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漸下,烏鴉振翅而啼,王蕭急急趕回集合地點時候,其餘三人早已一人手捧一個西瓜,背靠背的癱坐在一處陰涼的地方。王蕭湊了過去,訕訕笑道:「嘿嘿,各位大爺,看來也是沒有找到落腳的地方啊。」趙航橫了他一眼,有氣無力道:「我日你先人......狗日的王蕭......」李黎嘆道:「你這逗比,我無語了,遲到能不能有點水平啊,隨隨便便鴿我們兩個多小時,你於心何忍啊......」林致遠埋着腦袋,瞧也不瞧他,只是從身後推出一個西瓜,哀聲道:「你的,晚飯。」
王蕭愣道:「不是吧,沒得休息的地方也就算了,難道一頓好飯也沒吃的?」李澤仰天長嘆,說道:「知足吧你,你這個瓜還是我們從別人田裏拽來的。」趙航苦聲道:「我日你七舅老爺,先想想今晚怎麼過吧,這鳥不拉屎的旮旯地方,到處都是蚊蟲,晚上還不得被叮死。」李澤應道:「沒問題,咱們先分鍋,再辦事。」趙航問道:「怎麼個分法?」李澤道:「這還不簡單?是誰最先提議要我們來這裏的?」其餘兩人一齊「哦」了一聲。
「王蕭傻逼。」李澤說道。
「王蕭傻逼。」趙航接道。
「王蕭傻逼。」林致遠難得的也不落於人。
「我的鍋......」
是夜,眾人尋得一處空曠的地方,點燃王蕭拾來的樹枝,圍着一團小小的篝火,默不做聲的啃着西瓜。李澤道:「我好難受。」趙航說道:「我日,老子的心好痛,這個瓜沒熟。」林致遠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王蕭笑道:「野營真有趣啊,哈哈,哈哈......」三人一起望向他,齊聲道:
「傻逼。」
那三人雖身處此荒郊僻鎮的蒼穹之下,飽受蚊蟲之難,心中其實也對王蕭並無半分怨懟之意,反而隱隱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有意思,只是平素揶揄調侃已常常態,現在既已逮到機會,若不好好的損下王蕭,心裏自是極不痛快。如此說笑了一陣,四人便已然都有了倦意,草草收拾一番,便和衣躺在地上,暈暈沉沉的睡去。
迷迷糊糊的睡至中夜,忽地聽到慘叫之聲一陣跟着一陣,撕破夜空,從東北方遠遠傳來。王蕭兀自酣睡不知,其餘三人皆驚欠而起,眼望着東北角火光沖天,不由面面相覷。李澤一把扇醒王蕭,喊道:「傻逼,別睡了,出事了!」王蕭揉了揉臉,起身惑然道:「怎麼......」一語未畢,尖銳的嗥叫伴着疾馳的腳步聲自長街彼端而來,隱約見得一雙幽幽發亮的眸子,正明明滅滅的逼近。除王蕭外,其餘三人不由惶栗相顧。李澤大喝一聲:「分散了跑,待會電話聯繫!」當此之時,天空中想起振翅之聲,裹挾着虎虎勁風,直襲而下。王蕭猛地會過勁來,一把抄起架起篝火的樹枝,往風聲來處急揮而去。「咔擦」一聲,樹枝觸及一個堅硬的身子,就此折斷。王蕭趁機迴轉眼來,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驚,他身後正站着一個蓬髮飄飄,尖牙銳齒的怪物,竟與自己在合貿商場所親手擊殺的蝙蝠狀tadl一模一樣。王蕭合身撲上,將其撂倒在地,一拳擊過,正着怪物面門,耳聽得怪物一聲嘶吼,其餘三人打着燈光回過眼來,更是驚訝失色。