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體都有——」
咔嚓、咔嚓、咔嚓……
甲葉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然而和齊軍不同,這些「魯軍」的甲葉聲音,卻是從混亂嘈雜,逐漸變得趨同。
這種微調,直接把齊軍領軍大夫給嚇到了!
「殺——」
「殺!!!!!」
齊聲大吼,爆發力尤為激烈。
和諸侯們的三師近衛不同,白沙勇夫的戰前訓練,是不允許有喊殺聲的。
憋着,必須憋着,每一個人都有着把胸腔中的鬱悶,身體中的疲憊,不斷流淌的汗水,在那一聲大吼中釋放出來的想法。
然而只能憋着,軍官們宛若林間行走的餓虎,盯着一隻只悶聲不響的狼。
誰敢狼嚎,嚴懲不饒!
「持矛——」
嘀——
急速的哨聲響起,「哐」的一聲齊響,白沙勇夫特特殊的長矛已經平放,齊軍如果這時候就地列陣,還有機會頂住這種古怪的衝鋒,但是問題就出在這裏,齊軍根本沒有那麼靈活。
又或者說,齊軍的散兵線太過靈活,擺放出來的一線步卒,看到苗頭不對,有的人停下了腳步,而有的人還在衝鋒。
散兵線被自己人為地撕扯成了犬牙交錯,後方的徹行跟前方的徹行,銜接上出現了大問題。
當後方矛戈手無法給予前方護持的時候,不但攻擊力大大減弱,還會讓敵方放開了廝殺。
「殺!」
兩個中隊長都在兩側下令。
「殺——」
白沙勇夫立刻大吼,這種力量上釋放,伴隨着腳步越來越密集,齊軍終於正面全線發現了問題不對。
「不是魯人——」
「是漢軍!是漢軍!是漢軍!」
嗤!
「殺啊!!!!」
長矛齊齊戳了出去,又齊齊收了回來。
「殺!」
「殺——」
長矛再度如林刺出,整整齊齊,有種詭異的美感,後方的戰車上,陬邑大夫子紇只知道這些漢使扈從很強,因為齊軍攻上城頭的時候,就是他們把齊軍反推了下去。
可是,他不知道這些漢使扈從,會強到這種地步。
「殺!」
「殺——」
隊長們每吼一聲,白沙勇夫都會跟着大吼,同時伴隨着大吼,一矛刺出。
整整齊齊,如林如旗。
嗤!
嗤!
嗤!
慘叫聲終於傳來,齊軍的大盾原本應該這時候安排在前方,可惜發動衝鋒的時候,大盾無法便捷攜帶,唯有半身獸臉盾在兩側。
只是這種半身盾比較特殊,是竹木結構,然後在表面加一層蒙皮。
正常來說,其實也是夠用了,然而這時候面對白沙勇夫,卻是半點意義都沒有。
光持盾就已經相當的辛苦,現在後方徹行無法給予支持,頂住的信心蕩然無存。
只是兩個呼吸,齊軍兩個徹行就完全報銷。
盾手立刻丟掉了半身獸臉盾,轉頭就跑。
只可惜轉身的瞬間,就聽到了口音搞笑的一聲「殺」。
嗤!
一尺長的矛頭,輕鬆扎穿齊軍步兵的甲衣。
而齊軍的矛戈手,有類似長鈹的武器,想要遠遠地扎死白沙勇夫,卻發現長鈹竟然捅不穿對方的身體。
「殺!」
「殺——」
輪番刺殺,教科書一般地整潔,乾淨利落的同時,讓人產生了一種非是人類的錯覺。
戰車上正在擂鼓的陬邑大夫子紇,雙目圓瞪的同時,突然心生恐懼,不是恐懼齊軍的強悍,而是恐懼漢軍那種壓抑住狂暴的兇殘。
平日裏談吐和氣的漢使扈從,上了戰場之後,竟然是這種姿態?
