捏的繼母也就是了。
老漢聽了,微嘆一口氣道,「早知道如此,當初就應該把藥也一併給寧家六爺用上。他畢竟是寧家人,寧侯爺就算是再無情,也不能不顧及他的性命。」
用寧子墨來做人質,或比蘇言更有用。
就算是沒用,多死一個寧家人來祭奠死去司空族人也是好的。
婦人聽了,搖頭,「百草,你如果你這樣想,那可就錯了。」
聽言,老漢拱手,「請當家的指教。」
「若是將奪命的藥用在寧子墨的身上,也許不等我們來提條件,無需寧侯選擇,寧子墨自己就先選擇了自我了斷。」
「這麼一來的話,除了讓司空星兒死的更慘,讓寧脩對我們更加無法饒恕之外,我們撈不到任何好處。」
「可是,將藥下到蘇言身上可就不同了。首先她不會為了讓寧脩能更好的替寧老爺報仇,就了結自己的小命。其次,她是寧脩兒子的生母。若寧脩對她見死不救。那麼,他的兒子勢必會恨他。」
婦人說着,微微一笑,眸色陰涼,「如此一來,就算是寧侯不妥協,我們也算是如願了。看他們父子成仇,看寧子墨情陷蘇言,看寧脩處處膈應,豈不美哉!」
聞言,老漢恍然,「當家的英明,老奴自愧不如呀!」
老婦笑笑,百草的恭維,聽着順耳,卻並不感到順心。因為這樣噁心寧脩的結果,可能是讓司空一族徹底覆滅。
在寧脩不遺餘力的誅殺之下,縱然他們極力躲藏,可現在司空族人已然所剩無幾了。
很多時候,司空靜都想豁出去與寧脩拼死一戰。這樣,縱然是死,心裏也痛快了,總比這麼縮着,躲着強。
只是,心裏這樣想,卻總歸不能這樣做。她現在是司空一族的當家人,不能為了自己一時候暢快,就帶着剩下的族人去死,這樣的魄力她還沒有。
想着,司空靜閉上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只是心口那一口鬱氣卻怎麼也吐不出。
可想到,寧脩當下可能也是這種感覺,婦人心裏不免又舒服了一些。
柳母要柳邧納她為妾的事,蘇言一無所知。只是感覺柳母突然對她親切了很多,連她多吃一碗飯都沒再跟她臉色看,反而說什麼能吃是福。
柳母態度的明顯轉變,讓蘇言直懷疑她時日無多的事兒,柳母是不是知道了?所以,才忽然對她這麼和善,連帶的連柳邧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那種想看她,又不敢看她的眼神,透着掩飾不住的心虛。那模樣,好似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一樣。
不過,如柳邧這種天真又純真的人,能做出什麼腌臢事?
「蘇小姐。」
聞聲,蘇言轉頭,看青石站在門外。
「蘇小姐,六爺有請。」
蘇言聽了,還未動彈,還沒吭聲,柳母就先一步走了出去,笑盈盈的看着青石,「六叔他吃飯了嗎?若是還沒吃,就來這裏用飯吧。」
聽柳母喊六叔喊的親切又乾脆,蘇言挑眉,前幾日還一副怎麼都喊不出來的樣子,怎麼今日忽然就接受自己有個叔了,且看着還很是歡喜的樣子。
相比蘇言的疑惑不明,柳邧對柳母為何如此親切,可就是心知肚明了。也因此,心裏充斥着滿滿的羞恥之感。
青石看着柳母,淡淡道,「抱歉,六爺有事兒請蘇小姐,沒空見你這個大侄女。」
聽言,柳母嘴角笑意微僵了一下,沒見到正主兒,還被喊了大侄女兒,感覺自己被人光明正大的罵了。
「伯母,姐夫,你們先吃,我出去一下。」
「好,好。」
柳母親切的應着,看蘇言走出去,待人不見,轉過頭剛想跟柳邧叨咕兩句,卻見他放下碗,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邧兒,你去哪兒呀?」
柳邧沒回答,徑直離開。
看着柳邧背影,柳母嘆一口氣,他怎麼就不明白她的一片苦心呢。
青山環繞,碧水連天,樓閣小橋,院中有果還有花!
