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飯,婉瑩被一陣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引到殿外,抬頭看檐下的燕子窩裏,四隻小腦袋彈出窩邊,嗷嗷待哺。筆神閣 bishenge.com
「這幾日亂糟糟的,竟把這一群小東西給忘了。」
「娘娘說得是,一窩四隻呢!」紅芙端着一盆浣洗下來的衣服遞給翠兒說道。
婉瑩看着滿園春色,對紅芙說:「本宮覺得這院子裏比殿裏面還暖和一些,搬一把椅子,挪一方小几,本宮坐在外面,聽聽樑上燕子啼,順便曬曬太陽。」
「好嘞,紅芙這就去!」說完轉身進殿。
紅芙移身,將翠兒的身子擺在婉瑩面前。婉瑩瞧着翠兒,兩眼紅腫,臉上似有悲意,嘴角鼓鼓囔囔,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
「你叫什麼?」婉瑩先開口。
「回娘娘的話,奴婢叫翠兒。」
「今年幾歲了?」
「十四。」
婉瑩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淡淡地問道:「你是不是有話想說?」
翠兒忽然黃豆一樣的淚珠子,撒豆一樣往下掉,放下手中的盆子,跪在地上磕頭。
婉瑩有些吃驚,不知道這小丫鬟到底要做什麼。正巧紅芙搬着一把椅子出來,瞧見翠兒跪在地上,放下椅子,一把拉起翠兒說:「你放心,咱們娘娘不會難為你,你是你,她是她,你好好在這裏幹活,只要腿腳勤快,手腳乾淨,娘娘不會攆你的。」
翠兒一聽,拍在地上嗚嗚耶耶地哭着長跪不起。婉瑩一臉茫然。
紅芙解釋道:「娘娘,她跟那個桃紅,住一個屋。」
婉瑩這才明白,眼前這一幕的緣由。
翠兒哭了半天,搖着頭說:「娘娘,紅姑娘……其實……」
紅芙害怕再惹婉瑩難受,用了三分的狠厲聲音說道:「這事兒不要再提了,過去了就過去了,說多了,叫娘娘不自在。你聽見沒有?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你也不要擔心,她是她,你是你。」
翠兒還未說出來的話,硬生生被噎進肚子裏,臉上的眼淚汩汩地往下淌,連着磕了好幾個頭說:「多謝娘娘,多謝紅姑娘!」
抬頭仍是一個愁眉不展,欲言又止的樣子。
婉瑩看了也覺得可憐,暖暖地說:「過去的事兒,就過去吧,本宮也不想再提了,你別怕,本宮不會怪罪到你頭上。」
翠兒感激地點了點頭,磕了三個頭,端着衣服盆子下去了。
看着翠兒走遠,紅芙怕婉瑩再多愁善感,趕緊扯換話題,問道:「娘娘,紅芙也覺得殿裏沒有外面暖和。不如咱們把殿門口的棉帘子摘了吧,窗上也換上薄一點的窗紙,可好?」
婉瑩笑着點點頭,娓娓地說:「你跟本宮想到一起去了,就今兒吧,趁着太陽好,把里里外外的棉帘子拆洗了,曬乾,收起來。」
紅芙二話不說,招呼了幾個侍女開始拆棉帘子。安排妥當之後,走到婉瑩面前問道:「棉帘子卸下來,新換的帘子,是要霞影紗,還是用清荷錦?」
婉瑩坐在椅子上,用書頂着自己的下頜,妮妮地說:「去看看庫房裏可有珠簾,若是有,統統都拿過來,讓本宮瞧瞧。」
「前幾日,我和芸娘點檢大婚賀禮的時候,見了一掛上好的碧玉珠簾,比咱們家裏的還要青翠一些。」
