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娘跪在地上良久,張賜才朗聲喊:「來人,將此女押到旁邊的小帳篷嚴加看管。」門外立刻就應聲閃進來兩名侍衛要來拖她。
陳秋娘立刻擺擺手,說:「別,我還是個姑娘家,你們不要拉扯我。我現在腿麻了,容我緩一緩,我會自己走的。」
那兩名侍衛看了看張賜。張賜說:「隨她吧,你們先將那被褥和毯子收拾一下,一併與她帶過去。」
「是。」兩名侍衛得令,便將陳秋娘方才所在的客座的毯子和被褥一併收起來帶出了帳篷。此時此刻,帳篷里又只有他們兩人。
陳秋娘捶着麻木的腿腳,對張賜說:「多謝公子成全。」
「你若有什麼么蛾子手段,你會後悔來到這人世間的。」他輕笑着說,像是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蘇櫻只求能尋得庇護,平安到達渝州碼頭。」她回答。
「你若安安分分,我可以將你當客人對待,護送你一程。」他說。
陳秋娘匍匐拜了拜,說:「多謝公子厚愛,蘇櫻定不辜負公子美意。」
張賜便沒有再說別的。那兩名侍衛去而復返,問陳秋娘是否可以行走。陳秋娘搖搖頭,說還有些麻。張賜便揮揮手說:「你們便先去陳婆子那裏取了包袱來即可了。」
那兩人得了命令,立刻就快步出了帳篷,不一會兒就回來,說:「姑娘的包袱已放在了她的小帳篷里。」
「退下吧,嚴加看管。」張賜手一揮。
看來不用提前相認了。陳秋娘瞧着閉目在主位上閉目養神的張賜,兀自鬆了一口氣。
小帳篷就在張賜的大帳篷旁邊,名副其實的小帳篷,大約就是一個睡袋的大小再加上案幾。毯子被褥已經鋪好,而且那毯子還鋪在一層竹蓆之上,案几上放了一盤糕點和一戶熱茶。
「那是公子賞給你的。」帶她來到侍衛指了指那食物與水。
陳秋娘看出了那個糕點是當日在山頂看日出時,張賜帶上山的,據他說是他自己做的,她很喜歡的那種。至於這壺茶,則是明前茶,是她在豪門盛宴所做的手法,想必是他入股了雲來飯店之後,親自研究了這種手法吧。她記得張賜其實也是很喜歡做飯做菜的。他很不屑地說:「君子遠庖廚都是些虛偽的小人所言。我就覺得這世間最美的就是食物。研究出美味的食物,我也會變得愉快。做飯做菜的時候,我會覺得很平靜,覺得這才是人生。」
那時,他們在二峨山下的小河邊,周圍都是流光飛舞,手中是烤得香噴噴的魚肉。那個時刻,陳秋娘聽着他很篤定地說着吃貨的事,真是有淚流滿面的衝動啊。這跨越了千年,在另一個時空,遇見了一個高冷的英俊男子,然後知道了他跟自己一樣是一枚吃貨,那感覺瞬間酸爽啊,簡直就是他鄉遇故知,久旱逢甘霖啊。
如今,這案几上擺放着她最喜歡吃的糕點,她最喜歡喝的那種明前茶。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覺得害怕:這張賜拿這糕點給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是什麼意思呢,莫非他已經知道她是誰了麼?可是沒理由啊,蘇清苑說過她的易容手法已經很純熟了,所以才准許她下山的,張賜斷然看不出她的模樣啊。
可這是張賜,張氏的繼承人,九大家族的族長。他是從小就學各種謀略之術,學習對人冷酷無情。他是從無數次的爾虞我詐中走出來的,是從無數次的明槍暗箭下活下來的。他怎麼可能對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仁慈,怎麼可能給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糕點與茶,還給予這樣好的住所?而且還將她的包裹送了過來。
陳秋娘手撫過那包袱,不由得閉上眼。她幾乎可以肯定張賜是認出了她。
而今,無論如何要再見他一面。否則,她真是寢食難安。於是,她施施然起身,從帳篷門口探出身去悄聲對那侍衛說:「小哥,麻煩通傳一聲,我有重要的事情向公子回稟。」
「公子交代了,姑娘吃了糕點與茶就好生歇着,明日還要趕路。」那侍衛回答。
「公子交代了?」陳秋娘疑惑地問。
那侍衛略點頭,說:「公子方才交代,若是姑娘要求要見公子,就如此告訴姑娘。」
陳秋娘一怔,已然明白這人怕真的是知道她是誰了。他這舉動是在告訴她:別耍花招啊,看我對你是算無遺策了,連你會再見我這件事,我都算到了。
