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閣前遍植紅楓,蔚然成蔭,一條石徑迤邐而來,直至閣前。
高芹面色有些難看,移步至青雲閣前,銀牙緊咬,一千個不情願。身後,靜萱寸步不離,卻也不發一言,只是時刻注意着高芹的神色變化。若按往常,靜萱絕不會這般警惕,但如今為雲鴻辦事,表面相安無事,實則逢場作戲,心底自然有種騎虎難下的忐忑感。
高芹一門心思放在雲鴻、雲封父子身上,倒也沒有注意身後的靜萱。在原地徘徊半刻,只得咬牙走完閣前的九層階梯,上前叩門,叩門聲不輕不重,故意表現出一股鎮定。
「進來。」閣中傳出一聲深沉的男音。
高芹推門而入,靜萱也跟着進來了。青雲閣很大,修建的富麗堂皇,共分三層,其中底層還有東、南、西、北四間廂房,清一色的青石鋪滿地面,平滑如鏡,堅硬似鐵。
中央正廳之中,兩排古樸的紅木大椅整齊排列,迎面是一幅巨大的書帖,上書一個「禮」字,字體十分端正,力道蒼勁,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據說是雲封親筆所書。
「禮」字下面擺着一張貢桌,兩邊放着皇帝欽賜的紫檀太師椅。
雲封身着華服,頭戴金冠,腰杆挺直,端坐在右面的太師椅上。凝重的面色,配上花白的雙鬢,手中兩顆大理石球或即或離,發出碰撞之聲,更給內閣增加了一種緊張的氣氛。
雲鴻則坐在右側的紅木大椅上,雙目微闔,靜如止水。
「臣妾拜見侯爺……」高芹略一屈膝,對着雲封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坐吧。」雲封指了指左側的紅木大椅,氣定神閒。
靜萱也隨着行了一禮,待高芹在左側的紅木大椅上坐定,方才繞道高芹身後站着。這時,雲鴻方才起身,端了杯茶,上前與高芹拜揖道:「雲鴻向姨娘請安,姨娘請用茶。」
高芹伸手接過茶盞,不由皺起眉頭。
上次,雲鴻來向她問安的時候,雖然侯爺不在場,但至少還是規規矩矩,一幅恭敬順從的模樣。但今天當着侯爺的面,與自己送茶請安,卻顯得面無表情,一幅不冷不淡的模樣,仿佛視她為無物,真是翅膀硬了,愈發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憎惡。
高芹冷笑一聲,也沒有好臉色,懶得與他客套,便問道:「侯爺有事交待?」
雲封瞥了一眼高芹,說道:「鴻兒都跟我說了,大鬧長安街的那兩個妖人,是你聽風閣的護院,前幾天官府來人,也跟我提及此事,此事雖跟你無關,但畢竟是你的手下,差點傷了鴻兒性命,你要跟鴻兒道個歉,我侯府家規嚴謹,決不允親人之間自相殘殺。」
雲封淡淡的說着,語氣冰冷,讓人聽得不寒而慄。
高芹聽雲封這麼一說,只覺胸口涼風嗖嗖,緊逼心窩,跟雲鴻道歉?
堂堂侯府的誥命夫人,跟一個小妾都不如的兒子道歉,這要傳出去,她侯府正室的名聲何在?不過雲封下令,不好違背,但要道歉,實在開不了口:「侯爺,兩人雖是我的手下,但他們刺殺雲鴻,實屬妖人作梗,跟臣妾八輩子打不着邊,讓我跟鴻兒道歉,實在……」
「實在什麼?」雲封一聲冷哼,整個大廳中,溫度似乎下降了不少。
「此事要是傳出去,我堂堂侯府誥命夫人,與一個妾都不如的婦人生的孩子道歉,實在有損侯爺您的顏面,我也是為了侯爺您着想。」高芹也不怕得罪雲鴻,直接說道。
語氣生硬,滿是不屑,尤其在「妾都不如」四個字上,下了重音。
雲封忽得一聲長笑,道:「那如果鴻兒是我侯府的長子呢?」
「侯府長子……?」高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這話似乎刺痛了她的神經。
侯府長子,她自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苦心算計多年,不就是為了讓雲寒冊封長子,從而繼承爵位?一定程度上說,侯府長子,小侯爺的身份,甚至比她一個正室都重要。
「鴻兒幼時頑劣,本候廢了他的長子身份,以示懲戒。」
「如今,他長大成人,通過自己的努力,高中解元、在書畫界打下名聲,他通過自己的努力,向侯府證明了自己。」說道這裏,雲封點了點頭,向雲鴻投去讚許的目光,同時對高芹道:「今日讓你來,就是要與你商量,恢復雲鴻嫡長子身份一事。」
高芹聽聞此言,如五雷轟頂,臉色變得鐵青。
她心裏明白,侯爺做出的這個決定,表面上說是商量,其實早已決定,商量的含義,不如說是通告。如果雲鴻恢復了長子身份,跟長子道歉,也不會有辱侯爺臉面。抬眼瞧了一眼雲鴻,還是那幅不近人情的模樣,一口銀牙驟然緊咬。不過,幸虧妖人一事就此歇過,如今自己在府中如日中天,只要還有拿捏侯府財政的命脈,那鎮壓雲鴻,還不是手到擒來?
