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瑣的禮儀,再加上這個凡事都靠腿的年代,導致整個儀式硬是折騰到下午,才宣告結束。
這可是將大家折騰的夠嗆,尤其是那些王公大臣,他們的年紀可都不小了,要是多折騰兩回,估計就去見太祖了。
個個拖着疲憊的身體,從後宮的大門前退出,在太監的指引下,走向待會舉辦宴會的花園。
「好香啊!」
在來到臨近花園的區域時,忽聞陣陣香氣撲鼻,這些餓壞了的王公大臣,不由自主的聳動着鼻子,又是東張西望。
很快,他們便發現前面的道路兩盤放着不少的糕點、蜜餞和美酒,邊上站着青春靚麗的宮女。
這裏還有吃的?
皇帝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貼心了。
以往大典,想要吃飯必須等到吃飯的點,畢竟宮中什麼都是一板一眼的,才不管你是不是飢腸轆轆,還是前胸貼後背。
這些王公大臣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但這裏畢竟是皇宮,他們也不敢亂來,誰知道是不是為他們準備的。
「這些可以吃嗎?」
「回大人的話,這些就是專門就是給各位大人備的。」
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這些王公大臣也不再客氣,當即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嗯,這糕點還真是不錯,香甜沙軟,食之清爽可口。」
「宮裏的糕點,自然不一樣。」
「咦?周廚秘制,酒花糕。」
「周廚?這難道不是宮裏的?」
「金玉樓新品,金玉糕。」
「這酒是狀元紅啊!」
「這裏的糕點、酒、茶好像都不是宮中的。」
「不過味道還真是不錯,為什麼老夫去金玉樓的時候,就沒有吃到這麼美味的糕點。」
「呵呵,你沒有看上面寫着的麼,新品。」
......
方才他們餓得眼中就只有食物,待了吃了一會兒,才發現每種糕點邊上都放着一些招牌,上面寫着民間酒樓的名字,不但如此,盤子底下也有各個酒樓印章。
總之,到處都放着各種廣告,你不可能發現不了。
這要是讓後世的網民見了,非得罵出翔來,這廣告是打得毫無技巧,且喪盡天良,上輩子沒有見過錢麼。
但是在如今這個沒有廣告的年代,大家都沒有感到有任何不妥,反而心生感激,畢竟他們都已經餓壞了,這些糕點可算救了他們半條命。
關鍵他們餓的慌,吃什麼香,紛紛記下自己愛吃的糕點。
這廣告無疑是非常成功的。
停駐吃得一會兒,可算是緩過勁來,大家又開始談笑風生,這一路走過去,可全都是吃的,故此他們也不急着趕路,而是一邊聊天,一邊吃,好不悠閒。
忽聽得一人沉聲道:「小小給事中,怎恁地無禮。」
這一聲訓斥頓時打破了這和諧的氛圍。
大家紛紛舉目看去,方才出聲的正是內閣大臣王錫爵,只見他怒視着最前面一人,而走在最前面非內閣大臣,亦非是皇親國戚,而是那七品戶科給事,姜應鱗。
百官在此,你一個小小給事中竟然走在最前面,是想當網紅麼。
申時行微微皺了下眉頭,其實他早就注意到,但是故作沒有看見,但是王錫爵可不能忍。
姜應鱗回過身來,問道:「敢問大人,為何我給事中就不能走在最前面?」
不等王錫爵開口,一人便訓斥道:「姜應鱗,你乃進士,難道連這最基本的尊卑有序都不知道麼?」
姜應鱗又問道:「你知道?」
「你...你分明就是在裝傻充愣?」
姜應鱗哈哈一笑,指着那些內閣大臣道:「原來各位都明白這個道理,我還以為你們都已經忘記了。」
此話一出,場面一度是鴉雀無聲。
顯然,他們就明白姜應鱗指的是什麼。
姜應鱗望着沉默的大臣們,又是怒哼一聲,道:「我們身為人臣,食君之祿,本應盡心竭力輔助陛下,匡扶陛下得失,而你們呢?哼,明明是心知肚明,卻在此裝傻充愣,就只顧着自己的烏紗帽,連最基本的尊卑長幼都可拋之腦後,你們看看如今的皇宮像什麼樣子,如同市集一般。」
說到這裏,他手往往身後一指,「就連那牙商,都能出現在皇宮內,這君不君,臣不臣,民不民,長此下去,國將不國啊。」
申時行偏目一看,只見一個年輕人無辜的站在路邊。
正是那寇家女婿郭淡。
姜應鱗對面的王公大臣恨得是牙痒痒,這廝真是可惡,是成心給大家添堵。
而那些言官御史們,開始蠢蠢欲動,對於他們而言,這種場面實在是太激動人心了。