陬邑大夫甚至有點懷疑人生了,他之前還覺得這些漢使扈從十分謙遜,頗有君子之風。
這君子之風……
好吧,也的確是君子之風。
「殺!」
「殺——」
嘶吼的口令,機械的刺殺,兩個徹行的隊列是依次交錯的。
第一列向前刺殺的時候,第二列正好收矛。
第二列向前刺殺的時候,就成了第一列,而之前的第一列,就成了第二列。
如此交替的原因,是在短兵相接之後,儘可能地拉開扇面,增加正面多個攻擊點。
白沙勇夫的刺殺相當有節奏,身在戰場之中,又並不緊張,兩個中隊長始終盯着兩翼,而齊軍在接線的第一時間,就出現了混亂,慌慌張張中,已經有些崩潰。
原本就因為徹行之間的銜接有問題,此刻發現無法破對方漢軍的防,恐慌簡直和瘟疫一樣,傳染着整個中軍。
鮑氏的郎官當時大叫:「退守營寨!退守營寨!退守……關門!關門!關門——」
當他扯着脖子在那裏大喊大叫的時候,漢軍已經開始了追殺。
中軍的突然崩潰,讓齊軍兩翼衝鋒的部隊,突然就懵了,沒有側翼的掩護,那種自己隨時會被背刺的感覺,頓時讓兩翼齊軍停止了衝鋒。
而當發現齊軍被趕鴨子一樣開始往回趕的時候,兩翼部隊也慌了神,雖然不知道什麼狀況,但一看到「魯軍」猶如天神下凡,殺人如殺雞一般輕鬆,竟是無人敢於下令往中軍靠攏。
殺紅眼的悍卒,齊軍中的老油條們,是知道不好招惹的。
陬邑大夫子紇見狀,頓時大喜,按住心中驚恐,揮舞着戰鼓立刻大吼:「殺啊——」
原本只是出來吆喝兩聲的魯國部隊,一看齊軍中軍被鑿穿了,頓時士氣大增,痛打落水狗這種事情,他們幹得最熟練了。
只是幾個呼吸,戰場上的士氣變化,就發生了天翻地覆。
攻守交換,魯軍迅速壓出,全線運動的時候,肉眼可見散兵線的擴張。
從陽溝到大溝附近,整個陽關外的戰場,被清了出來。
不過陬邑大夫子紇沒有被沖昏頭腦,立刻派人出去,嚴令魯軍拿下到大溝的哨點即可。
而漢軍……
竟然還在追擊齊軍。
甚至有個細節,把陬邑大夫嚇了一跳,因為漢軍竟然掏出匕首,直接將肩帶腰帶割斷,身上布衣和一層戰甲直接落地!
哐哐作響的漢軍繼續衝鋒,兩個中隊長不斷在那裏大吼着什麼,漢軍陸續追殺的過程中,竟然還能保持隊形。
有序對無序,那種從容不迫甚至有些機械呆板的殺戮,把子紇從骨頭到靈魂,都嚇得冰冷。
太可怕了。
這種殺戮機器,實在是太可怕了。
然而子紇很清楚,這樣的殺戮機器,魏子羽說還有二十三萬!
二十三萬吶,就算去掉十三萬,還有十萬,再砍一半,還有五萬。
就五萬這樣的人馬,天下列國聯合起來,都不是對手!
咕嚕。
有那麼一瞬間,陬邑大夫想要坑死這群漢使扈從。
可一想到這裏只不過是兩百人,曲阜還會有兩百人趕來,只要有一個漏網之魚,怕是他陬邑紇,就得死全家。
不,是死全族。
咕……
又吞了一口口水,陬邑大夫沒敢真的下達這樣的命令,他不敢真的坑死漢軍。
真要是這樣幹了,那真是死路一條。
好在,「桃色猛男」也就是想想,不敢真的去做。
「關門!關門!關……」
咚!
一枚飛梭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甩了出來,這種被改良的飛梭,仍舊是「百沙野人」最習慣也是最趁手的兵器。
繩索抵在飛梭的底部,增加做功行程之後,飛梭被甩了出去。
以往是扎魚扎鹿,現在則是扎人。
可惜最好的矛手,也不能做到百發百中,能夠大概甩一根出去,嚇唬嚇唬人,就已經相當的不錯。
齊軍營寨的轅門上,正中一枚飛梭,動靜很大,直接把鮑氏郎官的喊聲都嚇得憋了回去。
這鮑氏子弟頓時一聲大叫:「漢軍至矣!漢軍至矣!漢軍至矣——」
不喊這一嗓子還好,這麼一喊,配合狼狽逃竄的齊國士兵,整個營地徹底炸了。
原本還在睡覺輪休的齊國士卒,立刻起身就跑。
別說什麼鞋履,早就不要了。
光着腳光着身子,宛若豚犬一樣,直接沖開營寨,就往小溝方向逃竄。
「衝鋒——」
「殺——」
「吹號!吹號!吹號——」
嘀嘀嘀嘀嘀……
其中一個中隊長,自己本身就是司號手,當他吹響衝鋒號之後,原本還算「溫文爾雅」的漢軍,突然就像是變身了一般,如狼似虎,喊殺沖天!