與其跟雲封理論,不如臥薪嘗膽,只待日後一鼓作氣,吞滅侯府。
高芹起身笑道:「墨上遙一事,都怪姨娘對手下管束不周,讓鴻兒受驚了。」
「跳樑小丑,不足道爾,有勞姨娘煩心。」雲鴻淡淡一笑,回答的十分簡潔。
「跳樑小丑……?」高芹靈魂一震,險些跌倒在地,還是身後靜萱扶住了她。那兩個妖人本是自己指示去為難雲鴻,如今,雲鴻這般有損二人,這跟在高芹臉上打了一巴掌有何區別?可偏偏現在還不能發火,強行鎮定,應道:「那二人命數不佳,鴻兒沒事就好。」
雲封聽着二人對話,輕「嗯」一聲,氣氛即刻緩和了些。
「鴻兒,你如今功名在身,三日後,便要去國子監進修,到時身份必不可少,這就明日,我侯府便與你舉行嫡長子冊封大典。芹兒,煩你通知下家族親戚,明日正午,到我侯府用餐,下午準時參加侯府長子冊封的典禮。」頓了頓,又說道:「聽說寒兒去大涼山中磨練,準備應付明年開春的終南山考核,明日的冊封大典,就不用通知他了,讓他好好修行。」
「是,父親大人。」雲鴻起身,臉上略帶笑意,低頭行禮。
「是,侯爺,臣妾這就去辦。」高芹低吟一聲,說着,就要往門外走。
高芹咬牙切齒,臉上像覆了一層寒霜,臉色陰沉的可怕。大涼山就在幽京的西側,若派人去尋找,無需半日,雲寒就可歸家。如此重要的儀式都不通知雲寒,或許侯爺就是偏袒雲鴻,壓根就沒吧雲寒放在眼裏,就算雲寒通過終南之考又如何,照樣不會繼承長子。
細細一想,高芹恍然大悟。
這一切,似乎都是雲封精心佈置的局,一切,都與墨魂硯有關!
這些年來,自己在府中地位極高,方興未艾,而雲封身為大幽侯爺,又是一介武夫,武力不俗,卻整日在家舞文弄墨,幾乎不問侯府瑣事,任由自己放縱,這是為什麼?
眼看就要取得雲家主權,若雲封有意,自然不會為難,雲寒也是他的兒子,雖然驕縱,但其資質不凡,在武道上小有所成。眼看這節骨眼上,雲封卻要重立長子,造成不可避免的矛盾,這又是為什麼?若雲封真的不在意家族發展,他完全可以將雲寒立為長子。
原因便在於墨魂硯,墨魂硯的傳承,必須找到一個合適的繼承人!
通過家族鬥爭,才能看清誰,真正有資格成為墨魂硯的傳人。這一切,並非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打壓雲鴻,讓雲寒繼承侯爵,獲得傳承,這一切都是痴心妄想。別說雲鴻如今改過自新,通過科舉證明自己,便仍是不學無術,雲封也不可能將長子給雲寒繼承。
「姨娘,請留步!」雲鴻忽然喝住高芹。
高芹一愣,將這些想法壓到心底,回頭一笑,問道:「鴻兒,還有何事?」
「父親,您既已經確定恢復我的長子身份,還懇請讓我分擔家族的一些事物。孩兒已經年滿二十,至今一事無成。之前不學無術,府中家務全部壓在姨娘身上,孩兒深感愧疚。我體質不佳,不能從軍打仗,為國效力,只希望在讀書閒暇之際,擔起家中的一份責任。」
雲鴻未經思索,也沒有片刻遲疑,在他來青雲閣之前,便做好了打算。
高芹一愣,沒想到雲鴻竟提出這個要求,一時間竟有些難以置信。她掌管雲家家業多年,已經在府中形成了威信,雲鴻提出接管雲家家務,明擺着就是消弱自己的勢力,這樣等於直接撼動了她在雲府的地位。尤其是財務收支這塊,掌握了財權,就等於掌握了話語權。
「鴻兒,你日後去國子監進修,哪有時間管這些事?這些事無需你費心,安心讀書,如今你才中舉,明年的會試才是你該用心的地方。」高芹笑了笑,語氣有幾分輕蔑。
雲鴻翅膀才硬了幾分,就覬覦她手上的權利,實在有些不自量力。
雲鴻不理高芹,一笑而過,似乎很隨意,對雲封道:「父親,還望您考慮下。」
雲封沉思半晌,點了點頭,問道:「你想接管什麼家務?」
「人事!」雲鴻嘴角輕揚,不假思索的說出,同時,向站在高芹身後的靜萱投去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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