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有些恍惚地聽着魃豹的話,一時之間都有些沒回過神來。等她弄明白了那話裏邊的意思以後,胸中不免像是被堵塞住了一樣,很艱難地才吐露出了帶着苦笑的嘆息。
可就是這樣,糯米還是不免要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他們……到底為什麼會隕落在此處?」
「被過去絆住了前進的腳步吧。」
魃豹的回答相當富有哲理。
糯米呆了一陣之後,才慢慢地從這回答當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部分。而且,那還是通過自己身上的情況所推敲出來的。
「你是說,在這一段山路當中,大家都會見到過去的幻影……抑或是心中所期盼見到的景象。而在這樣的景象誘惑之下,他們全然沒有防備地進入到了過去的幻影當中,從而放鬆了對護體靈氣的控制,所以才會……這樣……」
「你也見到了吧。那些屍首身上,也有凍出來的青紫。」
魃豹只說了這麼一句話,緊接着就扭頭望向了屍骸的方向,再沒多說什麼。
糯米也朝那邊看了一眼,慢慢地呼了口氣,「嗯,我知道。」
她雖然沒有像魃豹那樣仔細地觸碰撫摸過屍骸,卻是在旁邊靜看了許久。她認出了那些屍骸的身份,也同樣看清了他們死亡的原因。
應當是凍死的吧。
那些屍體面上甚至還凝固着一個淺淺的笑容,好像在身死以前,曾見到過什麼美好的情形一樣。但身為流浪兒的糯米卻知道這種笑容當中的含義——這是被凍死之人才會露出的神情。
她以前流浪的時候就見過不少。一到寒冬,路上總會倒着凍死的流民。而在那些流民臉上所凝聚的神情,正是這種帶些迷離的神情。
糯米看着這些屍體,雖然自己是不可能親自感受到他們的痛苦,可見到那臉上凝固的笑容,心中不免還是有些感慨。
他們這些修士,花費了一輩子時間來修煉自身,所圖的也不過就是距離上仙更近一些。有許多修士最開始修煉的時候。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天仙一類的存在。他們不過就如同糯米那般,覺得這是一門學會以後可以無病無災的功夫。若是還能不餓肚子,那就更好了。
這些原本的散仙裏邊,有多少是懷着多遠大的想法麼。恐怕是沒有的吧。
只可惜他們花費了一輩子去修煉,最後隕落之時,卻同路邊凍死的流民沒有任何差別。
「……他們……雖然是停在了這離天最近的地方,可他們……」
糯米低聲喃喃着。
「啊?」柱子就是站在糯米旁邊,卻也還是沒能聽清她口中的話。
糯米趕緊搖搖頭。講,「沒什麼,不過是我自己的一些怪心思罷了,也不好意思同師兄講……倒是師兄先前講,說這地下滿是屍骸……」
柱子果然沒有再追問下去,轉而說起了這事情來。
他是個體修,又是輔修的鍛器,對靈脈和地下靈礦的情況更是掌握得清楚。他的靈氣並沒多強大,更沒有糯米的靈氣靈活,卻能夠窺探到地下的情形。
反倒是糯米。因為靈識實在太過于敏感,在這條山道之中,周遭全是些能觸動她神念的魂靈,她反倒變得有些束手束腳,什麼都看不見了。
糯米不免是苦笑起來。
她可從來沒想過,靈識太過敏感,竟也會成為一個弱點。她本就是這樣修煉出來的,期盼着能將自己的靈識鍛煉得強大,使自己變得更強,可從來沒想過這反過來會拖累了她。
同這些倒在地上的修士一樣。糯米會被那些魂靈拖入到幻夢之中,也是因為她心中有所牽掛,而神識又太過敏感的緣故。若是換了個靈識差些的人走入到這地方來,甚或是換了個凡人闖入到這一段山道當中。那便只會覺得山峰割面的冰冷,根本不會見到什麼幻影。
柱子是靈識的敏感度本就不足以和那些魂靈產生共鳴,而魃豹卻是因為早就對引魂路有了提防,再加上同靈蓮仙子一般,靈氣和尋常修士不一樣,這才沒有被魂靈吸引住。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着靈蓮仙子是世間罕有的純淨之物,連着這世間的事物都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自然也就不可能對過去有什麼留戀。她們就是感受到了魂靈的吸引,卻也沒有想要見到的場景,又哪裏還會陷入什麼尷尬的境地。
