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吹落了幾片樹葉。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烏雲蔽月,整座金陵城竟有風雨欲來之勢。
眼見着七月七日即將臨近,蕭廷琛也終於休整妥當。
他親自率兵十萬出城,在空曠的平原上與司空辰的兵馬對峙。
男人一身玄色細鎧,妖孽的面容恰似白露朝陽。
吳嵩、蕭微華、蕭廷修、墨十三等將領在他身後一字排開,再後面,千軍萬馬陳列得井然有序,十萬大軍嚴陣以待竟然連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隔着百丈遠,司空辰穿着寬大的雪白儒袍坐在轎輦上。
他眉目慈忍,就着清風輕撫白須,周身的儒雅氣度與嗜血的軍隊格格不入。
他語調溫和,「許久未見,懷瑾似乎又深沉許多。」
蕭廷琛的手始終握在刀柄上。
桃花眼微微彎起,他笑得宛如狐狸,「在涼州的日曰夜夜,我都在想老師。想您為何要扶持我再拋棄我,想您為何要背叛我傷害我……托老師的福,因為對老師的一腔恨意,我才能從深淵裏爬出來。」
司空辰:「你是我教過的所有學生里,最特別的一個。如果不是因為某些原因,其實老夫相當欣賞你。」
蕭廷琛笑笑,「何必再講這些沒用的話?我從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前仇舊賬,咱們今兒就算個明白。」
不等司空辰再說話,金陵城的鼓聲已然敲響。
蕭廷琛的周身瞬間湧出重重殺意。
他拔出名為「背叛」的長刀,身先士卒朝敵軍策馬而去!
千軍萬馬,緊隨其後!
城樓之上。
宿潤墨穩坐太師椅,嘴角噙着和煦如春風的笑容,淡然地觀賞這一場大戰。
花月姬輕紗蒙面,臨風而立。
她嗓音縹緲:「明日便是七月七,你猜,咱們的計劃能否成功?」
宿潤墨不緊不慢地吃了口茶。
他淡淡道:「司空辰等了太多年,這次揮師南下,明顯是不願意再等下去。或許從前的他算無遺策從不會出紕漏,但他一旦心急,與普通人也沒什麼區別。他會上鈎,一定會上鈎。」
花月姬噗嗤一笑。
目光饒有興味地落在宿潤墨身上,她挑着柳葉眉,「宿國師是他門下高徒,心機縝密、手段毒辣,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以一人之力傾了北涼國,算是天底下少見的狠人。只是宿國師剛剛強調了兩遍他會上鈎,我怎麼聽着,宿國師這是在給自己做暗示呢?這場局,宿國師心裏也沒底,是不是?」
宿潤墨不置可否。
做小兵打扮的判兒,不知什麼時候竄過來的。
她把花月姬擠到旁邊,麥色的清麗小臉上噙着不耐煩,「你這女人打哪兒來的,幹嘛總是靠近我家國師?」
花月姬冷淡地收回視線。
她注視着廝殺的戰場,「你便是北涼的公主?果然蠢鈍。」
「你才蠢!」
判兒惱了,撲上去就要狠狠揍她!
國破家亡本來就已經很慘,現在還要被不認識的女人如此奚落!
判兒很想撕爛花月姬那張臉!
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宿潤墨拽到懷中。
道袍寬袖的男人,冷淡地擁住判兒的細腰。
他垂眸凝着懷中少女,眸色禁慾,「別鬧。」
「可是她罵我蠢鈍!」
判兒委屈皺眉。
淚水在眼眶打轉,她很想甩宿潤墨兩巴掌。
這個男人給她簪花,便是願意娶她的意思。
可是這麼久以來,他從來都沒有護過她。
他是真的把她當成丫鬟使喚!
宿潤墨絲毫沒有哄她的心思,一顆心全部撲在戰場上,「今天這一場戰爭,是關乎司空辰能否上當的關鍵。你再鬧,我就把你丟下城樓。」
冷冰冰的語調,令判兒快要哭出來。
她從遙遠的北涼而來,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因為與中原人生得不一樣,府中很多婢女都偷偷笑話她、排斥她,她的身邊只有宿潤墨還算親近。
可是這個男人……
積攢很久的委屈如潮水般不可收拾,她張嘴狠狠咬住宿潤墨的肩膀!
她像是無法無天的小狼崽子,咬起人來毫無分寸。
血液汨汨滲出,染紅了男人的道袍。
宿潤墨的語調染上幾分嚴厲:「金判判!」
判兒死死抱住他的脖頸不肯松嘴,仿佛要從他肩上咬下一塊肉!
宿潤墨正要去拎她的後頸子,卻覺一點冰涼液體滾落在頸間。
似是……
眼淚。
從來都無法無天的小姑娘竟然掉眼淚了……
宿潤墨眉心輕蹙。
那些淚珠一顆接着一顆,明明冰涼徹骨,滲進他的衣裳,卻仿佛格外灼熱。
他心中瀰漫開複雜的情緒,饒是再如何博聞廣識,他也弄不清楚這究竟是什麼滋味兒。
旁邊的花月姬笑容意味不明,不動聲色地走遠些。
宿潤墨依舊僵坐在太師椅上。
他的野姑娘,哭起來不肯發出半點聲響,只有淚珠子不斷滾落。
他生生受着,血液和淚水在肩頭蔓延,把那一塊藍色道袍都染成了深色。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抬起僵硬的手,試探着輕輕拍了拍少女的細背。
他努力端着平時的架子,語調卻柔和許多,「金判判,你其實一點都不蠢鈍,別哭了。」
小姑娘毫無反應。
她仍舊叼着宿潤墨肩頭那塊肉,仿佛不撕咬下來就不罷休。
宿潤墨有些疼,又覺着有些好笑。
他溫聲道:「如果這次能扳倒司空辰,本座會稟報皇上,為你記上一功。」
判兒睜着紅紅的眼睛。
淚水悄然止住,她鬆開那塊肉,語調沙啞:「我立了什麼功?」
「你在城中散播蕭廷琛和蘇酒的謠言,令所有人都相信那個藥人就是痴傻的蘇酒。謹慎如司空辰,原本是會調查確認她究竟是不是蘇酒,但被你這麼一鬧,天底下所有人都相信那個藥人就是蘇酒,包括司空辰。」
宿潤墨認真地捧起判兒的小臉,「你救了蘇酒的命,也幫了蕭廷琛。」
判兒吸了吸鼻子。
漆黑如黑曜石的眼眸有些迷茫。
她從前作惡多端,那次去酒樓鬧事也是想故意害蕭廷琛和宿潤墨名聲掃地。
卻沒料到弄巧成拙……
宿潤墨笑笑,拿乾淨的手帕提她擦擦眼睛,「別哭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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