這幽靜又優美的地方,有點世外桃源,遠離紅塵煩擾的感覺。
妥妥的海景房!
六爺一路帶着蘇言,來到了這地方。
「這裏景致如何?」
蘇言四處望望,轉頭看向六爺,「這是你選的用來安葬我們的地方嗎?」
青石……
美景因她一句話,瞬時就變了味道,渾身冷嗖嗖的。
「不是,這裏縱然再美,也不是死後歸屬地,死後還是要葬於寧家的!」
蘇言聽了,點點頭,「六爺死後自是要葬於寧家的。可我,並非是寧家人。」說着頓了頓,「不能葬於寧家,也不能葬於蘇家,沒出嫁的閨女是不能葬在娘家的。所以……」
又望望這片青山碧水,「所以,六爺選這地方,不是用來安葬我們,只是用來安葬我的嗎?」
六爺……「不是,我只是想帶你來這裏釣釣魚,吃吃飯。」
「哦,原來是這樣呀。最後的晚餐嗎?」
六爺……「不是,我們還沒到日子。」
「嗯,我們確實可以比別人多吃幾頓斷頭飯。」
六爺……
感覺噎得慌。
「你先四處看看,我去做飯。」
說完,四爺快步走進廚房。
對蘇言,心裏亂七八糟的感覺太多。而無論是那一種,都讓他抬不起頭做人。所以,只能忍着那不該有的情緒,任她奚落擠兌。
哎!
聽到六爺這聲長嘆,青石都想跟着嘆氣了,這才多少日子,六爺從不問塵世的一心向道,到現在都快變成多愁善感,為情所困的憂鬱詩人。
每次聽到六爺嘆氣,青石都感覺,他張口就能賦詩一首。結果,六爺好似只有那姿態,每次也只會望月長嘆一聲,然後就結束了。
「青石,你看蘇言在做什麼?」
聽言,青石回神,轉頭望去,看蘇言在院外東瞅瞅,西挖挖,忙得很的樣子。
「回六爺,應該在挖貝殼吧!」
「是嗎?」六爺摘着菜,幽幽道,「可我怎麼感覺,她在尋埋我的地方呢?」
青石聽言,未加思索,脫口道,「不可能,就憑蘇小姐現在看不慣您的勁兒,她只會把你丟亂墳崗,哪裏還會特意掏勁兒挖坑!」
話出口,青石麵皮一緊,隨即捂住自己嘴巴。
捂嘴有什麼用?該說的都說了,一個字兒都沒落下。
「六爺恕罪。」
六爺看着他,沉默,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丟亂墳崗難道就不需要掏勁兒嗎?」
青石低頭。
「她可能連這都嫌麻煩,說不定會直接牽只狗來直接把我叼走吃了。」
說着,想想一下自己各種死狀,六爺嘴裏直發苦。
而青石聽六爺這麼說,感覺很是飄忽。
六爺要死了嗎?絕不可能,他至今仍是這種感覺。所以,聽六爺這麼說,他心裏才會一點悲傷和焦急之感都生不出來。
在六爺的唉聲嘆氣中,一頓飯做好。
「你嘗嘗看味道如何?」
蘇言嘗一口,眉頭微揚,竟意外的色香味俱全。
「如何?」
蘇言點頭,毫不吝嗇的誇讚道,「味道極好!沒想到六爺做飯本事,就跟送我去黃泉的本事一樣的好。」
「咳咳……」
蘇言的誇獎,如願的讓六爺嗆了。
咳着,六爺心裏發苦,他都要給她償命了。如此,又何必喊她來吃飯,受她這擠兌呢?
其實,六爺很不想見到蘇言。可是,控制不住想她能怎麼辦呢?