「那有勞小哥了。」陳秋娘對那侍衛略略點頭還禮,然後放下門帘,兀自走到桌子前,決定好好享受張二公子安排的一切。於是吃了糕點,喝了茶,在柔軟的毯子上躺下,蓋上暖和的被褥呼呼大睡。
第二日,陳秋娘是睡到自然醒的。說真的,她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樣沉了。也許是因為她知道張賜的帳篷就在旁邊,也許是因為這一日趕路太累,總之,她睡得很沉。所以,等她自然醒來時,山中的太陽已經爬得老高了。
陳秋娘穿戴整齊,走出帳篷時,也沒有人阻攔她。她到不遠處的小溪邊洗了臉,隨意梳了一個簡單的馬尾,這才四處瞧了瞧,搜尋張賜的身影。
四周護衛站得筆直,巡邏的護衛來來去去。那些丫鬟小廝們百無聊賴湊在一塊兒聊天。張賜與陸宸的身影是真沒看到。
「這都快晌午了,怎麼還不開拔呢?」陳秋娘經過人群時,聽到有個小廝在低聲議論。
「主子的心思,誰知道呢。」又有人小聲地說。
「若是一大早就開拔,頂多就再露宿三日就到了渝州,可若要這樣走走停停,怕是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到渝州呢。」有個小廝亦搖搖頭,語氣里頗有怨氣。
「若是沒碰見大公子,哪能這樣拖拉呢?夫人與公子最討厭的就是露宿了。」有個丫頭撇撇嘴,說,「如今卻處處要聽大公子的。而那大公子,卻似乎又要處處聽那個什麼張公子的。」
「是啊,我也是見了。大公子對那張公子可客氣了,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另一小廝也加入了這一群人的談話。
先前那個頗有怨氣的小廝便說:「肯定是大公子母族的嫡子吧,要不然,我們大公子也不需那樣謙卑。」
「謙卑不謙卑的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那位也不知為何,總就不開拔了。」有個中年的車夫也加入了進來。
陳秋娘一路走,聽了些許抱怨,都是在說張賜不開拔,耽誤行程什麼的。
她洗了臉,也沒見着張賜,理論上還是個囚犯。所以,她也沒有走遠,洗了臉就徑直回了自己的小帳篷。只不過,陳秋娘將帳篷的帘子挑起來,將帳篷內的被褥疊放得整整齊齊的。做好這一切,她才對站在門口的侍衛說:「小哥,我想見公子一面,不知道可否代為通傳。」
「真是不巧,公子去打獵了。他臨行前交代,若是姑娘問起,就讓你在此地等候他回來,莫要走開了。」侍衛回答了陳秋娘。
這傢伙還端着了!陳秋娘撇撇嘴,便放下帳篷的帘子,從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個大餅掰了一小塊,準備就着隨身攜帶的水壺裏的水填填肚子。
這第一口還沒下肚子,就聽得陳婆子在帳篷外說:「兩位大哥辛苦了,我來給這姑娘送點吃的。」
「大膽,她是貴人,豈能吃你一個粗使婆子的東西,還不速速離開。」那侍衛大喝一聲。陳婆子嚇了一跳,嘀咕着說:「我粗使婆子怎麼了?她昨夜還跟我擠過一個帳篷呢。一時得了公子寵幸,就拿架子了啊。」
「速速離開,否則立刻將你逐出去。」那侍衛喝道。
陳婆子哪裏還敢停留,立刻就求饒說:「小人馬上離開,馬上離開,二位爺不要生氣。」
那陳婆子被趕走了之後,陳秋娘也吃不下東西了。她從這陳婆子與護衛的對話里已然明白:現在整個車隊的人,怕除了陸宸,別的人都以為她是被張賜看上了,並且於昨夜被寵幸。今時今日,身份已然不同了。
張賜玩的這一招也不知是什麼意思了。陳秋娘一時猜不透。門外卻響起侍衛的喊「公子」的聲音。
陳秋娘一怔,手中還捏着餅,便聽到張賜說:「將她帶到我的帳篷來。」
然後,門口的兩名護衛便挑開帘子,說:「姑娘,公子要見你,過來吧。」
陳秋娘應了聲,連忙起身就往張賜的帳篷走去。帳篷里依舊只有張賜一個人,主位和客位的案几上都擺放了烤得金黃脆嫩的小鳥和野兔,還有上好的茶。
「坐。」張賜指了指客座,然後拿着薄刀片在切兔肉吃,那動作吃相很是優雅。
陳秋娘飢腸轆轆,便毫不客氣地坐下來,拿了旁邊準備好的薄刀片,一邊切兔子肉,一邊問:「公子給我這刀片,就不怕我行刺你麼?」
「你捨不得。」他頭也不抬地來了這麼一句。
「我與公子素未平生,怎可能捨不得。公子真是說笑了。」陳秋娘呵呵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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