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的聲音並不大,然而,那血霧當中的身影卻微微一晃。雖然是隔着濃濃的血霧,糯米卻仍是覺得自己見到了對方面上不變的笑容一樣。
「小施主,最近可還好吧。」
悔悟的聲音也十分優雅,同那清脆的響動十分相似,只是淡淡的一句話,卻能叫人從中聽出了不同的感悟來。
糯米卻是一愣,面色漸漸地就黯淡了下來。
她還記得,當初在仙逸城的時候,悔悟一直在修煉着的是閉口禪,一種絕對不能開口講話的功夫。今日第一次聽見了悔悟的聲音,的確是十分悅耳動聽,可聽在糯米的耳中,只叫她的心一路就往下沉了下去。
悔悟已經破了他自己的功夫了,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狀況,才會叫他沒能堅持下來。
這樣的修行,據說他已經持續了二十八年了。只要再堅持兩年功夫,他的修行,便又能突破一個境界。只可惜,如今這一切都已經化為了幻影。
不管糯米心中是如何的難過憐惜,悔悟仍是邁着堅定的步伐,一步一步踏到了大殿前邊來,朝着這千仞宗的數十弟子緩緩施了一禮,這才抬頭向糯米笑了笑。
他這一抬頭,糯米更是大大吃了一驚,幾乎要從柱子的肩膀上邊直摔到地上去。要不是柱子發現了她身形不穩,適時伸手,她說不準當真就要摔倒了。
那個血霧當中走出來的僧人,身上雖然帶着糯米熟悉的氣息,可面容卻已經再不是糯米當初所見到的那個模樣了。
卻也不能說悔悟就是全然變了個模樣。
當初在仙逸城的時候,糯米所見的僧人悔悟,雖然說不上年輕俊朗,看着卻也到底是個如星如劍的中年兒郎。可這時候,悔悟一抬頭,糯米都要以為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個龍鍾老者。從那依稀的眉眼裏頭,的確能夠叫糯米認出悔悟的五官來,可不管再怎麼看。這也不像是糯米當初在仙逸城所認識的那個僧人。
悔悟又朝糯米禮了一禮,「請小施主不要擔心,這不過是副皮囊罷了。如今這模樣,也是我本來的面目。這次前來。是為了那霧中妖孽,小施主不必掛心其他。」
糯米張了張嘴,又見到悔悟那副面容,居然有些說不出話來了。她怔愣了許久,直到那大殿的前門又轟然賀合隆。這才猛地回過神來,小聲同柱子講,「師兄,先放我下去吧。」
柱子聞言,朝糯米伸出手去,將糯米放到了地面上。
才一落地,糯米就覺得雙膝一軟,差些兒沒有直跪到了地上。
她身體還是沒能恢復過來,就是這樣站着,已經有些勉強了。可她卻必須要站着。
如今她的身份已經不一樣了。代表着的是整個千仞宗。雖然面對的是舊識,卻也不能太過丟了臉面。
她有好多話想要開口詢問,只是一見到悔悟那蒼老的面容,她就覺得那些話都已經不再重要了,更問不出口來。
不論是什麼原因,悔悟開口破功,容顏變老,這也是個事實。他這閉口禪的功夫突然破解開來,恐怕會牽連到了壽元,叫壽元也跟着縮減。每每想到此處。糯米就跟着心酸不已。
悔悟卻沒有糯米那樣多感慨,他見糯米落地站穩,這才朝糯米伸出手來,道。「既然貧僧已經到了此處,小施主也該物歸原主了吧?」
糯米根本用不着思考,就已經從懷中將那大觀佛法取了出來,放入到悔悟的手中去,忍不住問道,「大師可是知道這霧氣當中的精怪是什麼來頭嗎?」
「這個精怪……同貧僧有很深的牽扯。」悔悟深深地看了糯米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佛經,顯然不願意太深入地去談論這件事情,「原是希望這佛法能護住小施主一片平安,卻不料這妖孽已然成型。貧僧追逐這妖孽許多年,也是時候做一個了斷了。」
兩人之間的談話太過虛幻,頓時聽得周遭那些弟子一派雲裏霧裏的。
有些聰敏點兒的,才能猜到糯米這次勉強倖免,是因為那佛經的緣故。又看看面前這慈眉善目的僧人,卻哪裏覺得這僧人同那血霧當中孕育出來的邪魔有什麼關聯的。
秦廣嵐和蕭景言這時候得了消息,也匆匆從後頭趕了過來。二人遠遠見了悔悟的面容,也跟着大大地吃了一驚。
特別是秦廣嵐,對悔悟的印象猶為深刻。這時候猛地一見,甚至都以為自己如今見到的,是當初那位悔悟的老爹,一時之間,竟也是呆愣住了。