趙航見機最快,掏出掛在鑰匙孔上的小刀,欺上前去,猛地刺向怪物腹部。鐺的一聲,小刀齊鋒而斷,趙航還未及反應,便聽到那嗥叫之聲倏然而近了,眼角一轉,瞧見一雙幽綠的眼眸瞬時欺近,跟着一具四蹄騰空的黑影拔身而躍,朝王蕭撲去。王蕭聽到身右風聲,更不思索,急忙伏下身子,待那黑影撲空,又是一拳打在那怪物身上,喝道:「老實點!」一把舉起身下的怪物,朝那黑影擲了過去,喊道,「你的等身吸血蝙蝠怪,包郵,不謝。」砰的一聲,怪物與黑影撞在了一處。王蕭腳下抹油,同時趕忙喊道:「別分散了跑!咱們一起去東邊發火的地方看看,說不定還有人!」
三人會意,危機之中,無暇答應,只是一齊邁開了步子,跟着王蕭往東北方跑去。四人在黑暗中奔跑拐彎,眼看着火光越來越盛,再穿過一條巷子,來到失事地點,立於路邊,都是既驚且駭。大火畢畢剝剝的蔓延燃燒,漫天飛舞着十數隻剛才襲擊他們的怪物,地上弓伏許多盤結着黑色筋肉,眸光綠綠,人面獸形的怪物,想來就是剛才襲擊他們的黑色的影子。不少鎮民呼天搶地的哀嚎慘叫,四散潰逃,那飛在天上的怪物不停掠下,抓起鎮民,吮咬頸間血肉,跟着飛入空中,將其直拋而下。那獸形的怪物,或直撲向奔逃的鎮民,撕咬啃食,或一躍而起,齧牙接過天下拋下的屍體。更令人驚惶駭怪的是,不少正逃遁中的人,忽地跪倒在地,身上忽而泛出黑色的煙霧,有的虎齒猛長,嘶嗥於地,有的脅下生翼,振翅入空,化成不同的怪物。
林致遠顫着腿,摔倒在地,往後挪着身子,險些驚聲叫了出來,好在李澤及時咬着嘴唇,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趙航面無人色,雖強自鎮定,仍不免瑟瑟縮縮的不住退步。王蕭心跳停滯,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喃喃道:「到底怎麼了......」精神一收,目光抬高,瞥見無數黑色的氣霧正從東方緩緩飄來,心下一凜,轉頭喝道:「跑,快!往西邊去!」
其餘三人在驚駭之中,早已魂飛天外,意識模糊,聽得王蕭這麼一說,只是稍稍抬了抬腳,卻怎麼也走不動。就這麼略一遲疑,便有幾隻怪物發現了他們的身影,緊跟着身後又傳來嘶啞的嗥叫,那先前襲擊他們的兩隻怪物,也正飛速接近當中。片刻之後,他們已被數隻怪物,給圍在路中,再也無路可逃。三人縮在一處,料想再無生路,不由相顧慘然。林致遠臉色煞白,牙關相擊,「嗚」的一聲,暈倒於地。李澤捂腦蹲在地上,失聲道:「救、救命......我們會死的,會死的......」趙航顫顫的提着背包,徒勞的用它護住身子,不住嘶吼喊道:「我、我日......滾......滾開!滾開!噁心的東西!」
王蕭左右四顧,卻猶疑了。他怔怔的盯着這些怪物,想到他們不久之前還是人,如果現在用厄特拉殺了他們,自己與殺人兇手,又有什麼分別?他有把握殺光這裏所有的怪物,卻囿於身份,無法下手。他並沒有在這種情況下戰鬥的經驗,亦沒有徹底斬殺怪物的覺悟,即便是當初林毅山所化身的血魔,也是自己撲身於厄特拉上致死的。現在面對着在自己眼前,從人變化為怪物的生物,他無法將他們與人類分別開來,又怎麼能對他們舉起屠刀呢?