「這、這二百勇夫,氣勢兇悍,猶如萬人之師也!」
陬邑大夫驚懼說罷,心中更是慶幸,剛才那一瞬間的念頭,果然是不對的,果然是愚蠢的。
倘若背刺漢軍,只怕漢軍拼了命也要弄死魯軍,最後陽關,只怕就是今日告破。
冷汗淋漓的陬邑大夫擦着汗,像是擂鼓擂得胳膊酸一般。
御手關切問道:「夫子休息片刻,漢軍攻入齊營矣!」
中軍高台之上,齊國的「兵主旗」突然掉了,片刻,有個身手矯健的白沙勇夫,直接將一面「五星旗」掛了上去。
「漢軍奪營!漢軍奪營!漢軍……奪營——」
陬邑大夫激動的反覆念叨,那「五星旗」別人不認得,齊國人是認得的,當年天皇大帝勾陳在世時,有「五星旗」「七星旗」「九星旗」,給齊侯、齊軍、齊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現在,「五星旗」再度出現!
「啊?!陽溝前軍為何如此嘈雜?!」
「軍旗——」
「兵主旗怎會倒了!」
齊國因為祭祀「雲海八神」,這「雲海八神」,又稱「雲海八主」,其中就有「兵主」。
如今「兵主旗」一倒,各個營地的望樓都看得清清楚楚,很快,消息地傳到了攻克陽關的總指揮媯田那裏。
當媯田聽說陽關居然出動出擊,奪營者乃是漢軍之後,媯田立刻大叫:「全軍撤至小溝!全軍撤至小溝——」
營帳之內的軍將們,都是身軀一震,他們怎麼都沒想到,一向冷靜冷酷的陳國畜生,居然一聽說漢軍殺到,就是這副樣子?
可是這光景,也顧不得請示齊侯,全軍立刻下令,開始有序撤離。
奪營成功的第一時間,陬邑大夫就立刻命令魯軍跟上,後續大量民夫的膽子也是上來,在子紇的組織下,開始開挖被齊國人掩埋的大溝埠頭。
這些埠頭被挖開之後,大溝再度蓄水。
依靠大溝,又能重新組織防禦陣地。
慢慢磨,仍舊是陬邑大夫的計劃。
守住陽關,等待援軍,等不到曲阜的援軍,就等漢軍吧。
現在子紇相信,只要再來兩千這樣的漢軍,這場仗,齊國人輸定了。
「隊長!齊人『兵主旗』。」
「收了,到時候交給子羽君,讓讓轉呈君上!」
「是!」
喜開笑顏的白沙勇夫們都是累得夠嗆,搶佔齊軍營地之後,陽關的防禦壓力就要小得多。
就算齊軍組織反撲,那也是之後的事情,至少也能給陽關加強防禦爭取時間。
「傷亡如何?」
「沙十二略有失足,腳踝有些腫脹。」
「很好。」
兩個中隊長都是鬆了口氣,別看他們一臉的淡定,實際上是精神高度緊張,臨場廝殺,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變數。
只能盡最大的努力。
抱着全殲敵人的意志,才是最大的努力。
此刻,就算是一場「以少勝多」的大勝,可他們此時此刻,也只是想說一句「幸不辱命」。
唯有魯國人,關內關外,都是洋溢着快活的氣氛。
陬邑大夫子紇,甚至還打算過來勞軍,但看到漢軍有條不紊地在那裏休息,他又一次覺得背皮發麻毛骨悚然。
漢軍輪番刺殺的場面,每每回想起來,竟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太過恐怖,太過機械。
「此次交戰,齊軍死傷兩千餘人,乃是前所未有的大勝,若非二位及兩百勇夫相助,陽關豈能保存至今?請受陬邑紇一拜!」
陬邑大夫行這個大禮是相當的心甘情願,他現在也不去多想了,跟漢軍打好關係,對他家族也是有幫助的。
不管將來漢軍到底打什麼主意,他也不想多加揣測。
因為漢軍的戰鬥力,已經不是什麼陰謀詭計可以應付的。
強,很強,非常強!
強得讓陬邑大夫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強,讓人絕望,讓人恐懼,卻又讓人不得不服。
此時此刻陬邑大夫的心情,只能說心服口服,他甚至有點後悔,怎麼就沒有早點派個兒子前往淮中城,學習一下《李子兵法》,拜讀一下《威王遺書》呢?
噢,想起來了,他沒兒子。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4s 3.938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