悔悟卻大大方方地同二人講話,「二位施主許久不見。貧僧本就知道這禍事,終歸卻還是未能阻止,實在是罪過。」
他這話一說,秦廣嵐的面色也是跟着一變。
「你就是當初仙逸城那個和尚?你當初就知道會有這事,所以才拿那種目光一直盯着我看?」
「施主身上,纏着血氣。當時貧僧就想,施主恐有血光之災。」悔悟仍是微笑看着秦廣嵐,就像一個快要作古的老人慈祥地看着自己的晚輩一樣,「皮囊,皮囊,終歸都是一樣的。當初若是勸了,恐怕施主也是不會聽從的。貧僧這次來,正是幫施主收拾殘局的。」
秦廣嵐一聽他這話,又盯着他的臉看了半晌,一時就冷笑了出來,道,「皮囊。你連自己的壽元都保不住了,還談什麼收拾殘局。」
「貧僧本已到了這樣的歲數,哪裏算是保不住壽元。當初施主所見,不過是個幻化出來的軀殼。施主是個修行之人,難道還看不破這一些麼。」悔悟搖搖頭,話倒是不疾不徐的。
他這話一出口,秦廣嵐便又是一愣。
糯米知道這二人在仙逸城的時候關係就並不很好,或是說秦廣嵐單方面的不喜這悔悟真人。原先在仙逸城的時候,悔悟一直修習閉口禪,口不能言,同秦廣嵐之間自然也沒有什麼衝突。這時候他能夠開口講話了,糯米更怕兩人會吵鬧起來,趕緊就插入到二人中間去,一邊講一邊朝着蕭景言使了個眼色:
「不論如何,難得大師上門,可是支援一個。我們倒是先安排大師住下,這才再作詳細打算吧。」
悔悟自然是沒什麼意見的。
蕭景言得了糯米的眼色,趕緊也上前來招呼。
他們這樣的表現,秦廣嵐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麼了,只是面上有些憤憤的神色。
糯米也不知道秦廣嵐怎麼就同這悔悟師父好像有很大仇怨一樣,這時候也顧不得多打聽,只是強撐着身子,一路招呼悔悟住下。
這千仞宗裏邊已經沒有剩下什麼可以挑揀的地方了。唯有這個大殿,立起了法術護陣來,才住得舒坦一些。
悔悟並不挑剔,也沒有帶什麼行囊。隨意挑了個空曠的位置,就如同其他修士一樣,盤腿坐到了地上去。
糯米這時候方始看清了他手上拿着的法器,是個模樣有些怪異的小圓筒。那小圓筒通體都是金色的,上頭以浮雕的手法雕刻着一行一行的梵文,想來是種什麼經文了。而在那小圓筒的最上頭,綁着一個細細的金墜子。只要悔悟一晃動這小圓筒,那細墜子就會敲擊在圓筒上頭,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來。
悔悟大概是感受到了糯米的目光,主動將那怪模怪樣的小東西遞到了糯米麵前去,笑道,「這是貧僧的經筒,小施主可要看看?」
「不、不用了。我就是有些好奇。」糯米趕緊擺手拒絕了。
悔悟也不勉強,又是笑笑,從行囊當中取出了一個瞧不出材質的木魚來擺好,當真就不管糯米了。
糯米見他這模樣,顯然就是不願再交談,只好也從悔悟身邊離開了。
她才剛走開,就聽到了身後傳來一陣低低的誦經聲音。
悔悟念經的時候,同他平日講話的聲音全然不同,低沉得如同是從腹腔間發出來的一樣,完全變了個人一樣,震得整個大殿嗡嗡作響的,連帶着他的聲音都好似是在吟唱一樣。
明明就只有他一個人在誦經罷了,可聽到糯米耳中,卻好像有萬千個僧人坐在這大殿當中開口一樣。整齊,卻又不那樣整齊,來回重疊着的誦經聲一路迴蕩着,不像誦經,倒似在唱詩一樣。他的聲音並不平坦,有着細緻的高低起伏,溪流一樣落入到旁人的耳朵裏邊去。
糯米方才醒來的時候,胸口本來還有些滯悶。這時候聽得悔悟的聲音,只覺整個人真氣都跟着一震,猛地就變得清明了起來。
她忍不住環視了一眼四周,只見許多弟子面上都露出了一陣恍然大悟的神色來,有些悟性高的,這時候已經開始打起坐來,顯然是從這經文當中參悟到了什麼突破一樣。
甚至連着大殿外頭的那些血霧,好像也隨着悔悟高低起伏的誦經聲而漸漸消散了一些。
糯米看了一眼悔悟那邊,只見悔悟面前擺着的,正是那本大觀佛法。他微閉着眼瞼,身上隱約散發出一陣明黃的光芒來,將他籠罩在裏頭。
也難怪當初那邪魔會說三位靈蓮仙子沒能參悟,原來這大觀佛法,當真吟誦起來餓時候,竟有這樣大的威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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