王蕭驀地想起,那死於合貿商場的怪物,驚起了一身冷汗,暗道:「難......難道他也是人?他也是人......我殺了人,殺了人,而且並沒有救到任何人。」
屠殺還在進行當中,雜沓匆慌的腳步聲,震天的哭號聲,慘聲呼救的聲音響在一處,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一橫屍在地,甚至被眾多怪物分屍搶食。當此之時,王蕭再也忍受不住,怒吼道:「給我住手!!!!!」劍光黑焰,倏然爆出,雙目一睜,黑色的絲線破空而生,將圍繞着他們的怪物給層層絞纏住。王蕭手掌回捏,那黑線便即收縛緊縮,「噗」地數聲,怪物們頓時被絞的粉碎,紫黑的血液崩濺而出,沾了四人一身。
李澤,趙航,攙着昏迷的林致遠,望着被似火焰的黑霧所旋繞,手握劍光的王蕭,都是又驚又愕,又帶着得脫大難的慶幸。李澤呆道:「王......王蕭你就是那個黑色的殺人怪物......麼?」王蕭此刻心中迷迷惘惘的,因為適才瞧得明白,那被他絞殺的生物中,就有才剛剛化為怪物的人類,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算不算得是殺人的怪物。王蕭反手一擲,將厄特拉插在地上,說道:「你們別離這柄劍太遠,他自然能保你們平安。」說完,飛身躍起,沖入怪物陣中。
王蕭見火勢既烈,鎮民危殆,情勢已然十分危急,已容不得他有片刻遲疑,只得全力施為,大開殺戒,才能就眾人脫險。王蕭目光飛轉,只見黑色的線條紛紛裂空而生,將捕捉到的怪物頃刻之間絞殺至死。他雙目不瞬,手上功夫不停,一把擒住撲向自己的一個獸形怪物,隨着咔的一聲,將他扼死,隨手扔向飛在空中的怪物。他渾身鼓盪達涅古之息,這一擲之力,力道着實驚人,兩怪相撞,便逾千斤之力衝擊,頃刻之間便同時斃命。王蕭腳下加勁,左拳破腹,右手斷首,轉眼間就料理了十數隻人面獸形的怪物,跟着連連將屍體飛出,擊向空中盤旋飛舞的怪物。耳聽得砰砰之聲不斷,夾雜着偶有的嗚嗥之聲,一具具屍體紛紛墮地。
王蕭身上已被妖冶的血液染得穢紅,眼睛亦散着血色的紅光,心臟炙熱狂跳,似在不滿足的呼喊着:「乜苦羅,乜苦羅。」此刻,街上的怪物已被他殺得寥寥無幾。王蕭猛然大喝一聲:「來!」厄特拉被黑色的氣流激起,躍入他的手中,閃着晶瑩碧透的綠光,淡出鋒銳粲目的劍尖來,跟着黑焰漸消,被綠光所覆去。王蕭身形一閃,奔行跳躍,如星如電,東刺西削,劍鋒所指,擋者披靡,再過得片刻,所有的怪物,已是死傷殆盡。
王蕭獨立街中,劍鋒隱去,黑焰復生,望着一地屍首,心下空空落落,別無所依。鎮民眼見情勢轉安,這才從四面八方湧來,救火收屍,哀哭嗚咽,對王蕭遠遠卻步,不敢稍近。有人親屬所化身的怪物,也死在王蕭手下,這些人更是咬牙切齒,憤恨難平的盯着他,恨不得一擁而上,將他就地處決,只是膽怯畏懼,無能上前而已。
「啪」的一聲,一顆飛向王蕭的石子被達涅古之息打落在地。王蕭側頭,望着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正拾着地上的石子,向自己扔來,哭罵道:「去死吧,你這個殺人怪物,去死!你殺了我哥哥,我不會放過你的!一定不會放過你!」說着又扔來幾顆小石子,卻無一不被達涅古之息擋落在地。王蕭愕然道:「我......」話還未說話,便見人群漸漸收攏。這鎮子裏的人世世代代長居於此地,家家戶戶之間,多多少少都有些沾親帶故,轉眼之間,便有數十人提着農具、刀具,里里外外的將王蕭圍了起來。
王蕭提劍環顧,仍是愕然道:「你們幹嘛?」眾人只是手持銳器,目帶凶光的盯着他,並不答話。一個身形矮胖的中年人,越眾而出,說道:「三奶奶家的兩個兒子都是被這怪物殺死的,咱們得逮住他,交給警察。」一語未完,又聽得幾人說道:「狗蛋家的閨女也是他殺的!」「我七舅也是。」「還送什麼警察,直接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此類言論,一波高過一波。王蕭當時只存了救人之心,渾沒注意死於自己劍下的怪物到底是些什麼人,更沒想到這些人竟在此時將仇恨盡皆宣洩在自己身上。