性子剛硬的王錫爵哪裏忍得住,正準備反駁時,卻被申時行給拉住。
要知道其實有很多大臣都是支持姜應鱗的,他們是肯定不會出聲的。
而支持皇帝或者內閣的,又顯得有些畏首畏尾,這事要爭下去,他們是鐵定爭不過的,因為姜應鱗明顯就是指萬曆冊封鄭貴妃一事,哪怕是說破天,這事也確實有欠妥當。
關鍵這大好日子,要是為了這事吵起來,鬧到陛下那裏去,這誰都不會好過的。
氣氛相當尷尬。
正當這時,一隻手從天而降,搭在了姜應鱗的肩膀上。
申時行他們皆是大驚失色。
姜應鱗回頭一看,正是方才站在路邊那個小牙商,這小子什麼時候走到自己身後,還......。
「你想作甚?」
姜應鱗當即怒視着郭淡。
他的一個同僚也立刻站住來,指着郭淡,「你一個小小牙商,怎敢恁地無禮,快些放開姜給事。」
又有一人嚷道:「來人啊,將此人給我拿下。」
周邊的禁軍也覺得郭淡這動作很危險,正準備上前時,申時行突然雙目一瞪。
那些禁軍立刻又止步不前。
這言官雖然橫,但權力到底沒有內閣首輔大。
郭淡憑着自己年輕,又經常鍛煉身體,緊緊擒住姜應鱗,令他無法掙脫開來,目光一掃道:「各位勿要着急,我不會傷害姜大人的,我這性命可也不比姜大人的賤,我只是有句話要奉送給姜大人。」
說着,他轉過頭去,望着姜應鱗,微微笑道:「姜大人,記住了,莫欺少年窮。」
姜應鱗微微一怔。
郭淡嘴角微微揚起道:「我想姜大人也許是忘記了,當年太祖聖上是如何建立我大明朝的,而且我私以為,當年太祖聖上肯定也遇到過很多如姜大人這種無比高貴、潔身自好的正人君子。」
一個言官立刻站出來道:「當年太祖聖上可是最憎恨你們這些商人。」
郭淡雙目一瞪,道:「大膽,你小小官吏,膽敢侮辱太祖聖上,真是豈有此理,來人啊,給我將他拿下。」
申時行他們頓時一驚,這小子是瘋了麼?
郭淡又是手一抬道:「算了,今日是好日子,不宜見血。」
周邊的禁軍怒視着他,你特麼一個小小牙商,瞎嚷嚷什麼,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方才郭淡那麼一嚷嚷,他們下意識就準備上前,要真是這樣,真是丟臉丟大了。
「你...你竟敢誹謗我?」
那言官暴跳如雷的指着郭淡。
郭淡笑道:「我且問你,太祖聖上愛民如子,我可有說錯?」
「這是自然。」
「那我算不算平民百姓?」
「......。」
那言官頓時面色蒼白,支吾着出不了聲,這問題簡直要命,他也不可能否認商人是平民百姓,但若他承認的話,那這個罪名可就大了去,誹謗太祖聖上,要滿門抄斬亦不為過,這回可真是大意失荊州,被鷹啄瞎了眼。
申時行、王錫爵相覷一眼,臉上不禁露出微笑。
這可真是神來之筆啊!
郭淡突然又鬆開姜應鱗來,氣勢一斂,朗聲道:「各位大人,我只是一個卑微的小商人,您們說得那些大道理我真不明白,但是我認為再卑微的人,也是有自己的尊嚴,而肆意踐踏他人尊嚴的人,是得不到任何尊重的,更加沒有資格對他人說教,而且,誰又能夠保證我郭淡有朝一日就不會飛黃騰達。」
太祖在前,誰敢說不。
郭淡又向姜應鱗笑道:「姜大人勿怪,我絕無與你為敵之意,我也沒有這個資格,我只是想跟你講講道理而已,就好像你方才想跟首輔大人講道理一樣,我想你應該是最能夠諒解的我吧。」
這一句話有懟得姜應鱗等一干言官,就跟吃了大便似得,一張臉都漲成豬肝色。
郭淡這無非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只能反駁他的言論,但是你不能讓他閉嘴,你要讓他閉嘴,那申時行也會讓他們閉嘴的。
那些言官可真是有苦難言,因為申時行他們是很明顯的在暗中支持郭淡,懟他丫的。不然的話,早就將郭淡給拿下了。
這上下兩面夾擊,他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郭淡又拱手一禮,道:「各位大人,若無其它的吩咐,草民就去忙了,其實草民來此,不是來參加大典的,而是奉命來籌備宴席,都是一些非常卑微的活。」
這無疑是說過姜應鱗聽得,我並沒有任何僭越之舉,我是個商人,但我幹得也是下人的活,你方才就是成心在侮辱我。
申時行呵呵笑道:「你去忙吧。」
「草民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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