情愫的不受控制,讓六爺無力也無奈。
嘆一口氣,忽然想到什麼,抬眸,看着蘇言開口,「對了,柳母想讓柳邧納你為妾,這事兒,你知道了嗎?」
聞言,蘇言愣了一下,「納我為妾?」
「嗯。」
看六爺點頭,蘇言抬手摸摸自己的臉。
賀良那裏是妾,蕭瑾那裏是姨娘。現在,又是妾?
難道她長了一張只能為妾的臉嗎?
之前,變為妾,成姨娘都是有原因的。那麼這次呢?
「柳母為什麼要柳邧納我為妾,你知道嗎?」
「好像是看到了你荷包里的銀票,知你不差錢,又有我這麼個看起來好似富貴的六爺爺。所以,想納了你,然後借用你的銀錢,助柳邧上京考舉,順利入仕。」
蘇言聽了,無話可說。
原來不是看上她的人,而是看上她的銀子了。
她還以為自己突然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了呢。
「柳邧呢?他是怎麼說的?」
「他……」六爺頓了頓如實道,「他好像還在猶豫中。」
說完,六爺瞅着蘇言,皺眉道,「你問他作甚?他同意不同意重要嗎?」
難不成他同意,你就願意?
這話在嗓子眼過了過,又咽下去了。理智告訴他,這不是他該說的話。
「他就是願意,你跟他也沒可能。」六爺說着,無意識的用筷子戳着碟子裏的肉,似頗為嫌棄道,「這柳邧,頗讓人不喜。」
聽六爺那說話的腔調,那酸溜溜的味道,蘇言既知他又毒發了。
懶得與他講太多,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看蘇言不搭理他,六爺也識趣的不再提這茬事,殷切的給蘇言夾起菜來。
「嘗嘗這個,這個也好吃!」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些年在外,我學做飯確實比佛經學的好。」
「哎!再這樣下去,過個幾年,我也許沒成聖僧,發成了廚子。」
蘇言聽了,看他一眼,「你不會成為廚子的。」
「為何這麼肯定?」
「因為你快死了。」
六爺……
「不小心忘記這茬了。」說着一笑,剛要說話,一道人影忽然映入眼帘。
看清人,六爺要說的話咽下。
「看來本侯來的正是時候。」寧侯說着,抬腳走到飯桌前,自然坐下,看青石一眼。
「小的去給侯爺盛飯。」
「嗯。」
寧侯到,除了青石分外熱切之外,六爺與蘇言就像是沒看到他一樣。蘇言該吃飯吃飯,六爺該夾菜夾菜。那樣子……
莫塵看着,分明就是六爺與六奶奶嘛。
他看着如此,就是不知道侯爺看着是什麼感覺。
正想着,看寧侯不緊不慢吃着飯,開口道,「要去見見司空星兒嗎?」
寧侯這話在問誰?
疑惑着,見寧侯看向蘇言。
「見她作甚?詢問解藥嗎?」蘇言問着,看看六爺,「六爺應該已經去過了吧?」
六爺沒說話。
蘇言笑笑道,「自然是去過!也定然是沒要到吧。如果要到了,他這會兒又怎麼會在這裏做飯給我吃?」
中毒了才這麼不正常。若是沒中毒,見到她,擺的就是爺的譜兒了。
「六爺都沒要到,我去定然也一樣。如此,又何必閒跑一趟。」
寧侯聽了道,「所以,決定就這麼等死了是嗎?」
蘇言呵呵兩聲,看看寧侯沒說話。
之後,也沒人再吭聲。
飯後,寧侯看着蘇言道,「聽說柳家要納你為妾!如此,一起走吧,本侯剛好去看看。」
「那就走吧!」
走出,看到院外停放的馬車,蘇言抬腳……
「娘!」
一聲呼喊入耳,蘇言腳步停下,是錯覺嗎?
想着,轉頭,看到不遠處,一風塵僕僕的小人兒,喊着,朝着她跑來。
不是錯覺,真的是呆呆。
只是,多日不見,他怎麼瞧着反而瘦了?在侯府不是吃的很好嗎?
「娘!」
聽着那喚聲,看着那依舊清瘦弱小的人兒,蘇言轉頭看向寧侯,「我要見司空星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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