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只覺得胸口越來越緊。
那並不是疼痛,而是一種像被壓迫着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這好像已經不是她自己的感覺。當她化成了青泉峰以後,她甚至覺得那是青泉峰向她傳遞過來的悲痛。
她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心中的感覺,還是青泉峰傳遞給她的感覺。沉甸甸的壓得她根本喘不過氣來。而想要對那些修士弟子同山上的建築物伸出手去——又或是說那種只要自己伸手,就能幫他們一把的錯覺正在誘惑着她。
糯米不自覺地抬起了手。
即便是碰到了身前的葉梵,她也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她甚至將葉梵的身體當成了那些倒下的同門修士,忍不住輕輕抓住了指尖觸碰到的衣布。
「阿苗……」
有個很輕的聲音在她耳邊迴蕩着。
——誰?是誰的聲音……
——阿苗?不……她是這立在天地之間的山峰……
她站在青泉峰的角落裏邊,甚至連天上那些落下來的光芒,都被葉梵的肩膀擋去了大半。她其實什麼都看不見,可她卻又覺得自己什麼都看見了。
葉梵的手輕輕拍着她的背,慢慢向上伸着。冰冷的手指已經碰到了她的後頸。而她的瞳孔當中所反射出來的,是青泉峰上邊各處的場景。
延漫得最多的,則是山峰上不住燃燒跳動的火苗。
沒有人知道火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燒起來的,甚至就連同這青泉峰幻化成了一體的糯米,也完全沒有注意到火光是在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天空中的那些色彩凌亂的光芒當中,哪裏還會有人去在意地面到底是怎麼樣的情形。
糯米的指尖微微顫抖着,可她卻連自己的手指在顫抖這一點都不知道。
她整個人已經完全陷入到一種出神的狀態當中。
那些同門修士好似離她很遠,卻也離她很近。
每一個修士都在不同的地方,想方設法地躲避着對他們造成傷害的那些光芒。他們這時候甚至有好多人都忘記了自己是能夠踩着飛劍離開,或者是已經慌亂得連路都找不清楚,相互扶持着逃離。
也有人一邊跑一邊推開旁邊礙事的人……
整個山峰亂成一團。
糯米靜靜地看着那混亂的場面。
甚至就連山腳下邊那些向上攀爬的鐵生門弟子,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鐵生門的修士有些是踩着飛劍一路飛來。更多的卻是等待在山腳底下。就在天上的光芒不住落下的同時,他們也開始往萬劍宗的五座山峰衝上。
原本應該守護着各個山峰的護山大陣,此時卻完全沒有出現。他們甚至沒有受到一點兒阻礙,面前的道路十分平坦。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已經衝到了山腰上去。
止住他們腳步的,並不是什麼守護青泉峰的力量,反倒是那些從天上落下來,正在破壞青泉峰的光芒。鐵生門的修士根本不願碰到那些光芒。所以全都守在了半山腰上山門的位置,攔住所有從山上衝出的萬劍宗弟子。
那些好不容易從死亡邊緣逃離的青泉峰弟子,一跑到山門的位置,就被早有準備的鐵生門修士攔住。
若是願意投降,那便馬上就被拉扯着帶走。而若是反應得稍微慢一些,身影馬上就會被漫天法術光影掩蓋。等法術都平靜下來之後,留在地上的不過是一個焦黑的土坑同土坑當中殘留的血跡。
她想要伸手,可伸出的手卻終歸只能觸碰到葉梵的衣服罷了。
山風從她耳畔吹過,帶來了不知誰的輕聲呢喃。
葉梵的手還在撫摸着她的後背。
糯米甚至能夠感覺到葉梵的指尖上凝聚了些許靈氣,還有法術的氣息從那後頭傳來。她自己卻是懶洋洋的,沒有一絲想要動彈的意思。
她清晰地看見了那些兒同門修士面上緊張恐懼的神情,也見到了那些鐵生門弟子面上的狂熱。
恐懼、憤怒、焦躁、狂熱……
各種各樣的感情就好像天空中那些原本純淨的顏色光柱,此時全都已經擰成一團,包裹住了她的身體,只朝她胸中鑽入,好似想要侵佔她的心臟一般。
她站在遠處,被葉梵一手環抱着,透過葉梵肩膀的縫隙看着天空上的光景;
她卻又站在花眠面前,看着花眠面上有些落寞又有些慌亂的笑容;
她還站在葉梵背後。懸於半空之中,淡淡地看着葉梵的手上凝聚出法術的光芒,漸漸將她的身體都包裹進去;
她看着自己的鼻尖、看着自己的嘴唇、看着自己顫抖的指尖和映出七色光芒的眼瞳;
……
「阿苗……阿苗!」