「怪物!妖魔!滾去我們鎮子。」
「涅波提的狗雜種,下地獄去吧。」
「殺了他太便宜了,咱們捉活的,將他活剮了!!」
鎮民叫罵不止,越逼越近。王蕭既怔且愣,又怪又怒,耳聽得他們「雜種」「怪物」的胡亂穢罵,不由心頭有氣,怒道:「喂,你們講不講道理?沒看見我救了你們麼?難不成你們非得死在變成怪物的親屬手下,那才好了?」一個身形瘦小,五十來歲的大爺,搶上罵道:「救你媽個卵蛋,狗日的雜種,殺了老子兒子,連......連全屍也、也不給他留,老......老子第一個跟你拼了!」揮着鋤頭,朝王蕭腦門直擊而下。達涅古之息應敵極快,一感外力加至,便即生出一股狂野的反擊之力,將鋤頭震斷成數截,那大爺虎口劇痛開裂,身子摔飛出去。王蕭心下一寒,暗道:「難道我真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你非得置我於死地麼?」鎮民見狀,哄然叫罵道:「怪物又要殺人了!大夥快上,制住他!」王蕭怒道:「你們眼瞎麼?明明是他先動手,想要殺我,怎麼也算到我頭上?」一人罵道:「都是你個怪物做的孽,不然我們鎮子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王蕭怒極反笑,身子旋繞的黑焰猛地暴漲一圈,說道:「好,好,所有的賬都算在我身上又如何?來呀,你們誰要有膽,便上前試試,你們不怕我是麼?真以為我不會殺人麼?」
鎮民惱恨發了性,十餘人揮舞着諸般銳器,一齊擁上。王蕭咧嘴狂笑道:「不長眼的東西,早該送你們去投胎!」扔下厄特拉,左臂一揮,一股巨力排山倒海的奔涌而出。那十數個鎮民盡覺胸口窒悶,跟着喀拉之聲不絕,肋骨盡斷,噴出無數鮮血,摔倒在牆上,軟綿綿的癱倒過去,生死不知。
鎮民見了這等威勢,不由驚懼交迫,當下便不約而同的退了數步。王蕭捂臉,狂癲而笑,聲音雜疊,全不似往日溫煦暖人的聲調,冷冷道:「蠢貨,非得我殺了人,你們才知道害怕麼?」搶上一步,右手探出,抓住一個二十來歲的漢子,舉過於頂,森然道:「剛才數你叫的最歡,老子今天就拿你開殺戒!」
那漢子惶栗戰怖,顫聲叫道:「不、不要......救命,救命!我還不想死.......誰來救救我!」鎮民又退了幾步,呼喝怒罵,氣焰已然小了許多,卻無人膽敢上前,膽子小些的,已然計劃着如何跑命。
王蕭左拳一縮,凝力不發,正在此刻,聽得一個女子聲音喊道:「不要殺我貴哥!」跟着人群中跌跌撞撞的衝出一個與男子年紀相仿的清秀女子,雙目淚下,跪倒在王蕭面前,哭求道:「求求你了,不要殺我貴哥!」那叫貴哥的漢子喊道:「梅、梅子......救我、我......」王蕭腦子一懵,背後頓驚,狂性登時去了大半,木然道:「我在做些什麼?」將貴哥放下地來,俯身拾起厄特拉,躍出人群,片刻間便奔沒了蹤影。
李澤與趙航望着王蕭的身影漸漸隱去,追趕不上,相對一眼,見鄉民怒罵叫嚷着漸漸散了,只得負着林致遠,緩緩前行,看能否尋得一個暫住之所。
行了一陣,忽聽得身後飄忽的腳步聲時遠時近,李澤、趙航盡皆警覺,猛地回過頭去,只見長街空寥,冷冷清清,別無一人。李澤低聲道:「老趙,有些不對勁,我感覺有人在跟着咱們。」趙航應道:「你也察覺到了?從剛才開始,我也覺得好似有什麼東西在暗中窺視我們。」李澤說道:「這地方太邪門了,我們先連夜趕出鎮子去,再想辦法聯繫王蕭。」趙航點頭稱是,加快腳步,與李澤往鎮子東門而去。
呼呼聲響,那詭異的腳步聲急急從身後迫近,李澤和趙航再無疑惑,一驚回頭,只見黑影閃過,跟着後腦一痛,便此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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