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諦日記 第三章 小呂 第四節

    十二歲，我第一次跟叔父學做生意。叔父這個人，可不是什麼厚道的好人，但他聲名在外，我也就不好唱歌諷刺他了。他是怎麼做生意的呢？基本上還是那幾個老招，但奇怪的是，人們就買他這一套。叔父做的生意可多可多的了。他問我要學什麼，我就精挑細選，最後選了服裝生意。因為海鮮之類的要沾水，農產品之類的會把雙手弄得髒兮兮的。我是讀書人嘛，雖然是農民出身的讀書人，但也是要點講究的嘛，為了讀書人的尊嚴，首先重活累活是不乾的，其次沾水的，會弄髒雙手的也是不乾的。輕輕鬆鬆，動動嘴皮子的才是讀書人做的事嘛。叔父是怎麼跟老外談價格的？他是這樣的，眾所周知的衣服他賣得比誰都便宜，就差倒貼老外一杯茶水了，至於沒有多少人知道的衣服，他賣得比誰都貴，那利潤何止是兩倍，叔父這麼做無疑是想將本應賺錢的廉價品的利潤加在這些高檔服裝上。這些個老招其實誰都知道，但人們就是捨不得，人們總以為便宜的衣服不賺錢，高檔的就更沒人要了。做生意嘛，叔父這麼做其實也無可厚非，商場上本來就是鬥智鬥勇的，商人對利益的追逐本來就應該像吸血鬼見到血那樣。而且，叔父這麼做在一定程度上還起到了平抑物價的作用，這樣，那些個奸商就不能敲詐老百姓了，他們想賺錢就只能去賺有錢人或者老外的錢。大家都知道，一件高檔的衣服你要是賣兩百塊錢，那些口袋裏有幾個子的人是看不上的，但你要是在中間加個零的話，那它很快就會跟別人回家了。至於進貨價是多少，沒有人去打聽。

    或許你會說我的叔父這樣做生意沒什麼，因為大家都是這麼做生意的，沒什麼好指責的。那麼，接下來，我就要告訴你，我的叔父是怎麼的不厚道。你知道我叔父的衣服是怎麼來的嗎？他不是老老實實的跟生產商買的，也不是自己生產的。那衣服是怎麼來的呢？這基本上跟搶是沒什麼區別的。首先，我的叔父會找一些即將倒閉的工廠，看看這些個工廠中哪一家最需要錢。接着，他會找一個朋友，讓他的這個朋友帶着他設計好了的圖紙去找那個工廠談怎麼生產衣服的事。這對那個工廠來說簡直就是如沐春風。因為他們即將倒閉了，所以也就不能挑剔，叔父只要讓他的那個朋友給那個工廠一成的布料費，一成的加工費就可以了。等衣服生產得差不多的時候，那個工廠基本上是找不到叔父的那個朋友的。這時候，叔父就出來做好人了。那個工廠為了生產叔父的這批衣服早已是負債纍纍，為了不倒閉，工廠老闆就只能將衣服賤賣了。這時候，叔父會快刀斬亂麻，找幾個朋友分批收購這些衣服。通常情況下，叔父的第一個朋友會收購那批衣服的一半。

    「陳先生，本廠生產的這批衣服質量這麼好，你就全要了吧！」

    「不，我只要一半就夠了，衣服質量再好，賣不出去有什麼用？」

    「怎麼會呢？這衣服這麼好，怎麼會賣不出去呢？」

    「那你賣啊，我全留給你賣，這一半我也不敢要了。」

    「別別別，陳先生，一半就一半。男子漢大丈夫，說好的事怎麼能輕易變卦呢？」

    「那好吧，我就要一半。你把衣服送到我的倉庫，我即刻把錢給你。」

    工廠老闆急了，接下來的一半就會賣得更便宜。

    工廠老闆為什麼不自己賣呢？一來是因為這個工廠長期只負責生產，這二來嘛，那是一批西裝，那時候國內穿西裝的人兒實在是太少了。

    我的叔父就是這樣壓榨別人的，更可恨的是那些個被壓榨的人往往直到閉上雙眼都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上了誰的當。

    原來叔父的衣服來得這麼黑心，我也就不跟叔父學談判技巧了。暑假還有十幾天，怎麼辦？我找了個樂子——放風箏。我家附近有個廣場，那廣場可大可大的，我估計那個廣場可以容納一萬人，這可不是吹牛，不信你進來我腦子裏看看，看看我腦子裏的那個廣場是不是那麼大，那麼寬廣。廣場裏有很多級階梯，我和幾個小夥伴一個拿着風箏，一個就往樓梯上跑，可風箏就是飛不起來，因為沒風。嗯，說錯了，不是沒風，是風兒太小，不足以讓風箏舒舒服服地坐在天上。跟我們一起放風箏的還有一個做泥土工的壯士，他大概四十歲，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風箏就能飛起來，我們跑去問他，他卻不告訴我們，真是的，掃興。

    十三歲，那可能是我笑得最開心的一年了。這一年，我家後面建了一棟新房子。我們又多了個鄰居。他們這家人說的是客家話，他們的兒子比我小一歲。因為我們習慣了用普通話交流，他們就以為我們不會說客家話。他們的兒子叫的是一個太監的名字，好像是什么小順子還是什么小筍子。小順子可搞笑了，嗯，我簡直敢說，只要有他在，你就會笑，因為他長得就好笑，那個長相可不是一般人有的，那得是畫出來的才能跟他那麼像，那麼好笑。小順子走起路來就像跳舞似的，扭扭捏捏，難怪他叫一個太監的名字，我甚至懷疑他就是太監，要不是那一次他喝水不小心弄濕了褲子，我還真想找個機會驗證驗證。

    有一次，小順子被我的一個小夥伴弄哭了，他就破口大罵，用的是客家話，他以為我們聽不懂，罵得那是津津有味，他還笑嘻嘻的，我們也笑嘻嘻的，笑他傻，他真是傻得可以。不過，傻人有傻福，這卻是真的。誰說客家人會生孩子，小順子他們家就他一個孩子，他有爺爺奶奶疼，還有爸爸媽媽疼，我們就沒有，我們的兄弟姐妹太多了，爸爸媽媽都疼不過來，就更別說是爺爺奶奶了。那小子，好有福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