婉瑩大喜,自己正想要一掛珠簾,沒想到可就有了,歡歡喜喜地說:「趕快找了,拿過來,讓本宮瞧瞧。」
紅芙點頭退下,一炷香的功夫,紅芙招呼着七八個侍女,小心翼翼地抬着一架透明屏風。還未拐進正殿,婉瑩就聽見紅芙的聲音。
「仔細些,這東西金貴得很,弄碎了,我可是要打你們板子的。」
婉瑩的目光移開手中的詞書,婉然一笑:「紅芙到底是長大了,也精進了。越來越像大丫鬟的模樣。」
正想着,看到侍女們抬着一架透明的物件兒,一步一挪地往自己這邊過來。紅芙則伸着胳膊,伸着手,四處張望,生怕拐彎的時候,碰到哪裏,磕壞了這物件兒。
「娘娘,您要的碧玉珠簾,我給您找出來了。」
紅芙說完,兩個小丫鬟抬着一個錦盒走到婉瑩跟前,紅芙上前打開錦盒,一邊打一邊說:「我方才對了禮單,這是鎮遠將軍千里迢迢從江南送過來的,還有這家水晶屏風,真真是人間極品。」
「鎮遠將軍?」婉瑩忽然覺得耳熟。
「就是如今的南征大將軍王,賀佑安賀將軍啊!」
婉瑩大愕,這個名字已經許久沒有進入過自己的腦海了,以至於自己似乎都把這個名字給忘卻了。
婉瑩看着眼前的透明水晶屏風,右上角紋着兩行狂草『百年好合,白首相依』左下角紋着『佑安於餘杭,遙祝榮王新婚大喜』。不知怎麼,忽然眼角溫熱,兩行滾燙的眼淚,滑過臉頰。
紅芙不明就裏,以為婉瑩是迎風流淚,歡喜地說:「來的好,不如來得巧。有這件水晶屏風,娘娘就不怕見風會流淚了。」
芸娘走出殿門,摸着眼前的屏風說:「這恐怕不是水晶,我依稀記得,這東西好像叫什麼來着?那年伺候老太太,在中山王府見過這種物件兒。」
婉瑩自知失態,自己抽出帕子擦拭了眼淚,慢慢說道:「叫玻璃。」
芸娘恍然大悟,拍手說道:「對對對,就是娘娘說的這個名字,是叫玻璃。是西洋的秘傳工藝,咱們大周朝造辦處如今只怕還做不出來。」
紅芙站在玻璃屏風對面,隔着玻璃對芸娘說:「真是稀罕,我方才瞧見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花了眼,只是咱們頭一回點檢的時候,似乎沒見着這件兒玻璃屏風?」
芸娘點點頭說:「正是,這屏風是我前幾日簽收的,送來的兵卒說『將軍恐怕半路上弄碎了,所以先用快馬送來了一掛碧玉珠簾,後用穩車送來了這件屏風。」
「這位賀將軍還真是心細如髮。用這樣貴重的屏風做賀禮,真是既體面周到又別出心裁。」紅芙在玻璃屏風上哈了一口氣,然後用自己的袖子擦乾淨,原本水晶透明的玻璃,更加晶瑩透明。
「前幾日福建大捷的軍報,吆喝的滿京城人都知道,這位賀將軍這麼年輕有為,班師回朝,肯定是朝廷下一位爵爺的不二之選了。」芸娘透過玻璃,剛好看着婉瑩落寞的臉。
婉瑩沒有心思感慨屏風的貴重和賀佑安的似錦前程,隔着萬里晴空,她似乎看見遠在福建的賀佑安,一臉憂鬱,兩眼怨恨地望着自己。
「對不起……」婉瑩遙望着賀佑安,不知道為什麼在心裏默默說出這三個字。
齊秋麗捧着一束新開的芍藥,滿面春風地跨進院子,老遠看見玻璃屏風,眼裏閃着光,飛一樣衝過來,手中的芍藥,塞進小丫鬟的懷中,走到玻璃屏風前,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這是什麼愛物啊?竟比水晶還要通透!」