那個呼喚的聲音愈發急促。
糯米卻只覺得自己好像泡在熱騰騰的溫泉當中,渾身上下懶洋洋的。連動一動指尖都不願意。
山就是她,她就是山;
峰就是她,她就是峰。
她看見在大殿後頭,清明真人倉惶地帶着田甜和另外幾個她認不出來的身影,慌亂地向外逃竄。
糯米靜靜地看着,卻忽地見到那一群身影當中。好似有人扭頭向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在一瞬之間甚至想不起來要慌張。
沒錯,她明明在山峰中的每一處,可她卻還是覺得那人吃力扭頭的時候,已經默默地看着了她,將她完全鎖在眼眸當中。
葉梵手上的法術已經快要將她整個人吞沒進去了。
「阿苗!」
糯米渾身一震,猛地睜開眼睛。在她面前緊靠着的是柱子的臉,面上滿上擔憂的神色。
在見到糯米睜開眼睛來以後,柱子這才鬆了口氣,卻是趕緊伸手去摸了摸糯米的臉,勉強扯出了個笑容,有些着急地道,「阿苗,靈氣。」
糯米一怔,眨了眨眼睛,花費了一點兒時間才感覺到了身上那種不舒暢的感覺。
首先傳來的是徹骨的寒意。
她甚至已經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所有的感覺都只剩下胸口那股淡淡的冷。而且是她明明應該習慣的了,此時卻是給她一種十分難過的壓迫感。這種連呼吸都喘不過來的感覺,同她先前所感受到的壓抑十分相似,讓她一時都有些又陷入到了混沌的狀態中去。
柱子顯然是有些着急,見到糯米的眼神又開始朦朧起來,趕緊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
糯米又眨了眨眼睛,這才確定自己好像還站在那條充滿魂靈的山道當中——不,如今這狀態,可是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是「站」在山道當中了。她現在 應該是躺在柱子的腿上,渾身冰涼,簡直讓她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活着。
「師兄……」
「阿苗,護體靈氣。」柱子又着急地強調了一遍。
糯米這才發現自己一動也不能動。別說是坐起身了,就連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她根本就感覺不到自己手指的存在,明明腦中已經發出了抽動手指的指令,可卻根本沒感覺到手指有什麼動作。
她一時也沒明白這是個什麼狀況,卻堅信柱子師兄是不會害她的,所以趕緊就將身上的護體靈氣都運轉起來。
護體靈氣運轉的時候,糯米幾乎是要呻吟出聲來。
她只覺身體好像是被僵固了許久沒有動彈一樣,此時突然運轉靈氣,不但是那些原本沒有絲毫感覺的部位突然找回了知覺,甚至就連着體內的靈脈也好像一寸一寸被撐開一樣,那種酥癢麻痛的感覺簡直難以形容,讓糯米一下子就露出苦笑來。
「師兄……」她的聲音幾乎就好似在空中飄着,「我啊、我現在……能理解你當初的感受了咧。」
柱子雖然很是擔心糯米的狀況,可聽到她這話,還是忍不住動了動眉頭,問道,「當初?」
「就是你被煉製成傀儡以後,我強要用藥力去重開你的靈脈……這感覺可實在是……咳咳。」
糯米的話還沒說完,就跟着輕聲咳嗽起來。
之所以是輕聲,並不因為她的痛苦很輕,這只不過是因為她極力忍耐的緣故。她方才好似連肺部都已經凍住,現在是憑藉着流轉的護體靈氣才慢慢將胸口裏邊的各種器官都喚醒起來。
糯米費力地想要做出 一個苦笑的表情,可在抬眼見到柱子面上那有些小心翼翼的痛苦神色以後,她終於還是將那個笑容又收了回去。
「咳咳、咳……師、師兄,你還好吧?魃豹、魃豹……咳、和阿墨……阿墨她們呢?」
就這麼短短的一句話,已經花費了糯米不少的力氣。
柱子非常小心地將糯米慢慢扶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胸前。
直到這時候,糯米才見到了魃豹同幾個靈蓮仙子的身影。
他們都還在旁邊,靜靜地在打坐。就連着幾個原本十分隨性的靈蓮仙子,此刻也都學着他們人類修士的模樣,形成一個盤腿打坐的姿勢。反倒是魃豹沒有那樣做。
而且,在聽見自己名字被呼喚的同時,魃豹已經猛地睜開了雙眼。
糯米原本想要向柱子展露的苦笑,最後還是留給了魃豹:
「只有我……暈過去了麼?」
魃豹冷冷地看過來,掩飾好了自己眼中的擔憂以後,這才慢慢點了點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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