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百味樓的大門前,張楚的心情很是沉重。
他着看了看家的方向。
這一刻,他很想回家去,抱抱老婆、看看孩子……
但他躊躇了半響,到底還是艱難的轉身舉步往北平盟總舵行去。
有太多的事情,在等着他拿主意……
三大堂口的編制已經敲定了,但八郡分舵也是一塊大蛋糕,謝君行和石一昊都在虎視眈眈,必須要儘早劃分,免生後患。
紅花、青葉、厚土、三川四部的職能,也必須要重新梳理,既要不影響各堂口、分舵的運轉,又要保證總舵垂直管理的權力,否則必生內亂。
四月初八的武林大會,現在也要開始着手籌備了,天傾軍李家、無生宮、天行盟在大雪山武林大會上栽了那麼大跟斗,威嚴掃地,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掰回一局的機會!
還有,上原郡亂局已經結束十來天了,他必須儘早趕往玄嶺郡向風四爺他們「述職」,雖然以飛天宗師的能量,其實並不需要他再去複述一遍,但後生晚輩的乖順姿態,必須要有……
一樁樁、一件件,那件事離得開他?
張楚越盤算,腳步越是沉重,周遭來來往往的鎮民熱情的向他打招呼,他都擠不出一個笑臉來。
行至一半,張楚索性腳步一轉,對跟在他身後的大劉道:「不回總舵了,去保安堂。」
……
保安堂。
是太平關內最大的醫館,坐診的大夫,就是昔年錦天府城西那位許大夫。
這位許大夫,也可以說是氣運極隆之人。
當年錦天府多少大戶人家,多少高官顯貴,哪怕是大夫,醫術比他高、聲名比他好的大夫,也是一抓一大把。
如今那些人墳頭的草都枯榮了好幾季,僥倖活來的,也是人離鄉賤,活的不如狗!
而這位許大夫,就憑着當年醫治過張楚他娘的那點香火情,小日子是越過越滋潤了,頭髮、鬍子都白了一大半了,年初還納了一個十八歲的小妾,強開了第二春,簡直就是生活樂無邊!
張楚來保安堂,當然不是來找他的。
張楚是來找華仲景華大夫的。
他就在保安堂掛單。
張楚來的時候,老大夫正在煎藥。
他見狀,不由分說的上前從老大夫的手中奪下了蒲扇:「這種粗活兒,怎麼能讓您老親自動手……大劉,去找許大夫聊聊。」
「是,盟主。」
大劉抱着刀,轉身匆匆離去。
清淨的小院兒里就只剩下張楚與華仲景兩人。
張楚手裏拿着蒲扇,也不扇火,隨意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抵住煎藥的火爐,火爐中的火光瞬間明亮起來。
「過了過了,要文火、文火……」
老大人連忙說道。
張楚依言壓制真氣輸出,火爐中明亮的火光很快就暗淡了一些,但十分穩定。
老大夫仔細瞧了瞧,讚嘆道:「你這手藝不做烹煎童子真是太可惜了。」
張楚:……
老大夫也陡然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蠢話,笑着打了個哈哈:「老朽胡言亂語,張盟主切莫往心裏去……您來,是詢問烏軍師的病況的罷?」
張楚點頭:「是的,先前在太白府您老無論如何都不肯給我一個準話,想必這兩日您肯定已經診斷清楚,可以給我一個準話兒了吧?」
老大夫點頭:「前一次老朽給烏軍師診脈,才診斷出一個疑似,烏軍師便不允老朽再探查病灶,所以無法確認,也不知他的病況已經進展到何種地步,這一次老朽診斷清楚了,確如老朽所想,是惡毒之症。」
光聽這名兒,張楚就只覺得一種不不詳的氣息撲面而來:「何為惡毒之症?」
老大夫:「反胃、症瘕積、胃脘痛……此症藥石無用,無法可治!」
張楚一個恍惚,只覺得心頭一涼。
仿佛有一盞燈,熄滅了……
他怔了許久,才輕聲問道:「他還有多少時間。」
老大夫沉吟了片刻,謹慎的說道:「老朽傾盡生平所學,或能留他再看半載繁華人間。」
「多謝華老,請您定要竭盡全力,他還很年輕,他要臘月才滿三十歲,他都還沒有娶妻生子……」
「治病救人,斷沒有藏私的道理,請張盟主盡可放心!」
……
渾渾噩噩中,張楚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出保安堂出來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上的山。
反正等他回過神之時,發現自己在狗頭山的山頂之上,紅彤彤的夕陽,渲染了半邊天空。
天要黑了嗎?
也對。
人哪裏留得住太陽……
「刀來!」
他陡然大喝出聲。
佇立在不遠處守衛着他的大劉,聞言一把扯下背後的紫龍,連鞘擲向張楚。
破空聲襲來。
張楚頭也不回的探出一隻,一抓一拉。
「鏗。」
清越的刀鳴聲中,雪亮的長刀射出刀鞘,如同乳燕歸林一般飛入張楚掌中。
張楚抓住紫龍一躍而起。
刀光起。
破空聲滾滾。
金色的刀氣縱橫,如星河當空。
璀璨!
絢麗!
危險!
絕世的人!
絕世的刀!
相映成輝!
「剎那光華!」
歇斯底里的咆哮聲在半空中炸響,漫天刀光應聲凝為一柄長刀二十多丈的巨大金色刀氣,豎立於天空之中,宛如一座巨大的燈塔。
連山腳下來來往往忙碌的勞工們,都清晰的看到了這一道刀氣。
而站上山頂上的大劉,渾身汗毛倒立、頭皮發麻,仿佛赤手空拳被狼群包圍。
好在張楚還保有一分清醒,轉身就這一刀朝着後山劈了出去。
金色的刀氣飛了出去,劈在了狗頭山後山懸崖下一座不及狗頭山高大的硬石孤峰上。
「轟。」
低沉的炸裂聲響起,聲若悶雷。
硬石孤峰上,石屑紛飛,打量的山石垮塌,光滑的絕壁之上,竟留下了一道長達四五丈,深有三四尺的猙獰溝壑,如同被洪荒巨獸的利爪擦過。
張楚持刀屹立於懸崖邊緣,精壯的胸膛不停的起伏着,豆大的汗珠,湧泉一般的往外冒,頃刻間便將他的衣衫濕透了。
「這一刀,不是『剎那光華。』」
「這一刀,是……此去不回!」
打實了,便是同歸於盡的必殺招。
我來到這世上,就沒想過要活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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