紅芙站在玻璃對面,笑着說:「這是玻璃,西洋的東西,是鎮遠將軍送給王爺和娘娘的賀禮。」
齊秋麗聽到『鎮遠將軍』四個字,長大嘴巴,望着婉瑩。當着許多丫鬟的面兒,只是看了一眼,沒有出聲。
然而這一幕卻被芸娘,盡收眼底。
齊秋麗正在摩挲感慨玻璃的稀罕名貴。劉氏妖妖嬈嬈地不請自來。
「侍妾劉氏,過來給娘娘省安。」說完不等婉瑩喊起身,自己便直起身子,踏上台階。
紅芙也是看不慣劉氏,陰陽怪氣地說:「你倒是勤快,早晚兩趟,風吹雨打都攔不住你。」
劉氏一邊摸着屏風一邊回復紅芙說:「娘娘是正妃,我請安勤快些也是分內之事。」說完纖腰柳擺,一部三扭地走到婉瑩身邊說:「嘖嘖,真是稀罕,別說皇宮裏沒有,就算玉皇大帝住的天宮裏,恐怕也找不出一件。」
婉瑩還沉浸在關於賀佑安的糾結中,連頭也不曾扭一下。
劉氏見婉瑩沒有反應,繼續說:「娘娘是見過世面的,倒顯得我們小家子氣質。奴家是第一次見這麼貴重的屏風,真真是羨慕極了,若是能擺在自己屋裏一天,就是讓奴家少活十年也願意。」
紅芙心裏一陣反感,破口而出:「劉侍妾,你不會想借我們的屏風吧?」
劉氏蛇腰亂擺,扭到紅芙身邊:「奴家真是想,不知道娘娘舍不捨得?」
紅芙一把推開劉氏,厭惡地說:「我們今兒也是才抬出來。」
劉氏不羞不臊,說道:「我也不急於今天,啥時候娘娘擺膩了,我再來借一天,可好?」
紅芙直接反對說道:「這屏風稀罕金貴,我們不借。」
劉氏厚着臉皮說:「都是一家子,紅芙姑娘怎麼這樣小氣?」
婉瑩還是在糾結中不能自拔,芸娘心中已經明白了八九分,害怕婉瑩的心事被劉氏看破,趕緊打發劉氏說道:「侍妾若是想借,過幾日我讓人送過去。」說完趕緊走到婉瑩身邊,遞了一盞茶說道:「娘娘,快晌午了,進殿裏吧,外面風大,看不見的沙子到處飛,仔細打髒了娘娘的衣衫,迷了娘娘的眼。」
婉瑩這才迴轉過來,柔情似水的目光望着芸娘。
「娘娘的玻璃屏風金貴,豈能輕易搬移挪動?萬一磕碎了,你賠得起嗎?我殿裏倒是有一架開過光的紫檀佛雕屏風,雖然不及娘娘這架屏風稀罕金貴,倒也配得上你的身份,你既然想借,我就借你擺幾天吧!順便肅一肅,你身上的狐媚子邪氣!」
一個傲嬌張揚的聲音,穿過溫暖的陽光,寒冷地扎進劉氏的心裏。
「周姐姐,您今兒氣色真好!妹妹好幾日不見你了,甚是惦記。」劉氏慌慌張張地跑下台階去迎接。剛想拉住周氏的手,卻被一把推開。劉氏一個趔趄,差點跌在地上。
周氏不可思議地望着劉氏,冷笑着說:「賤人,你不會還想訛我吧,我就輕輕推了你一下,你就能做出這樣一副要跌倒的樣子給大家看!」
劉氏臉上略略難堪了一下,立馬堆着笑臉湊上去,說道:「哪能呢?周姐姐,妹妹……」
劉氏還沒說完,直接被周氏高傲的語氣截斷:「滾開,賤人,我雖然被降了位份,可我還是朝廷的縣主,你這張爪子,還不配拉扯我的衣衫。」
劉氏想被雷劈了一樣,立馬縮回自己的手,怔了一下,旋即笑盈盈地說道:「姐姐雖然降了位份,仍是妹妹心裏的姐姐……」
「呸,少噁心我,我可沒你這樣的妹妹。閉上你的臭嘴,我不想聽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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