糯米扭頭看了一眼柱子,面上頓時流露出了一絲尷尬。
「怎麼?」柱子看着糯米的神情,也跟着尷尬起來。
「……師兄……師兄……」糯米自己嘟着嘴巴,小聲說了兩句,還是忍不住將話繼續說完,「師兄怎地就沒收到影響……啊、我可不是盼着師兄出事兒。只是、只是……怎麼就只有我那般丟臉。」
柱子呆了一下以後,才笑着揉了揉糯米的頭髮,搖頭道,「我沒什麼想看的。」
「沒什麼想看的……是說過去的事情,都沒什麼在乎的麼?」糯米本是隨口抱怨,聽到柱子這個回答,卻是微微一愣。
她倒是沒想到柱子會這麼說。
因為就連她心中也總還是惦記着柱子被林蘿欺騙的事情。
而至於柱子的家人們,雖然她從來不曾問過,可其實也隱約知道了一些。她從來沒有和家人有過什麼記憶,因而總覺得在柱子師兄心中,這應當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不說有多麼惦記着,可總歸會在心中有非常深的烙痕才是。
柱子卻是忽地的一笑。
他平日面上表情不多,就是同糯米在一塊兒的時候會顯得更柔和一些,卻也沒多少時候是快懷大笑。而此時糯米同他說起這事情來的時候,所展露出來的笑容卻是看得糯米都禁不住一呆。
這到底是糯米心中喜歡的人,見到對方這樣高興,她雖不明所以,但還是禁不住覺得心頭微動。
「師兄、師兄……師兄你笑話我。」
糯米臉蛋兒微紅,憋了半天,卻也只能憋出這麼一句話。
柱子卻是笑着搖頭,彎下身去,湊到糯米耳邊,小聲講,「不是。我還記得過去的事兒,只是並不想要再見到那情形。如今在你身邊,我就覺得是最好的日子了。」
糯米的臉一下就通紅起來。
她可從來不曾聽過這種近乎情話的東西,柱子也不是會說這些話的人。見到面前的那張笑臉,她甚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
「……師兄竟給我說這些話,我是不是還在魂靈的幻夢裏邊哎?」
柱子被她一說,頓時也跟着不好意思起來。
魃豹在一旁看着他們二人那模樣,忍不住搖搖頭,走過來打岔道,「你們若是要說什麼悄悄話,還是等離開這地方再說。一直停在此處,說不準又會出什麼狀況。」
糯米麵上一紅,這才想起自己身上還帶着傷,而且傷全是在這條山道裏邊招惹來的,頓時也就不顧其他,拉起柱子的手就往外走。
柱子也是乖乖地被糯米拉着,慢慢地朝前走去。
小小的一段山道,此時對他們已經再沒有什麼危險。
糯米在知道了這山路害人的原理以後,也就再不會陷落在這裏邊。何況有着柱子和魃豹在一旁看着她,就是她再進入那種幻夢的恍惚狀態,他們也有辦法將糯米喚醒過來。
只是,在最後離開以前,糯米又忍不住扭頭,向着那幾個同門修士屍骸的方向看了過去。
柱子能夠喚醒她,那麼只要是方法得當,應當也是能夠喚醒那些陷入幻夢當中的人。只可惜他們也不知道是修為不夠,還是別的什麼緣故,最後卻還是倒在了這半路上。
糯米扭頭看着那些屍骸的時候,忍不住就想起自己方才在幻夢裏邊所見到的情形。
如果不是在這走一遭,糯米可能根本不會發現自己心中最想弄明白的,其實就是當初在萬劍宗上發生的事情。
當然,也許這些魂靈所能夠凝聚出來的幻夢唯有那時候的景象,可只要一想到青泉峰上隕落的同門,她就忍不住眼眶發熱。
同門——
糯米甩了甩腦袋,努力想要讓自己忘記那時候的場面。
她如果太過於沉溺在那個幻夢的景象當中,恐怕會又重新被拖入其中。柱子也是好不容易才將她從幻夢當中喚醒過來,她的身體也已經受了一次大傷害,這時候身上那些凍傷都還沒消退。若是再這麼來一次,她也說不準自己還能不能醒過來。
沒有人想要無聲無息地倒在這一段小小的山路當中。
糯米一邊想着,一邊伸出雙手,環抱着自己的手臂,輕輕擦着自己的身體,好讓自己的身體產生一些溫度,去對抗上頭隨風而來的寒意。
這一次,柱子還是擋在了糯米前邊,為她擋住山頂上卷下來的山風。
「走。」柱子輕輕開口。
糯米點點頭,主動牽着柱子的手,慢慢往前走去。
這一路上到底要踩過多少修士的屍骸?
懷着這樣的心思,糯米重新又開始在這條通往天上的道路中繼續走了下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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